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的身子猛的一顫,險些就倒了下去,她扶住牆壁,似不相信的看著一臉慌張的護士,“不是讓你看著的嗎?年年呢?”


    護士的臉色嚇的早已變了顏色,“剛才我出去打了個電話,再迴來時,年年……年年,就不見了!”


    “轟!”


    葉歡的眼前一片漆黑,她隻覺得自己跌入了無邊的黑暗之穀,正一點點下沉……


    葉歡並沒有暈倒,隻是一陣眩暈,她努力撐著自己的身子,這個時候,她對自己說,絕對不能倒下,她要找她的年年,年年需要她。


    她推開了扶住自己的易少川,大步急向外走,易少川拽住她,眼裏全是擔憂,“你去哪?”


    “我去找兒子,去找我的年年……”她拉開他的手,那絲絲啞啞的聲音宛如劃開了一道天河,頓時隔開了他和她。


    “我陪你!”哪怕他能感覺到她在推開他,推開的不止是他這個人,還推離了他對她的那份愛,可他仍不願放棄。


    她頓了下,卻再沒說話,邁步向一個方向跑去!


    “砰!”她用力推開了病房緊閉的門,坐在床上的女人被驚到,抬頭,看向她。


    這是高雲珊出事以來,第一次見到她,此時的葉歡帶著惶然、怒氣,聲音裏卻是讓人不安的顫抖,“把我的年年還給我!”


    她幹啞的聲音,那麽的肯定,不是疑問,易少川追了過來,聽到葉歡這樣的話,他有些意外,低喚了一聲,“歡歡……”


    葉歡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甚至也不想聽他說什麽,她向著高雲珊走去,“高雲珊,你可以恨我,可以對付我,請不要傷害我的年年……他才是個孩子,才五歲的孩子……求你不要那麽殘忍的傷害他……求你把年年還給我……”本就孱弱的聲音,說到最後已經顫抖不堪。


    高雲珊終於聽明白了,原來,她真是那樣想的,這些天以來,葉歡從不曾出現在她的麵前,她就知道葉歡會以為年年受傷是她故意的,她在他們的眼裏,果然是個惡毒的女人。


    突的,她發出一聲冷笑,“如果我說,我沒見過你的兒子呢?”


    “不,高雲珊,你把年年還給我……如果你恨我,可以打我罵我……或者我走都可以,但請你不要傷害年年,不要傷害他……”葉歡的情緒變得激動,她走到高雲珊的床邊,憤怒已經變成了哀求。


    “我說我沒有。”高雲珊的聲音軟了下來,這樣的葉歡是她不曾見過的,那麽的柔弱和無助,高雲珊的心抽痛了一下。


    易少川走過來,摟住葉歡的肩膀,“歡歡,不要這樣,雲珊她不會藏年年的。”


    葉歡猛的甩開易少川,此時在她的心裏,他是倒戈在高雲珊那邊的,“不!除了她沒有人會害年年,”這句話說的如此篤定,就像給人判了死刑,而且是立即執行。


    她太急說的一句話,讓高雲珊才軟下的心,又變得僵硬,甚至開始長刺,在葉歡的眼裏,她就是個壞女人,一個對孩子都能下手的壞女人。


    易少川此時身子猛的一顫,他竟忘了告訴她年年受傷的真相,一切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可是此時他還沒來及說,葉歡已經緊緊的抓住了高雲珊。


    “高小姐,我知道年年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可他還是個孩子……你把他推下樓梯,我已經不計較了,可為什麽你還要把他藏起來?高雲珊,把年年還給我……隻要你肯把年年還給我,我什麽都答應!”


    “葉歡……”易少川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高雲珊的雙眸由滿滿的傷痛最後變成一片冰冷,吐出的字也帶著寒刺,狠狠的刺向葉歡,“如果我說要易少川呢?我要你離開他,讓他娶我,你也答應嗎?”


    葉歡握住高雲珊的手開始失力,身體顫抖的打了個趔趄,她的目光死死的鎖在高雲珊的臉上,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玩笑的跡象,可是她的唇角噙著陰冷的笑,眼神裏分明就寫著那些話,她說的有多真誠?


    她的心,在那一刻如飄在空中的塵埃,一點點沉落,可卻仍是不甘,目光從高雲珊的臉上遊移,易少川的俊顏像放大般的呈現在她的眼底,明媚的光線照在他的身側,讓他如此高大,下顎白希的頸項露出漂亮的弧度,喘息之間能感覺到喉結的蠕動,讓人有想去觸摸的衝動,她突的想起這樣一句話,有一種男人沉穩而有引力,這樣的男人最適合做理想中的老公。


    她的易少川便是這種人,高雲珊之所以提出這樣的條件,怕是也看到了這一點。


    易少川也被高雲珊的條件震到,卻又在承受葉歡的審視時,惶然的等待著,等待著她的抉擇。


    他知道,高雲珊開出的交換條件很讓人為難,可正是這樣為難,或許才能證明他在她心底的位置。


    葉歡真的為難了,哪怕在來高雲珊這裏之前,她對他失望透項,甚至是絕望了,可卻不曾想過放棄他,而如今當他和年年之間,她隻能選擇一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第一反應,竟是要放棄他。


    許久,久到她的雙腿都站到麻木了,她才啞啞的開口,聲音裏一片幹澀,如那久不見水的沙漠,“還給我年年……我,退出……”


    這句話如一枚炸彈,轟響在易少川的胸口,他的心瞬間被炸的血肉模糊。


    雖然這樣的結果他並不意外,如果換成是他,或許他也會這樣選擇,可是親耳聽到她放棄自己,易少川還是像被人抽走了活著的力氣。


    “哈哈……”空氣中突的響起恐怖的冷笑,“易少川你聽到了嗎?她放棄了你……這就是你心心愛愛的女人,可以隨便就放棄你的女人……”高雲珊的聲音像是魔鬼一般,有嘲諷,也有得意。


    此時的葉歡已經顧不得了,她隻要她的年年,“高雲珊,我答應你了,把年年還給我。”


    “嗬!還給你?怎麽還啊?剛才我就說過了,我沒見過你的兒子……”高雲珊嬌美的臉蛋,此時在葉歡的眼底突的幻化成恐怖的魔獸,尤其是她唇角那抹陰笑,讓葉歡想到了魔鬼吃過人後的得意。


    突的,葉歡上前,一把將高雲珊按倒在床上,雙手緊緊的掐向她的脖子,“把年年還給我,還給我啊……”


    高雲珊看著葉歡,看著她失瘋,感受著喉嚨的空氣越來越少,卻並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如果就此死了,那麽她就能陪她的寶寶了。


    她緩緩的閉上眼,唇角也有笑在放大……


    被眼前一幕震住的易少川,在這一刻才迴過神來,他用力扯開了葉歡,而後看向高雲珊,她的眼角有淚隕落。


    她,竟然抱了死的信念,連反抗都沒有!


    她,這次是真的心碎至死了!


    葉歡被易少川拽出高雲珊的病房,被他塞進車裏,車子在路上狂奔……


    “易少川,求你讓她把年年還給我……年年看不到我會害怕的,她如果再讓年年流血怎麽辦?”葉歡像是魔怔了,拉扯著易少川,反複念叨著這幾句。


    易少川臉部的肌肉緊繃,陰戾的眸底翻滾著烏雲,整個人像是處在崩潰邊緣。


    本是半個小時的路程,易少川隻用十多分鍾就到家了,他拽著葉歡一路向裏走,幾日後再踏入別墅,又是幹淨如新,再無那天的血腥味,可是那一幕卻像是被照相機拍了下來,葉歡望著那地幹淨的地毯,再也抬不動步子。


    “年年……”她嗚咽出聲。


    “姑爺,大小姐,”何媽看到他們迴來,有些訝異,可是沒有看到年年又有些好奇,“年年呢?他沒迴來麽?”


    何媽這麽一問,葉歡的委屈和心酸更如開了鍋的沸水,一發不可收拾,她顫悠悠的身子慢慢變軟,整個人癱蹲下去,嚶嚶的哭了起來。


    易少川的怒氣在看到她這個樣子時,又變成了無盡的心疼,他知道她心疼年年,擔心年年,可是並不能因為這些,她就可以傷害別人,尤其是無辜的人。


    他蹲下身子,伸手給她整理著淩亂的發絲,“年年我已經派人找了,而且也報了警……年年,真不是高雲珊擄走的,而且上次受傷也不是她的事。”


    葉歡依舊在哭,哭的聲音似乎更大了一些,埋在雙膝間的身子抖的厲害,他心疼的用手臂摟住她,低歎了一聲,“我不是故意袒護她,我帶你去看那天的錄像。”


    葉歡緩緩抬起了頭,淚水打濕了她瘦弱憔悴的臉,有幾縷發絲一莖一莖的粘在唇角,像纏繞的藤蔓,他伸手給她撥開,她那雙瞧著他的漆黑眼眸裏因為他的話染上了幾許驚訝,淚水還再不斷的湧出。


    他伸出手將她拉起,牽著她的手上樓。


    高大的影像牆上,映出年年的小臉,那刻,葉歡再次失控的叫出聲,“年年……”


    ——“何奶奶,歡歡和易先生還沒迴來嗎?”


    ——“何奶奶……”


    年年的手裏拿著電動玩具,從樓梯上正跑下來,而他的身後跟著穿著睡衣的高雲珊,她似乎剛睡醒,臉上還帶著沒完全醒來的朦朧。


    幾乎隻是一眨眼的時間,畫麵就變了,先是年年的小身子一晃,腳下好像踏空了。


    “啊…….小心……啊,啊……”


    年年的叫聲和高雲珊的聲音同時響起,再然後是一大一小的慘叫,最後是他們同時滾落樓梯,一片血腥……


    易少川又將畫麵倒了迴去,連續放了三遍,葉歡看的真切,年年踩空樓梯,高雲珊伸手去拉,結果兩個人同時墜落。


    年年受傷真的不關她的事,而且她是為了想救年年,才會被摔下樓梯,她失掉了孩子,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怎麽會這樣?怎麽是這樣?剛才她在醫院都說了什麽?


    葉歡的大腦猶如運轉的機器,開始轟轟的亂轉,記憶的齒輪幾乎讓她崩潰,“不!”


    她發出尖銳的嘶叫,猛揪住了自己的頭,狠狠的樣子。這樣的事實同樣殘忍,年年不是高雲珊害的,而高雲珊還因為救年年失去了一切,事實發生了180度大逆轉,除了讓人心痛之外,還有那讓人無法補償的歉疚。


    易少川看著她痛苦的樣子,伸手將她扯進懷裏,“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葉歡在看過錄像以後,整個人由瘋顛變成寡默,就像個木偶般的坐在那裏,雙眼空洞的沒有一絲焦距,甚至也不嚷嚷要找年年了。


    原來,易少川對高雲珊寸步不離的照顧,是因為愧疚,是想補償,原來事情並不是葉歡想的那樣,是她又變得和五年前敏感,神經質,把別人都想壞了。


    易少川擔心葉歡,寸步不離的守著,卻又擔心醫院裏的高雲珊會情況,他還要四處派人尋找年年,如果說全世界都崩潰了,那麽,易少川卻不能崩潰,這麽一攤子混亂,還等著他去收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年年依然沒有任何訊息,而且該死的是年年病房區的錄像居然壞掉了。


    是巧合,還是另有陰謀?


    易少川也不敢定論,想到上次葉歡消失被比利抓起來的情景,他還心有餘悸,他不敢也不能再繼續這樣等下去,他要親自去找年年,看著葉歡這樣,易少川打電話找來了薛子路。


    “易少川,我看你就是葉歡的瘟神,遇到了你後,她就和倒黴結了親,如果她選擇了赫默南,就不會遭這份罪,還有你拉完屎,也不擦幹屁股……”薛子路看到呆呆的葉歡,氣不住的罵人。


    “拜托你,好好照顧她,千萬不要她再有事,”易少川並沒有解釋,隻是這樣認真的交待。


    易少川開始往醫院裏趕去,走到半路,他的手機響了,他快速的接通了電話——


    “易先生,年年找到了,”醫院小護士的一句話,讓易少川緊繃的神情頓時鬆懈了下來。


    “在哪裏?”易少川激動的問。


    “花店,”小護士的迴答讓易少川皺眉,還沒想明白年年為什麽要去花店,就聽到下一秒,小護士說道,“年年暈倒了。”


    暈倒?


    易少川還沒落地的心,又一次吊了起來,他太清楚年年那種病,暈倒意味著什麽。


    掛掉了電話,易少川將車子停在了一邊,他望著前麵的路,卻一下子迷了方向,小妍患病治療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那種煎熬,到現在他都不敢再迴憶一遍,卻不曾想,上天竟如此殘忍的將這種痛,再一次附加在他的身上。


    而且,這次的痛遠比小妍那時強烈百倍千倍,當時他對小妍有虧欠,因為小妍給過他一個腎,可是現在年年是他的兒子,是他可以用命去疼都疼不夠的兒子,他又如何能承受,年年即將遭受的磨難?


    一向鏗鏘的漢子,哪怕和高忠振在一起,天天在刀尖上過日子,都不曾有半點退卻的易少川,此時彷徨了,怯懦了。


    也不知易少川在那裏停了多久,可是痛過,怕過之後,他還是去了醫院,人生就是這麽殘酷,不會因為你的恐懼而逆轉。


    “醫生,年年的情況怎麽樣?”易少川去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神色很是凝重的搖搖頭,易先生,年年的情況很不樂觀……病情發展的太快,恐怕……”


    “不會的……”沒讓醫生說完,易少川厲聲打斷,他的年年一定會沒事的,當年小妍都快不行了,他都有辦法找到骨髓,讓他活過來,如今他一定還可以。


    醫生理解易少川的心情,可是作為醫生,他還是不得不提醒,“年年的病情越拖越嚴重,而且到目前為止,各方麵傳來的消息,都沒有找到與他配型成功的骨髓。”


    易少川沉默,像是死般的沉默,最後無聲無息的退出了醫生辦公室,可是剛走出來,他高大的身子,便一下子倒在了旁邊的休息椅上,整個人綿軟無力。


    當初小妍的骨髓配型就很難找,沒想到年年的更難找,就連蕭山嶽都做配型了,可都與年年不符合。


    難道,真的就沒有一點希望了嗎?


    難道,年年該命絕於此嗎?


    不,不可能。


    他的年年,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能有事。黑相看見。


    如果可以,用他的命來換年年的健康,他都願意。


    此刻,易少川懂了,懂得葉歡在聽到年年不見了,在高雲珊麵前的失控,懂得她在高雲珊的選擇裏放棄了他,這是愛,超越一切的愛,如果換成是他,恐怕他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年年,你要挺住,為了媽咪,為了爸爸,也要挺住……”走進字病房,易少川握住年年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眼角有滾燙的潮濕滾落,麵對任何問題從來都不會害怕的易少川,現在害怕了,他號稱亞洲第一賭神,可這次他卻不敢與死神相賭了。


    傍晚時分。


    一個身穿病服的瘦弱身影走進了年年的病房,這個人就是高雲珊,剛才她從醫生辦公室門口走過,聽到了醫生和易少川的談話,才得知年年的病情,她和所有的人一樣,覺得不能接受,於是便悄悄來了年年的病房。


    “年年,我是高雲珊阿姨,不,你從不叫我阿姨,你最喜歡叫我小三的……”說到這裏,高雲珊的聲音已經哽咽,年年好的時候,每次一見麵,他們兩個人就像是鬥雞一般的敵視著,現在想想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現在他睡在這裏,再也不會用那種厭惡的眼神看她,再也不會惡毒的叫她小三,可她卻希望此時他能睜開眼睛,厭惡的趕她滾開,或者再叫她小三,那樣才證明年年好好的。


    其實高雲珊和年年鬥嘴吵架,有時是氣他的刻薄,可有時她是故意發起戰爭,因為隻有和年年吵的時候,高雲珊才會有種存在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個世界上。


    “年年……”高雲珊緩了片刻,又輕聲的叫他。


    “我知道你小氣,比我還小氣,年年根本就是個小氣鬼,所以才不理我,對不對?”高雲珊說到這裏,眼淚落了下來。


    “可是就算你不理我,我也想說……你就是很討厭,不給我飯吃,害我出醜,剪壞我的禮服……還破壞我和你爸爸,可你知道嗎?哪怕你如此可惡,可是我對你討厭不起來……甚至我還喜歡你,不過那是偷偷的喜歡,我喜歡你搞怪的樣子,喜歡你整我後,看著我惱火會開心大笑的樣子……”高雲珊哭的說不下去了,把整張臉都埋在了年年的病床上。


    “年年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當我知道有這個寶寶時,我很痛苦,很痛苦的,因為……可是,我還是決定把這個孩子留下了,那是因為你,我才想留下那個孩子的……因為我想著某一天,我的孩子也會和你一樣可愛,其實我很嫉妒你媽咪,我並不是嫉妒易少川愛她,我是嫉妒她有了你……”高雲珊一直不痛的心,現在又有了痛感,那痛就像她得知自己的孩子沒有時一樣。


    “年年,你醒來好不好?你如果醒了,我就不再纏著你爸爸……”高雲珊剛說完又改口,“不行,你現在不能醒,就算是醒了,也不許睜開眼睛哦……我現在樣子的一定很醜,不能被你看到,否則你又會笑話我。”


    高雲珊胡亂的抹著眼淚,可眼淚還是會掉,她氣的用衣袖胡亂的擦,直到沒有了淚水,她又開口,“現在好了,年年可以睜開眼睛了!我數一、二、三……”


    她看著他,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緊盯著床上的小人,盯著他的眼睛,盯著他長長的睫毛,她多希望下一秒,他揉揉眼睛然後張開,說一句,“你好醜!”


    可是一直到她眼睛都望的酸了,年年平靜的小臉仍是沒有絲毫動靜,那刻,高雲珊變得激動,“你醒來啊,你不是很厲害嗎?幹嘛一直裝睡……你醒啊!”


    “高雲珊!”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那聲音裏是混亂的潮濕。


    易少川將情緒激動的高雲珊帶出病房,她哭著,緊揪著易少川的衣領,將頭抵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的撞擊著,“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易少川的身子被她撞的不穩,這些天以來,他努力扛著一切,而這刻,他有種再也扛不住的感覺。


    “雲珊……”他將頭埋在了她的頸間,“我好累!”


    他累了,真的累了,以前累的時候,他一想到葉歡和年年,就有了支撐的力量,而現在這股支撐被抽走了,他整個人累的再也撐不下去。


    “上天為什麽要這樣懲罰我們?為什麽?”高雲珊和易少川擁在一起,如兩個在大海裏漂泊的人,彼此依靠著。


    易少川請來的國際專家,對年年的病情進行了細致診斷,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在目前不能換骨髓的情況下,隻有進行保守治療,而所謂的保守治療,就是傳統的化療,那種治療對年年的損傷有多大,易少川不是不知道,可他卻沒有任何選擇。


    年年一直昏迷不醒,這讓送他去美國治療都成了問題,如果處在昏迷狀態中乘坐飛機的話,飛機在升高過程中,產生的過低氣壓,會對他的大腦產生衝擊。


    醫生讓易少川多給年年講一些從前的事,特別是那些快樂和深刻的事情,這樣比較容易刺激到他大腦的神經,對喚醒他的意識有幫助,可是這對易少川來說卻是那麽的難。


    年年長這麽大,他陪著他的時間才幾個月而已,恐怕在年年的記憶裏,最深刻和快樂的記憶都隻屬於葉歡吧,而那些記憶,都是他不曾參與的。


    想起這些,易少川的心就如被人用刀子一層一層剝開,那痛,血淋淋的。


    如今葉歡情緒崩潰,如果再讓她知道年年得了這種病,易少川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葉歡因體力透支厲害,在家裏被強行按在床上休息了三天,今天她終於逮著薛子路去廁所的空檔,溜了出來,卻沒想到此刻陪著她兒子的人正是高雲珊。


    “年年,你是膽小鬼,你一定是害怕你得的這個病,才故意不醒的,對不對?真沒出息在這一點上,你根本比不上你爸爸,你都不知道爸爸有多man,槍指在頭上,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就喜歡你爸爸那種男人勁……對了,你最疼你媽咪對不對?我告訴你啊,你媽咪還不知道你得了白血病,如果你一直這樣睡,她早晚會知道的,到時她要是擔心的死掉,就都怪你了……”


    門外,葉歡站在那裏,淚水模糊了視線。


    果然沒錯,年年得了那種病,可怕的病……


    當年,她為了年年,沒有救小妍,如今年年卻得了這種病,是報應嗎?


    高雲珊從病房裏出來的時候,便撞到了門口的葉歡,兩個女人都愣了下,不過片刻,葉歡便低下了頭,在知道一切真相後,她才發覺自己是那麽的幼稚。


    “我們談談吧,”高雲珊開口。


    看著高雲珊走向醫院的草坪,葉歡連忙叫住她,“你不要吹冷風,會留下後遺症的。”


    高雲珊頓下腳步,看向她,葉歡不自然的撫了下垂在臉頰的發絲,“還是去你的病房吧。”


    兩個女人曾經算得上好友,可因為一個男人,又成為敵人,而現在她們之間是什麽,誰也說不清了。


    葉歡站在病房的窗口,眼裏是絕望的灰敗,看著她這樣,高雲珊忍不住說道,“你比我幸運多了,至少你和年年擁有過那麽多快樂的時光,而我呢?恐怕這輩子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聞言,葉歡的心驟然收縮,她看向高雲珊,可是意外的是,此時的高雲珊並沒有半點頹廢,反而精神飽滿臉色紅潤,雖然美麗的眸子裏有閃爍的傷痛,可她整個人看起來卻是積極的。


    這與之前的高雲珊,完全判若兩人,究竟是什麽讓她變成了這樣?


    葉歡心底閃過一絲疑惑,但是想到之前自己對她的誤會,想到如果高雲珊如果不是為了想年年一把,她根本就不可能失去孩子,葉歡的心底全是愧疚。


    “對不起……”雖然這三個字,是最沒用的廢話,可葉歡還是說了。


    高雲珊淡然一笑,“這三個字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那就用年年的健康來迴報我做的一切。”


    葉歡沒想到高雲珊會這樣說,那次她們在病房的爭吵還曆曆在目,而如今她卻像是變了個人。


    這又是因為什麽?


    葉歡打量著高雲珊,似乎想看清她,可是眼前的高雲珊就像是蒙了層紗,葉歡根本看不清她。


    “孩子不是易少川的,”突的,高雲珊這樣說道。


    葉歡微微一怔,驚訝的目光再次落在高雲珊臉上,而她卻微微仰起了頭,陽光透過窗戶細細碎碎的打在她的臉上,斑駁的光線讓她的落寞無所遁形。


    “生日那天,我打了很多電話給他,可他一直拒絕我,直到最後我以死相逼,他才出現……他喝的酒裏,被我下了藥,是那種輕微的迷.藥……我愛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沒有人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以為他也會愛我,直到你的出現,打碎了我的幻想……”高雲珊陷入了迴憶之中,臉上有幸福,也有失落。


    “其實,我並沒有失憶,我那樣做,不過是想博他的同情和可憐,沒想到被他識破了,麵對他越來越冷的疏離,我不甘心,便借生日喝醉下迷.藥,本是要借著那個機會,和他發生些什麽,然後就能愛的名正言順了,可是很諷刺,那晚任我怎麽對他,他對我就是不起一點反應……你不懂得那種挫敗的心情,恰巧那個時候……赫默南給我打電話……你大概不知道,他在追求我,”聽到這裏,葉歡的眼裏盛滿了震驚。


    看著葉歡的反應,高雲珊苦笑,“是不是覺得不可能,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確實如此,但我很理智,因為我知道他愛的是你,而他會對我展開攻勢,隻有一個理由,那也是因為你。”


    “我?”葉歡的嘴唇顫了顫。


    “沒錯,因為他愛你,愛到不想你受到傷害,所以想把我收了,讓我再也不能纏著大衛,這樣你就能幸福了,”高雲珊的話讓葉歡耳邊嗡嗡亂響。


    “我在易少川那裏受了挫折,所以在見到赫默南後,我便強上了他……”說到這裏,高雲珊臉上揚起了笑,隻是那笑很苦很苦。


    葉歡幡然醒悟過來,訥訥的,“孩子是赫默南的?”


    高雲珊長長的歎了口氣,沒有迴答她,仍是兀自的說,“我從赫默南車上離開,迴到別墅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可大衛還在沉睡,我便一手策劃了和他曖昧過的假象,可是他醒來,給我的卻是一巴掌……我受不了,拿起水果刀劃向了自己,後來他照顧我,其實更多的是可憐我……”


    原來高雲珊的割腕自殺,是因為這個。


    “大衛,其實猜出了這個孩子是誰的,但他並沒有揭穿,可能他是想促成我和赫默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高雲珊的手不由的撫上了小腹,細細的指尖泛著蒼白,她又記起了孩子從她身體內流失的疼,像是硬生生的將她撕開一般。


    過了好一會,高雲珊將手從小腹上慢慢挪開,“知道我為什麽夾在你們中間嗎?那是因為我有私心,我就是想讓易少川知道,你們的愛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偉大。”


    他們的愛?


    經曆了這麽多愛,他們還有愛嗎?就算有,恐怕也早已磨光了吧?而如今麵對年年的生死,誰也沒有心思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今天終於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好舒服啊!”高雲珊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可葉歡的心卻像是墜了千斤巨石,“你和赫……”


    “我和他沒有可能,他對我不過是利用,我不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再說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我的爸爸也不會死,”高雲珊臉上再一次彌漫起傷痛。


    “可,你們……”


    “你不會以為我和赫默南發生了關係,就要在一起吧?現在這世道,最不稀奇的就是一.夜情。”


    “高小姐……”


    “不要說了,年年一定會好的,相信我。”


    葉歡不知道高雲珊為什麽說的那麽肯定,可是高雲珊臉上的光芒,真的讓葉歡有了信念,那就是年年一定會沒事的。


    年年又睡了一天一夜,終於醒來了,醫生給他做了檢查後,便讓他們乘坐飛機直飛美國,可是當他們下了飛機,便到醫院,年年就鬧上了,“媽咪,我不要住醫院,我討厭醫院的味道……”


    麵對年年少有的任性和哭鬧,葉歡隻覺得心破了個大窟窿,她不知該如何對年年解釋,他生了多嚴重的病,這是太殘忍的事實,連她都接受不了,年年一個孩子又怎麽能接受?


    “對不起……”葉歡除了緊緊抱住年年,什麽也做不了。


    年年最怕媽媽哭,一看到葉歡流淚,立即不鬧了,“媽咪不哭,年年住院就是了。”


    他越這樣委曲求全,葉歡卻難受,易少川站在一邊,也不禁潸然淚下。


    易少川把年年和葉歡送到了美國,便飛往世界各地,主動去尋找和年年配型的骨髓。


    年年的治療還算順利,隻是治療的過程非常痛苦,起初幾次,年年隻是看起來有些虛弱,可隨時化療次數的增加,葉歡明顯感覺到年年的身體在發生變化。


    一天早上,葉歡從外麵進來,看到年年正在發呆,手裏正拿著一撮頭發。


    “年年……”


    “媽咪,年年掉了好多頭發,年年的頭發會掉光對嗎?”年年把頭發舉到葉歡麵前。


    葉歡捧起兒子的手,未開口,卻已經淚先流,她對自己說過,不許在年年麵前流眼淚,可是她根本管不住自己。


    年年愣了片刻,突然又笑了,“媽咪不要哭,年年不怕的……頭發掉了,還會生新的,就像媽咪也掉頭發一樣!”


    可是有一天,年年無意從玻璃門裏看到自己光禿禿的頭,還是嚇到尖叫,哭了。


    他說自己太醜,他說自己好難看,看著他捂著頭,把自己遮起來不見人,葉歡的心如刀子一下一下的剜割著……


    那種痛比讓她死了還難受,葉歡隻覺得自己欠年年太多,以前,她欠他一份完整的愛,現在她又欠了他一份健康,一份像其他孩子那樣的健康。


    年年的治療越來越困難,他小小的身體在藥物下,也越來越無力,葉歡不知道這樣的年年還能撐多久?


    篤篤——


    身後傳來敲門的聲音,葉歡趕緊抹去眼淚,“進!”


    可是,當門推開,當看到進來的人,葉歡的臉刹那如同霜打了一樣,隻不過來人隻是輕輕掃了葉歡一眼,而是走到了病床前,將一個盒子放到了年年麵前。


    “打開看看,”說話的人,衝哭著的年年說道。


    年年把臉扭向一邊,他傷心的仿佛拿世界都哄不好。


    “看完了,可以再哭,”這是什麽哄人的理論。


    年年終於掀開眼簾,瞧了眼麵前的女人,接著一把就拂開了麵前的玩具,“打媽咪的壞人,我不要你的玩具。”


    蕭妍皺眉,這小子還挺能記仇!


    “不要你會後悔的,這裏麵的東西,是你最想要的玩具,”蕭妍說過完,走向葉歡,“我們談談。”


    葉歡不知道蕭妍要和自己談什麽,恐怕她是要笑話她吧?蕭妍對當年自己不給她捐骨髓的事,一直耿耿於懷,而年年現在又患了這種病,此刻,正是讓蕭妍有了笑話的資本。


    “要笑話我,就免了,”走出病房,葉歡開口就是這樣一句……


    迴頭,蕭妍看著她,“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膚淺?”


    葉歡沉默,蕭妍看著她,輕輕說道,“我沒有想笑話你,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記仇和怨恨……你們這樣漫無目標的尋找骨髓配型,也不一定會有效果,其實還有個方法,你們可以嚐試。”


    “什麽?”葉歡一下子來了精神,現在對於她來說,任何救年年的辦法,她都要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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