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進了,溫紫竹才注意到,傅沉延隻穿了件襯衫,衣服被打透,黏濕的布料刑具一般整個貼在身上,脊背的肌肉輪廓都能透出來,冷風吹過,遍體生寒。再往上,頭發也是半濕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唇也隱隱發青。


    方才下那場雨的時候,他一直站在外麵。


    溫紫竹覺得荒謬,當即推開門衝了進去,卻被告知傅競山去參加一場商界的論壇會,一小時前就已經走了。


    溫紫竹氣得渾身發抖,行李都顧不上拆,手忙腳亂地讓人將浴缸放好熱水,又跑到廚房吩咐人給他熬薑湯。


    她推開門,想將傅沉延帶進來,要去抓他手腕的一瞬間,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過了。


    “沉延。”溫紫竹扶著門框,軟聲喚他,“我是媽媽呀。小時候還陪著你玩過,還記得嗎?喏,就在那邊…”


    她聲音突兀的停下來,因為玻璃花房已經消失了,變成了一片空地。


    “我知道。”就在這時,傅沉延開口。


    正是少年人身高拔節的時候,又因為長得太快,骨架還不是正常男人的尺寸,肩膀很薄,又因為穿著少,在燈下顯得分外瘦削。他五官濃而冷嶠,已經隱隱透出骨相帶的銳氣和鋒利。


    在溫紫竹充滿希冀的目光下,傅沉延隻是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不同於年幼時帶著茫然的懵懂,而是純粹的,沒有感情也沒有溫度的眼神。


    “讓一讓。”他說。


    作者有話說:


    試圖寫小劇場


    幼崽檸檸:“呀!有哥哥在學習。”(探頭探腦)


    幼崽傅總:“……”(不搭理,過一會悄悄湊過去)


    少年版檸檸:“唔,哥哥沒打傘,冷不冷呀?”(軟乎乎湊過來)


    少年版傅總:“……”(很高冷,但撈進懷裏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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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少年的嗓音有點啞,帶著著涼過後的鼻音,語氣並不算重。


    可溫紫竹就像是被人當頭棒喝般愣在原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故技重施,試圖再一次拉進和傅沉延的距離,然而卻收效甚微。


    傅競山至少聽進去了一件事,雖然跳了數級,但也讓傅沉延正常的讀了高中。他白天在學校,晚上還有諸如馬術類的世家子弟門麵課,而因為優渥的相貌和出色的成績,他身邊從不缺人環繞。


    溫紫竹連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在漫長的日子裏,傅沉延已經完全變了。


    和生來感情豐富的溫紫竹不同,變得像他父親一樣冷漠、傲慢、對不想幹的人視若無睹,變成隻知道處理工作的機器。


    最重要的是,傅沉延不再是幾歲大的孩子,不會因為一點糖果就歡喜。他很清楚父母之間發生了什麽,母親又是為什麽離開。


    溫紫竹每一次想開口解釋,對上那雙又冷又沉的黑眸,最終都隻能作罷。


    她終於認清,和小兒子的關係永遠不可能如她所想了。


    裴檸微微蹙了下眉。


    溫紫竹說:“我當時覺得難過,把那幾年辭退的人都找到,拚拚湊湊才知道。沉延才十歲出頭,傅競山就帶著他學習公司事務,一旦犯錯,就會被他關到門外反省。當時那間花房還在,沉延就會獨自坐在裏麵。”


    “但傅競山覺得這樣不行,剛巧我們那段時間也有些爭吵,他就當著沉延的麵,把花房燒了。”


    “燒了?”裴檸不可置信。


    溫紫竹歎氣:“他這個人,一向信奉斬草除根,要做就做得徹底,連念想都掐斷。”


    “花房燒掉以後,沉延以為是他父親不讓,刮風下雨都不敢躲。但傅競山根本不上心,經常罰完就忘,腦子裏隻有他自己。最嚴重的一次,沉延被暴雨淋得發了燒,差點得肺炎,要不是當時保姆告訴我……”


    溫紫竹有些哽咽。


    裴檸怔了下,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


    先前他以為傅沉延害怕打雷,現在想一想,在雷聲之前他就已經神情懨懨。


    再往前,在臨海因為暴雨衝壞路,不得不住客棧那一次。傅沉延的狀態其實也不太對,像是沉浸在某種負麵情緒裏,後來還非要自己進去…隻是當時傅沉延對他來說還很陌生,因而也沒有意識到。


    “所以他是害怕下雨嗎?”裴檸忍不住開口。


    “談不上怕吧。”溫紫竹說,“就像花房一樣,都會讓他情緒不好。”


    裴檸:“可是堰江入秋後雨很多,還有連日不見太陽的時候,傅沉延總不能…”


    “所以我才說談不上怕,這麽多年,他也慢慢習慣了。”溫紫竹輕聲說,“但總歸不喜歡。”


    已經到了深秋,風從湖上迎麵而來,帶著濕潤的涼意。


    裴檸覺得自己應該被吹得很冷,但是皮膚以下,接近血管與肌肉的地方卻在發燙。


    “他,沒有和我說過這些。”


    溫紫竹搖頭:“對於不利於他形象的事,你不問,他永遠也不會說;你問了,他可能也隻會草草帶過。”


    裴檸覺得很有道理:“他就是這樣。”


    兩人相視一眼,都有點想笑。


    “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他,忽視了他那麽久,還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這些年我也做了很多嚐試,但有些東西遲到了,就是沒辦法再彌補了。”溫紫竹搖著頭笑了笑,“今晚就當是我在心裏悶久了,想找個人說說,別有負擔。”


    “看得出來,沉延很喜歡你,伯母隻希望,你們以後能好好陪著彼此。”


    裴檸五味雜陳,一時沒接話。


    他以為離開傅沉延的房間,就已經遠離滋滋亂響的氣泡水了,沒想到隻是跌進另一瓶不同的口味,甚至比剛才更酸也更澀。


    傅沉延表現出的喜歡是不是逢場作戲,他不清楚。


    他隻知道,自己聽了溫紫竹的描述後,想象著孤獨又沉默的少年時,那一瞬的心疼不是掩飾。


    生平第一次糾結得發麻,裴檸手指都絞到了一起。


    兩人出來的時間不短,又坐了一會,溫紫竹無意中碰到了裴檸的指尖,冰得嚇人,她連忙站起身,催促裴檸也進屋。


    往迴走的路上,裴檸忽然想到什麽,試探著喚了溫紫竹一聲。


    “您和伯父…現在還維持之前的關係嗎?”


    溫紫竹點頭:“是。”


    裴檸猶猶豫豫,道:“但吃飯的時候,看他好像還挺關注您的?”


    溫紫竹道:“年紀大了,公司權力交出去,事業上得不到滿足,想起失敗的婚姻,轉頭又來我這裏尋求成就感了。”


    她的話清醒、毫不留情,裴檸沉默了一瞬。


    溫紫竹卻很平淡,像是在說什麽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最後,她笑了下:“沉延不會的。對待感情,他們從根本上就不同,放心吧。”


    傅競山沒再下來,客廳裏隻有傅沉延和傅昀澤,兩人坐在沙發上一個這端一個那端,都是與對方絕不往來的架勢。


    溫紫竹:“你爸爸那邊…?”


    傅沉延:“沒什麽事。”


    他剛才很明確的告訴傅競山,帶裴檸迴來是告知,不是詢問。


    他的伴侶隻需要自己滿意。


    況且,從傅競山的婚姻經曆來看,他也提不出什麽有用的建議。


    傅沉延已經認定,溫紫竹拍板讚同,傅競山縱使有天大的意見,也隻能憋迴肚子裏就此作罷。


    “你們都聊了什麽?”傅沉延反過來問。


    當然不能說在聊縮小版的他,裴檸眼神亂飄:“沒什麽。”


    “真的嗎?”傅昀澤在一旁倚著抱枕,“你們剛才出去了超久誒!”


    傅沉延視線飄過來,溫紫竹臉上的笑容深了些:“保密。”


    “不是,你們這就開始了?國內叫什麽來著,婆媳共同話題?”傅昀澤迴憶前幾天網上看到的詞。


    裴檸抬手,直接一個抱枕砸到他臉上,傅昀澤怪叫著躲開。


    “今晚就留在這吧?”溫紫竹問道。


    傅沉延沒答,而是直接看向裴檸。


    裴檸看表,和溫紫竹聊得太久,這個時間再迴去是晚了些。


    於是他道:“好。”


    不就是同床共枕嘛,早已經不差這一次了。


    但還有一個問題,兩人來之前沒有留宿的計劃,裴檸沒有睡衣,隻能再次從傅沉延的衣櫃裏找一件。


    傅沉延年少時期的衣櫃明顯更豐富,不隻有顏色麵料不同的西裝襯衫,還有諸如衛衣衝鋒外套一類的。但睡衣樣式依舊很乏味,裴檸隻挑了件寬鬆的棉質t恤。


    單看不覺得什麽,但今天觸及到的傅沉延相關的東西太多,裴檸在腦海裏那個清冷孤傲的少年身上,又添了一筆,輪廓越發清晰。


    洗完澡以後,裴檸累得頭腦發昏,出來徑直仰麵倒著床上。


    沒過多久,門口傳來響動,是傅沉延迴來了。


    他把冰鎮過的果汁放在桌上,然後看了眼床上的擺成“大”字型的生物。


    “起來,把頭發吹幹再睡。”


    裴檸騰地坐起來。


    他輕微低血糖,在家就經常洗完澡喝冰果汁。陳姨怕他膩,還天天換不同的水果,沒想到這個小習慣傅沉延也注意到了。


    裴檸彎著眼睛道了謝,圾著拖鞋坐到桌前,捧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吸入。臉頰鼓囊囊的,像屯食的倉鼠。


    他洗過的發梢還濕漉漉的,傅沉延有點無奈,主動拿了吹風機站在他身後。


    溫熱幹燥的手掌從發絲之間穿過,傅沉延的神情很專注,麵前的人坐在椅子上,乖得像漂亮娃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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