“如果我沒猜錯,他是告訴你自己也被坑了,但周董給他出了主意,是嗎?”裴檸說。


    裴任僵住,好半天才罵了一句。


    “媽的!”裴任陡然站了起來,“老子身家全折進去了!”


    裴檸冷眼看著,意有所指道:“你這點身家,還得算上從我媽那拿的吧。”


    聞言,裴任這才垂眸,看向對麵的裴檸。


    他頭發似乎長了一些,蓬鬆的發絲散在臉頰周圍,顯出幾分柔和來。然而,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波瀾,黑白分明,冷清的仿佛能將人看穿。


    裴任注意到,他領口別了一隻帶鑽的領帶夾。


    奢華的牌子,不是裴檸能買得起的東西,和傅家結婚果然是不一樣。


    要是這東西別在自己身上,那些閑言碎語又算得了什麽。


    明明自己的兒子進了傅家,然而卻半點好處也沒落到他身上,還要忍受似有若無的嘲弄和疾風,裴任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爆發了出來。


    “是啊,那又怎麽樣?”他嗤道,“那些個公司,本來就該是我的!”


    裴檸麵色倏地變了:“你是故意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的?”


    “喲,這你都知道了。”裴任懶懶地抬眼,“算了,你不是一直想問嗎?我就告訴你。”


    他道:“是我簽字同意沒錯,但誰想到裏麵是那樣的?把那幾家公司轉走,也是為了保護林家的東西。你媽媽整天跟個瘋婆子一樣,萬一她被騙著,給外人怎麽辦?”


    林菁精神狀況最差的時候,曾經數度嚐試自殺,但都被攔了下來。


    裴任見到她尖叫破壞的場麵,擔驚受怕的同時,又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厭煩。


    就在這時,裴峰出現了。他委婉地提醒裴任,林菁的狀況眼看著越來越差,一旦她不在了,裴任、裴檸,包括林群鬆,都是資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以林群鬆的脾氣,一旦知道女兒去世,不可能輕饒裴任不說,甚至還可能想辦法把林家的東西全收迴去。


    除非在林菁去世之前,拿到資產。


    兩人一拍即合,連哄帶騙,讓當時神誌不清的林菁簽了字。


    林菁的性格要強,她看過很多次心理醫生,卻從不跟人提起,甚至沒有人知道她生了病。


    隻有裴檸不小心翻到她吃的抗抑鬱的藥,而齊叔也是揪著這一點查下去,先找到林菁的主治醫師,才一點點查到了後來的事情。


    “姓林的老頭子一直瞧不起我,我挨了那麽多白眼,總不能到最後什麽都沒撈到吧!”


    裴任一股腦的全部說出來,仿佛宣泄一般。


    隻是每一句,都變成了紮進了裴檸心口的刀。


    空氣安靜了許久。


    裴檸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中帶著顫抖:“她為什麽會抑鬱?”


    “因為你曉卉阿姨。”裴任迴憶起了什麽,“我要離婚她不肯,後來變成那樣了。”


    林菁心高氣傲,自尊心極強。


    這場婚姻是她自己選的,她還為此天真的抗爭過。所以發現隱藏在下麵的巨大的裂痕後,她依然強撐著,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狽。


    裴檸緩緩起身,他半垂著頭,這個角度,剛好大半張臉都隱匿在陰影當中。


    裴任常年被酒色掏空身體,眼下一片烏青,臉卻在燈光下泛著虛白。


    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


    裴任年輕時,相貌曾經很是英俊,而且於文學方麵也有些造詣。


    他邂逅了外出采風的林菁,一見鍾情不可自拔,對她展開了極為熱烈的追求。他寫了足有幾百封情詩,心甘情願陪著林菁去到設施落後的鄉下,耐心溫柔,隨叫隨到,像是用盡了一輩子的深情。


    直到林菁終於心動,不顧父親阻攔的和他結了婚。


    隻是他究竟是愛情被柴米油鹽磨光,還是根本從一開始就是假裝,事到如今,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


    裴檸忽然抬起頭,看向對麵的人。


    “你一直跟著裴峰,這次賣了全部家當,他就不給你補償嗎?”


    裴任不耐煩:“他是該補償我。要不是他信了周博那小子,這迴也不至於這麽慘。”


    裴檸毫不留情:“他隻賣了兩個原本就經營不好的小公司,端睿至少還在,慘的人隻有你。”


    裴峰臨門一腳時清醒過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他及時抽離了一部分資金,產生的漏洞又設計讓裴任來補上。


    他保住了本家公司,裴任卻一頭栽了進去。


    裴任眼睛直愣愣的,喃喃道:“你說什麽?”


    裴檸:“鄰近截止時,裴峰有沒有讓你追加一筆?”


    “他是說過,因為這個迴報率高,所以讓我多加…”裴任驀地止住話頭。


    他追加以後,最終金額仍舊是約定數目。當時他沒細想,現在看來,說明有人撤資了。


    裴峰為了保住自己,拿他當了犧牲品。


    “媽的!”裴任陡然站了起來,“這些年我幫了他這麽多!”


    他不是沒有意識到過,隻是依賴成了習慣,讓他下意識避免另一個方向的思考。


    可裴檸的話像是一支箭矢,正中靶心的同時,也戳破了他的幻想。


    裴任氣得心髒疼,餘光裏,看到裴檸已經離開了餐廳。


    “你去哪?迴來!給老子倒杯水去!”


    然而裴檸已經走遠了。


    -


    會議比預計時間延長,傅沉延到會客室時也晚了些。


    裏麵的男人靠在沙發上,鞋跟一下下敲著地麵,神情似是有些焦躁。


    “傅總!”看到來人,裴峰瞬間站起身,“您來了。”


    傅沉延:“什麽事?”


    “您先坐您先坐,坐下說,站著多累啊。”


    裴峰很殷勤,然而傅沉延沒有往裏走,似乎是真的隻抽出幾分鍾過來。


    傅沉延看了眼腕表:“趕時間,就這樣說吧。”


    裴峰神色有幾分尷尬,不過他很快就掩飾過去:“這個,嗨,端睿最近出了點小狀況,不過不嚴重,隻要資金鏈能續上,就沒問題!所以這個,傅總您看,能不能…”


    傅沉延:“你想讓我注資?拿具體方案交到投資部,風險評估通過了再說。”


    “傅總。”裴峰走近了些,“別啊,咱們好歹也沾親帶故的,這流程就免了吧。”


    傅沉延蹙了下眉,沒說話。


    “你和小檸結婚這麽久了,我這生意不好,他也受影響啊!”裴峰說著,已經走到了跟前。


    傅沉延沒什麽表情地扔下重磅炸彈:“我和裴檸已經離婚了。”


    他又看了眼時間,果斷的轉身離開。


    裴峰被驚雷炸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才驚叫著追出去。


    通常來講,傅沉延的客人會帶到樓上專用的房間,然而裴峰在的,隻是盛華的公用會客室。出了門沒多遠就是一樓的公共區域,正是傍晚,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傅沉延出現,吸走了很多目光,前台剛說了句“傅總好”,就聽後麵傳來腳步聲。


    “傅總!傅總!您剛說什麽?”


    裴峰快步跟過來,震驚道,“和小檸離婚了?”


    他聲音不小,話音一落,周圍n雙眼睛都暗戳戳地看過來。


    “是。”傅沉延毫不猶豫。


    裴峰猜到傅沉延不會輕易同意,但畢竟有裴檸在,倘若他真哭嚎起來,怎麽也該賣幾分麵子。


    然而現在裴檸這條路斷了,他準備的一係列說辭直接爛在了肚子裏。


    “什麽時候離的,好好的怎麽就…?”裴峰難以置信。


    傅沉延停下腳步,看向他:“你還有事嗎?”


    被他漆黑的眼眸注視著,裴峰頓時有些慌:“不是傅總,那雖然離婚了,但情誼還是有過的,這…”


    他說著,激動地要去抓傅沉延的手臂。門口的保安見狀,連忙上前將人攔了下來。


    傅沉延沒再理會他,徑直出了大門。


    半小時後,傅沉延乘坐的車拐進了一片別墅區。


    如果裴峰跟上來,就會發現這裏很眼熟,因為是他弟弟裴任住的區域。


    車停在別墅後方,剛說完離婚的傅總拉開門下車,與此同時,遠處一道纖細的人影緩緩走過來。


    裴檸幾乎是摔進了他懷裏,他臉色白得幾近透明,像是難受到聲音都發不出來。


    傅沉延把人抱上車,吩咐司機離開。


    像是在冰天雪地裏凍了許久,終於落入熟悉的懷抱中,良久,裴檸才緩了過來。


    他抖著手,扯下領帶夾,裏麵別了一隻閃著紅光的針孔攝像頭。


    “快結束了。”一片沉寂中,傅沉延壓低了聲音。


    第57章


    裴檸察覺到那家人不對勁,所以請齊叔幫忙查清原委,沒想到順藤摸瓜,揪出了背後搗亂的周博。


    同一時間,他接到了周詞的電話。


    “裴檸,還記得我吧。”周詞說,“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


    奧博科技那個項目時,裴檸將負責人換走了,周博咽不下這口氣,到處折騰,反而惹惱了周董。


    周董幹脆將他調離了總公司,到下麵去曆練。


    一下從總負責人變成了普通職員,哪怕依舊是人人供著的少爺,周博依然憤憤不平。奧博科技不讓他插手,他便自己聯合狐朋狗友搞了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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