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魚節,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朝拜。


    鎮中心那一座環水而居的蓮花池中,一尊由下而上建立的白玉般石階堆砌之上,栩栩如生被雕刻微微綻放的蓮花之中漂浮著一尾...七彩的...無頭魚?


    周邊環繞著無頭魚石柱的燈火星星點點,映照出魚身的紋路,每一塊魚鱗都十分耀眼,在燈火笑顏之下顯得越發地真切,影影綽綽,時不時散發著金光。


    祁橋殷一時間沉默,不知所言。


    “殿下,殿下,這魚是河仙?”小九十分不理解,加上若非不是燈光閃耀,能見度高,整個無頭的魚擺在這裏,真的會嚇死人好吧。


    “emmmm,別問,我也不知道。”祁橋殷感覺自己的視覺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就說,無頭魚也就算了,那魚身還五顏六色的,跟上了彩妝似的。


    其實也不難看,就是色彩豔麗,嗯,這無頭魚似乎還真有那麽點意思,色彩不但沒有醜化,反而相得益彰,看久了,還覺得這無頭魚...確實有那麽一丟丟的好看?


    祁橋殷跟著祁大爺來過鎮上,可鎮中心的河仙池並不會隨時開放,讓人有機會進來時時朝拜。


    怕驚擾了河仙,惹怒了河仙。


    於是,每年,隻有這天朝魚節,人們才會被允許進入河仙池朝拜。


    這並不是官府定下的規矩,而是河仙。


    從河靈子起,人們就知道了有這個規矩,大家都從一而終地遵守著。


    祁橋殷挺好奇這魚為啥要做成無頭的?


    祁大爺蹲下來,小聲地跟解釋。


    其實是因為那些被點化的河靈子們,河仙入夢的時候,他們都隻能見到河仙的五彩魚身,而不見其貌。


    河靈子身為河仙最為忠實的信徒,得了河仙的指點,自然要宣揚河仙之名,一合計,就有了這河仙石像,河仙池。


    祁橋殷發散思維,難不成是這河仙太醜了,見不得人,於是就遮擋住了容貌?


    她抑製不住地幻想出了一個五彩的魚身人頭,一張利嘴長滿尖牙,眼睛大的脫眶...咦惹,那醜樣子,醜拒!


    祁橋殷嘀嘀咕咕了一句,立馬就被祁大爺給捂住了嘴巴,“哎呦,我的小乖哎,可不興說河仙醜,要說,也得今晚過後再說..”


    祁大爺輕輕鬆開手,擠眉弄眼,那本就狂野的眉毛飛揚,幾欲要脫出。


    祁橋殷眉眼彎彎的,爺爺這副樣子也太搞笑了,特別是悄悄咪咪地讓她說壞話以後說的神態,原來你是這樣的爺爺...


    祁大爺跟擼狗似的捋了一把祁橋殷頭上的小包包,黑黃的蠻橫的臉上少見地浮現幾朵紅雲,咳嗽一聲,繃著臉,一副正經人士信仰河仙的姿態。


    祁橋殷沒繃住,無聲地笑出來。


    祁大爺正兒八經的態度沒端住,見小乖捂著嘴巴,他就知道小乖是在笑話他了。


    哼,爺爺生氣了,決定單方麵跟小乖絕交兩句話!


    “爺爺?”祁橋殷看著所有人開始跪拜,這大場麵,就跟萬民朝拜皇帝似的,哦,她說錯了,大禹朝的皇帝還沒有河仙有名望呢。


    祁大爺拉了拉祁橋殷的衣角,示意她跪拜。


    祁橋殷沒有跪,隻是蹲了下去,反正她人小,個子矮,蹲下跟跪下是一樣的高度,周圍人都閉著眼睛,誠心誠意地嘴唇蠕動,也沒人注意她。


    祁大爺眼眸溫和,見她這般,也沒有強求她跪拜。


    他是並不太信仰河仙,但隨大流嘛,加上家裏如今有了個滿十歲的小乖,小乖對此也很好奇,想來也是向往被河仙點化的。


    祁大爺十歲那年來過一次,在兒子十歲那年來過一次,就再也未曾參與過這熱鬧的朝魚節了。


    說不信仰,主要還是有十幾年,他們這一圈的漁村都沒有出過河靈子了,別的漁村也出過河靈子,可一經發現,河靈子都去往了京都,那最為繁華富貴之處。


    祁大爺比一般的村民要幸運得多了,他有一手好廚藝,輾轉在鎮子上各富貴家之中,見識過靈魚,親自烹飪過靈魚。


    靈魚果真跟普通魚類天差地別,僅僅是口味上,嚐一口,這高見立馬就有了區分。


    祁大爺怕小乖腳蹲麻了,做口型示意她依靠在自己身邊。


    朝拜一刻鍾,也就是十五分鍾,尋常人頓各八九分鍾就麻了,她才蹲了五分鍾,腿腳就酸了,雙手借著祁大爺的手腕,動了動腿腳,換了個姿勢。


    祁橋殷感知到祁大爺在看她,抿唇一笑,寂靜無聲,她也不好跟爺爺說話。


    祁大爺看著越出露鋒芒,亭亭玉立的少女,陡然就想到了,小乖沒個幾年就要嫁人了,想到他捧在手心裏的孫女要離開家門,去往另一個男人家受苦受累,一輩子被磋磨,眼眸的墨色風暴一時間止都止不住。


    祁橋殷覺得爺爺很奇怪,朝拜都結束了,怎麽爺爺神思不屬的?


    “爺爺,爺爺!”祁橋殷聲音高揚,叫喚了一聲。


    祁大爺這才如夢初醒,拳頭攥緊,手心發汗,一張李逵臉黑沉沉的,就如話本子裏背負血海深仇的主人公似的,渾身散發著寒冰冷意。


    “啊,小乖,怎麽了?”祁大爺心塞塞的,還沒能從小乖以後要嫁人,嫁的人不好,他正準備上門教導教導小乖的夫婿,忽的就被小乖的喊聲給叫清醒了。


    祁橋殷不知道祁大爺腦補了什麽,臉色一會青一會猙獰的,周遭的人都被嚇得遠離了。


    “爺爺方才在想什麽,麵色十分不好看?”祁橋殷大概永遠也想不到,自家爺爺已經幻想起了她嫁人之後的場景。


    祁大爺眼神飄忽,閃爍著,好似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


    “爺爺,你心虛了...”祁橋殷十分驚奇,想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似的,哎嘿,爺爺難不成是背著他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小乖,趕緊 迴去吧,晚一點就趕不上牛車了...”祁大爺總不能告訴小乖,她未來嫁的不好,夫婿欺負,他上門找茬,隱隱還有想駐紮在隔壁,預備盯著小乖夫家,給小乖做靠山?


    未來還沒發生的事情呢,祁大爺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


    祁橋殷哪裏還看不出來,爺爺這是在轉移話題呢,她沒繼續追問,要是把爺爺給惹毛了,她的零嘴炸魚幹可就沒了。


    嘴巴被祁大爺手藝養叼了,惹毛了一手好廚藝的爺爺,爺爺就會給她深刻的教訓。


    比如做飯不走心,讓她感受到了爺爺的小小報複,險惡用心。


    祁橋殷這輩子都難以忘記,她小時候做錯事情,爺爺不打她,不罰她,反而笑眯眯地做好了一頓豐盛的飯菜。


    確實豐盛,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迴憶起。


    那頓飯足足吃了三個小時,她是含淚吃完的。


    祁大爺就是故意出點差錯,普通魚腥味可以降到最低,她興致勃勃,滿懷期待地一頓飯,魚肉一入嘴,差點被入口的腥味給整吐了。


    要說多大的腥味,也沒有,可她已經習慣了去了腥味魚或者沒有腥味的靈魚,由儉入奢簡單,由奢入儉難啊。


    祁大爺身體力行的一頓飯,讓她感受到了做錯事,得到的懲罰是無比深重的。


    然後她就再也不敢犯了,怕虧待自己的嘴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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