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神殿與燕國使臣聚集的涼傘之下,傘下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傘外很多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位像冬日桃花般美麗平靜的隆慶皇子身上。

    隆慶皇子忽然唇角微翹,然後用毫無情緒的餘光,瞥了一眼人群外圍藏在角落裏的家夥,然後緩緩站起身來。

    僅僅是起身一個極簡單的動作,便引得四周人群一陣興奮,議論聲起。

    “隆慶皇子要開始登山了!”

    “他會是登的最高的那個人嗎?”

    “當然!洞玄上境的強者,我甚至相信他會直接登到山頂!”

    “說起來他已經是神殿裁決司的大人物了,居然還要參加書院二層樓的考試,書院這邊委實也太崖岸自賞了些,難道不能直接給他一個名額?”

    “我倒懷疑書院和大唐就是想借此機會震懾一下西陵神殿。”

    “如此多雙眼睛看著,難道書院還能在登山過程中弄鬼不成?”

    “夫子招收弟子怎麽會弄鬼!有此想法的人真是愚不堪言!”

    四周壓低聲音的議論,極為清晰地進入隆慶皇子的耳中,但他完美的容顏上依然沒有絲毫表情,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

    在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他抬起右手輕點自己的眉心,然後仰頭平靜望向蒼穹上那輪烈日,臉上的虔誠慈悲之色盡數化為平靜,然後才抬步向書院後方走去。

    今日昊天作美,空氣特別幹淨透亮,湛藍的天空下是一片最清晰的世界,人們的視線可以延展到非常遠的地方,甚至能夠看清楚書院後方那座大山裏的石徑。

    當年輕的修行者們真正進入斜斜山徑後,他們的速度頓時變得極為緩慢,在觀眾們的眼中,他們的身體就像是某一處關節都被係上了無比沉重的巨石,他們每走一步都顯得那般痛苦和吃力,像是在與整個天地抗爭那般。

    艱難負重前行,每一次抬足揮臂,仿佛都要用出全身的力氣,行走在書院後山石徑上的年輕人們,就像是被棉線提著的木偶。

    雖然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留在書院裏的人們,仿佛能夠清晰體察到他們此時承受的痛苦。

    二層樓選擇學生的方式,竟是這樣的簡單,簡單的背後卻又是這樣的神奇。來自世間各處的優秀修道青年,一旦踏上那道斜斜石徑,便會變成笨拙的提線木偶,這個畫麵觸目驚心。

    除了當事者之外,沒有誰能猜到山道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即便是神官莫離這樣浸淫修行世界多年的大人物,在沒有親身感受之前,也不敢妄加猜忖。

    不過所有人都相信書院不可能讓這些年輕人受到真正的傷害。看著這些單調枯燥的畫麵看的久了,難免覺得有些乏味無聊。

    看書院石坪四周人群的動靜,應該不會再有人站出來嚐試攀登書院後山,包括各國使節在內的大人物們都輕鬆了些,開始在遮光涼傘下左傾右顧,與人攀談。

    書院準備了些簡單吃食,大人物們還自帶了婢女隨從,一時間很多茶湯小食便被擺到了桌案之上,把聊興又助了幾分。

    各國使臣聊天的主要對象,不外乎是親王殿下李沛言與公主李漁,還有就是天諭院副院長莫離神官。

    對於天下無任何勢力敢稍攖其鋒的大唐帝國及西陵神殿,這些周邊的國家向來表現的極為溫柔而臣服,至於向哪邊臣服則完全不是他們考慮的重點,因為這種臣服至少在現在必須是雙麵的。

    除了與大唐帝國及西陵神殿搞好關係,各國使臣今日來到書院真正重要的原因,是想看看本國有什麽年輕人才遺落在外,若本國有人能幸運進入二層樓,他們當然要好好交好籠絡一番,即便沒有人能夠進二層樓,但隻要確有修行才華,他們也要替各自的朝廷加以留意。

    來自大河國的使臣,正與身旁西陵神殿某位執事聊的眉飛色舞,極完美地把謙卑隱藏在大笑聲與精妙馬屁之間,忽然間看著遠方挾塵土而至的那道土龍,不由麵色驟然一變,霍然站起身來,看著那處顫聲道:

    “這是怎麽了?”

    所謂土龍,其實是四名抬著擔架的書院執事,因為速度太快,腳下靴子踏破青草,踢起黃土,所以才會有這煙塵滾滾,飛龍貼地而走的氣勢,隻看那四位書院執事,端著擔架遠自山中而來,竟不須片刻便抵達前坪,而他們則是氣不喘臉不紅,顯得極為平靜,看得出來這些年應該是沒少做這事。

    大河國使臣捂著額頭,不可思議看著擔架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年輕大河國修行者,連聲哀歎,怎麽也沒有想到,今日書院二層樓之試,第一個敗下陣來的居然是本國子民。

    確認敗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敗的,這才是令人鬱悶的真實原因,使臣走到擔架旁,惱火拂袖問道:

    “登山登山怎麽把人都登的昏了過去?”

    擔架旁一名書院執事麵無表情迴答道:

    “在書院裏,昏迷是很常見的事情,登樓都會吐血,更何況是登山。”

    “麻煩您讓讓。”

    書院執事極不客氣地推開大河國使臣,抬著擔架,繼續向書院後方跑去,又帶著一道黃色的土龍,留下幾句不怎麽清楚的抱怨。

    不知不覺隆慶皇子消失在山霧之中,之後很長時間都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走完山腰下那段石徑,走進霧裏。

    想要進入書院二層樓的登山者,已經有一半被那四名執事抬了迴來,隻剩下謝承運等廖廖數人還在山徑下段艱難地攀行。

    看著當前局勢,書院裏觀看登山的人們心中已經有了判斷,沒有誰能夠戰勝隆慶皇子,雖說這是事前很多人意料中事,但眼看著這幕發生,眼看著隆慶皇子遠超同儕的實力,眾人依然難免有些震驚無語。

    “西陵神殿果然不愧是修道萬宗之祖,庶民敬奉之地,天諭院則不愧為世間玄學妙境,隆慶皇子翩然登山,如此天人之姿,豈是其餘人等所能比擬?”

    燕國使臣看著自家皇子傲然眾人,早已得意到了極點,卻不忘半側著身子,把西陵神殿眾人好一番吹捧。

    莫離神官微捋胡須,表情異常平靜,隻有眸子深處的光澤顯露了他此時的驕傲喜悅,淡然說道:

    “隆慶天賦其才,又有昊天神輝恩寵,神殿授其裁決重任,書院雖說亦是高潔神妙之所在,但登上院後一山,實在不足誇耀。”

    說的是不足誇耀,但誰都知道這句話就是在誇耀,燕國使臣趕緊湊趣又說了幾句,緊接著轉頭望向大唐官員那一方,斂了笑容,淡然說道:

    “說起來大唐帝國名將賢臣雲集,隻可惜這一屆的書院,似乎沒有什麽出眾的人物。”

    在燕國人的心目中,大唐帝國毫無疑問是一頭殘暴的兇獸,他們對唐人向來沒有絲毫好感,今日難得遇到這麽一次打擊對方勃勃雄心和自信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燕國使臣不敢當麵挑釁大唐親王或是公主,沒有大聲說出這句話,但也沒有刻意控製音量,淡淡嘲諷的意味隨著淡淡無情緒的話語,就這樣飄了過去。

    明黃雲簷的大幅陽傘之下,大唐官員們的臉色極為難看,書院術科六生已經有五人敗離山道,唯一還在繼續攀行的謝承運還是個南晉人。

    而且即便是這個南晉學生,看起來也絕不可能是隆慶皇子的對手,如此說來大唐年輕一代竟是在今天的二層樓登山試中一敗塗地!

    書院外草甸邊,桑桑早已打開了大黑傘,她站在陰影裏沉默不語,偶爾仰頭看一眼彌漫湛藍天空間的刺眼白色陽光確定時間,然後迅速低頭自懷中取出陳錦記的防曬露噴在臉上,再用小手均勻塗開,細細揉至肌底。

    她知道了書院二層樓考登山,那麽她知道少爺肯定會登山,既然如此,她何必徒勞著急。

    “非要最後一個出發,然後沿途不斷超人,成為第一個登到山頂的人,這位皇子真是裝腔作勢可惡到了極點。”

    褚由賢從懷中取出手絹包著的精美糕點,自己拈了一塊,然後把其餘的遞到寧缺身前,讓給他吃。

    寧缺心想最後登山就是裝腔作勢的可惡,那自己算是哪種?

    此時書院內外,大唐帝國的官員吏生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司徒依蘭等書院諸生,更是麵露羞愧之色。

    寧缺看著眾人神情,感受著此時的氣氛,喃喃說道:

    “要不然。。。我來試試。”

    他的聲音很輕微,褚由賢卻聽的很清楚,捧著糕點的手頓時一僵,瞪著寧缺的臉,不可思議驚聲唿喊道:

    “你說什麽?要試試?難不成你想登山?”

    安靜的書院前坪,褚由賢這聲驚唿迴蕩不休,所有人都怔住了,下意識裏調轉姿式,望向聲音起處。

    寧缺看著褚由賢無奈說道:

    “賢啊,聲音還可以更大些嗎?”

    於是褚由賢真的跳了起來,震驚失色大聲唿喊道:

    “你真要登山?你真要進二層樓?”

    這一下,書院內外所有人都聽清楚了,也看清楚了,無數雙目光投向角落,望向寧缺,震驚張嘴難言。

    寧缺是真的無語,自己要登山在其他人的眼中是有多不被看好啊!不過,他早已習慣了其他人帶著有色的眼睛看他。

    寧缺在眾人的注視下抬步向書院後山堅定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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