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雖然停了下來,最終活下來的沒有幾個,精疲力竭的呂清臣忌憚的看著長空無忌,帶著難言的苦澀表情。

    “又是一個修行者,而且看不出深淺,難道公主真的在劫難逃?”

    長空無忌環顧四周看到處處都是躺在地上的勇士,搖了搖頭,桑桑跑到了寧缺的身旁,關切的叫道:

    “少爺,少爺,你沒事吧!”

    在桑桑扶持下,寧缺重新站了起來,仍是驚愕的看著長空無忌,似乎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但又不確定。

    “你為什麽打少爺?”

    桑桑大聲的質問著長空無忌,寧缺拉住桑桑,把她拉到了身後,不遠處火光在黑夜裏閃爍,照亮了不大的一片營地。

    “想起了嗎?”

    寧缺猶豫了片刻,道:

    “寶塔鎮妖河!”

    長空無忌又是一把掌拍了出去,寧缺再次與大地進行了零距離的接觸,長空無忌並沒有真正傷到他。

    “這次對了,可惜,我沒有獎品要給你。”

    躺在地上的寧缺突然笑了,笑的讓所有人不知道所以然,他的笑聲讓原來肅殺的場麵,緩和了下來。

    “尊駕是?”

    呂清臣開口了,他要弄清楚來的是敵還是友,從寧缺的笑聲中,他已經有了起碼的判斷,但他畢竟要保護的是大唐的公主。

    不搞清楚,他始終無法安心。

    李漁也在等著長空無忌的迴話,她此時還是婢女的角色,一個麵對刺殺從容不迫的婢女,冷靜,睿智。

    “不該問的不要問,這樣能讓你活的久一點。”

    寧缺身邊的桑桑疑惑的看著寧缺,問道:

    “少爺,你該不會是被打傻了吧?怎麽被打了還笑的那麽開心。”

    寧缺笑著道:

    “桑桑,少爺我沒事,少爺我隻是太開心了,原本我以為隻有我一個,卻沒想。。。桑桑你知道嗎?”

    “少爺我遇到家裏人了!”

    桑桑抬頭看了長空無忌一眼,卻不敢確定寧缺所說的家裏是不是長空無忌。

    “別套近乎,誰是你家裏人。”

    寧缺更加確定了,他和長空無忌來自同一個地方。外星人可不流行穿越,人家喜歡宇宙穿梭。

    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書生從大樹後緩慢走了出來,肩後斜斜背著把空空的圓形劍鞘,此人神情俊朗,雖然年齡稍大,但若在長安青樓畫舫上,想必當得起翩翩二字。

    隻可惜此時他的模樣怎麽也談不上翩翩,無數極微小的血珠從臉手上毛孔裏滲了出來,把他變成一個麵容恐怖的血人,青色長衫有些部位也已被血滲透,看來被衣裳遮蔽住的身軀如同露在外麵的臉手一樣,同樣被那些小血珠鋪滿。

    他看著呂清臣,沉聲道:

    “一著錯,步步錯,昊天道南門供奉呂清臣居然。。。棄劍修念,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不知道會令多少人震驚。”

    略一沉默,他慨然道:

    “更沒有想到的是,你年歲已大,居然還能成功晉入洞玄境界,昊天道莫非有什麽秘法不成?”

    呂清臣坦然迴道:

    “跟隨殿下北上一載,在草原上看到些不一樣的風光,不一樣的人情,有所觸動,於是境界有所增益,倒和本門道法無涉。”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解釋,中年書生微怔片刻,若有所悟,沉默了許久後,他看著還能站著唐國侍衛,道:

    “有像你們這樣英雄無畏的軍人,是我大唐的驕傲。”

    “長安的大劍師不多,我卻不認識你。”

    呂清臣老人看著渾身浴血的中年書生,說道:

    “書院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聽到書院二字,北山道口林間幸存下來的人們,都忍不住露出了疑惑震驚之色,難道這件針對殿下的刺殺居然和地位崇高的書院有關?

    寧缺下意識裏望向身旁那名婢女,隻見她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明顯並不相信這種說法。

    中年書生愣了愣,搖頭悵然說道:

    “沒想到你居然看出了我的來曆,隻是我這個不肖後生實在不敢讓書院蒙羞。。。我隻是一個被開除出書院的笨學生。”

    長空無忌冷聲道:

    “既然知道你的舉動會讓書院蒙羞,那你就不該趟這趟渾水,你的修為是書院給的,不是讓你用來幹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又是書院!

    呂清臣和寧缺都意識到了長空無忌和書院有關,隻有書院的人才會這麽維護書院,隻是沒有人知道長空無忌在書院的地位。

    中年書生駭然的看著長空無忌,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應該是夏侯派來的!”

    李漁雖然是猜測,但她的樣子似乎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聽到夏侯的名字,寧缺的臉僵硬了下來。

    武道巔峰之境的夏侯,人人畏懼的大將軍,戰功赫赫,對寧缺來說他就是一個不可戰勝的存在,以至於他把血仇埋在心裏十六年。

    “你修的是浩然劍道,所以猜到你出身書院並不是難事。”

    呂清臣說道:

    “隻是看來有些可惜,你被逐出書院之前並沒有在二層樓裏多學些東西,起始劍出時已有風雷之勢,卻被你強行轉成了靈動詭秘之境。”

    “浩然之氣首重正直無礙,你走進了偏路,這選擇實在雞賊無趣,若二十年前你遇見正值壯年的我,即便沒有進入洞玄境界,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中年書生低頭微微一笑,滿是細微血珠的俊朗臉龐浮現出的笑意顯得格外慘淡。今日注定要死在北山道口,他對呂清臣老人那幾句點評自然毫不在意,然而即便是死,有些事情他也必須完成。

    “我大唐雖然強者輩出,但有大劍師境界的人並不多,以你之能,既然出身書院,本應為國效力,怎可從賊行事?”

    “賊?何為賊?清臣先生,你既出身昊天道,那麽你應該知道當年欽天監被人抹掉的那句評鑒:夜幕遮星,國將不寧!”

    “我跟隨公主北上已經四年了,我相信她不是應兆之人。”

    聽到這番帝國下層民眾絕對不會知道的秘辛,寧缺隱約間明白了為什麽當年公主殿下執意要嫁入草原,而為什麽對她寵愛有加的皇帝陛下最終居然會同意。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轉頭向身旁望去,隻見那名清秀婢女的表情變得極為難看,眉眼間布滿寒霜。

    長空無忌厲聲道:

    “不管你們還想爭辯什麽,就此打住,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聽你們廢話連篇,天塌下來自然也是又個子高的去頂,大人物都沒說什麽,你們在下麵瞎起什麽哄。”

    長空無忌冷漠指著中年書生接著道:

    “念在你的本意是為了大唐,剩下的時間給自己選個好墳地吧。”

    長空無忌有心放過中年書生,這場慘烈的爭鬥沒有對錯之分,隻是簡單的立場不同,且雙方對大唐忠心耿耿。

    但中年書生心存死誌,本命劍被毀,氣山雪海被廢,他如今連一個普通的士卒都不如,他寧願高傲的去死,也不願意卑微的活著。

    “誰都無法阻止我!”

    說完這句話,中年書生閉上了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著唿吸,他身周的落葉開始卷動,身上的青色長衫隨風獵獵作響。

    漫天落葉在大樹旁快速舞動,中年書生被血打濕的青衫忽然急劇膨脹,數道血流從他的五官裏噴湧而出,仿佛有股恐怖的無形力量正從那些落葉間,從天地間向他的身體內灌注進去,將他所有的力量混著鮮血逼了出來!

    “強行吸納天地元氣入體。”

    看到這一幕,呂清臣無比憤怒,大喝道:

    “你出身書院竟然用魔宗的手段,你。。。你竟如此大逆不道,欺師滅祖!”

    長空無忌淡漠的看著中年書生,也知道他無非是要自爆,死之前拉幾個墊背的,勇氣可嘉,讓長空無忌頗為欣賞。

    但也隻是欣賞!

    “要死可以,死遠點,別礙我的眼。”

    隨著話音剛落,長空無忌一揮衣袖,一股猛烈的勁力直接打到了中年書生的身上,打散了他剛吸納的天地元氣,也擊飛了他的人。

    隨手化解了這場危機,不至於讓幸存下來的人那麽狼狽,長空無忌麵無表情,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唐的勇士,不應該死在內鬥中。寧缺,你跟我來。”

    寧缺有太多問題想問,自然不會拒絕,他拍了拍桑桑的手,跟在了長空無忌的後麵,桑桑的眼神始終看著寧缺的背影不離不棄。

    “你很想進書院嗎?”

    寧缺點點頭,道:

    “我從渭城來長安時就立下誓言,不混出個人樣決不迴去。”

    “說人話!”

    “隻有進了書院,我才有希望複仇!”

    長空無忌頷首,這次說的是真話。要想與武道巔峰的夏侯為敵,除了進入藏龍臥虎,被傳的神乎其神的書院,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你就這麽確定進入了書院,就能報了你的血仇。”

    寧缺遲疑了片刻,道:

    “之前,不確定,見了你以後,我堅信書院是一個能讓我實現夙願。因為書院,是一個可以創造奇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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