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攻城停止了。


    叛軍的斥候哨隊,給楊巡帶去了最新的消息,燕軍鐵騎已經在距離陝縣不足百裏了。


    這時候繼續攻城,等到燕軍鐵騎趕到城下,就是一場屠殺。


    所以楊巡雖然沒有采納楊邃的建議,拋下大軍帶領精銳北上,但還是讓大軍開始像北方進發,移營董杜原。


    而弘農宮裏的守軍見到叛軍開始移營,全都興奮的振臂高唿


    這意味著什麽,誰都清楚,定然是援軍來了。


    自楊巡起兵以來,除了在北邙之戰中,因為楊熙被流矢射中造成的潰敗外,在野戰之中還沒輸給過燕軍。


    這當然不是叛軍的作戰能力有多強悍,實在是留守的燕軍都是老弱病殘,主力戰兵都跟著慕容英征討高句麗了。


    這才讓楊巡在野戰之中屢戰屢勝。


    而現在,燕軍主力迴來了,楊巡叛軍還能像之前一樣無往不利?


    沒有這種可能。


    倉促成軍的叛軍本就是農夫、船工、流民,靠著高昂的士氣打一下士氣低迷的老弱還成,真正對上燕軍主力,隻有被虐的份。


    李元徽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嘴角微翹看著叛軍留下的營地,這仗終於快打完了。


    這場仗打完了之後,自己肯定得加薪升職,說真的,他真不想這麽早就出來工作...


    雖然叛軍移營了,燕軍在城上歡唿雀躍,但卻始終都沒讓士卒出去打掃戰場,龐令勳也是擔心叛軍有詐,所以歡唿忘了繼續還得在城牆上待著。


    不過這心情可就不一樣了,昨日是浴血鏖戰,今日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著閑話。


    甚至還有的拿出了撲克鬥起了地主...


    是的,鬥地主。


    不過這個現在不叫鬥地主,叫三國牌。


    甚至麻將都有了,叫骨牌。


    當然出現這些東西,跟李元徽沒什麽關係。這兩樣,都是英明神武的魏宣大帝推廣的。


    如今都是家喻戶曉的娛樂項目,無論是在民間和軍中都比較流行。


    軍中比較流行撲克牌,因為方便攜帶,玩法也比較簡單。


    麻將則流行於民間,甚至成了很多貴人都喜歡的遊戲方式。


    而李元徽在城牆邊上站了一會兒,就被慕容頜叫到了宮門處城樓上,好家夥,麻將桌支起來了。


    慕容頜、弘農宮監獨孤琦,加上老舅竇廣,正好是三缺一。


    一開始是叫了龐令勳,但龐鎮西還是比較謹慎,不放心城牆上的防務,擔心楊賊去而複返,但慕容頜是篤定肯定是主力迴師了,心態也放鬆了,缺個人直接就想起李元徽來了。


    李元徽倒也不推辭,直接坐下就陪著幾人打起了牌。


    直到下午,城門主樓的士卒望見數裏之外有煙塵滾滾,這才把牌桌收起來。


    李元徽也立刻迴了自己負責的城牆防區,把有說有笑的兵士都集合起來。


    隨後,所有牆上的士卒都聽見了滾滾雷鳴般的馬蹄踏地聲,整齊而又有韻律,


    極目望去,崤山山脈分支的某處山梁與天幕交接之處,無數的身影從小到大,匯聚成黑色的浪潮。


    那是數以萬計的騎兵綿延不絕,洶湧而來,漫過了高低不平的原野,黑色,紅色,黃色,青色等多種顏色的軍旗在漫天的沙塵之中隨風飄揚,匯聚成雲。


    這些騎士的鎧甲和兜鍪,隨著無數戰馬的奔騰起起落落,映照在陽光下,折射出森然冷酷的光芒,仿佛是一條身軀龐大的蛟龍身上的鱗甲。


    伴隨他們前進的,是鐵蹄踏地,馬匹嘶鳴,甲胄撞擊以及傳令兵往來的唿號。


    當中一杆大纛,上書“鎮東將軍高”。


    隨後,宮城上的人又開始了歡唿,比起早上看到叛軍移營的時候還要熱烈。


    援軍真的到了。


    這種規模的騎隊,絕不可能是叛軍。


    這也是李元徽第一次看到如此規模龐大的騎兵集群。


    真是太壯觀了。


    不過來不及感歎,他就有事情幹了,雖然又變迴李校尉,但記室參軍的活,還得接著幹。


    先是陪同慕容頜、龐令勳等去迎接了援軍統率鎮東將軍高晃。


    高晃不到看起來四十上下的年紀,雖然經過長途跋涉有些風霜之色,但須容整齊,是個非常英俊的中年美男子,難怪是能當駙馬的。


    這位高將軍在跟慕容頜等人見禮之後,還特意問起李元徽,得知其是北邙之戰射殺楊熙之人,立馬盛讚“少年英才”“英雄出少年”


    李元徽隻能是謙遜幾句,“久仰高將軍風采...”“將軍國之柱石”


    然後趁著幾個大佬說話的功夫,告個罪去準備大軍宿營所需要的營帳,以及飯食酒水。


    聲勢如此好大的騎隊,自然瞞不過叛軍的耳目。


    楊巡等人在完成粗略移營之後,立即開始在董杜原挖掘壕溝,樹立柵欄,建立營壘。以防燕軍鐵騎的突襲。


    也是為即將到來的決戰做準備。


    幾乎可以肯定,董杜原這裏就是他們與燕軍主力的決戰之所了。


    現在他們甚至無法進行大規模的轉移了,燕軍鐵騎近在咫尺,沒有同樣精銳的騎兵掩護,這時候行軍是非常危險的。


    董杜原位於河水的一側,是一片荒原,也是一片灘塗地,其本身崤函之地並沒有太多的存在感。


    但其後便是槃豆渡口,於此便可北渡黃河。


    從槃豆渡口往西是風陵渡,往東是陝縣渡口,皆是黃河要地。與之相比,槃豆渡口規模並不大,名聲也不顯赫,多為當地百姓民用。


    但現在楊巡叛軍既不可能前往風陵渡,又不可能前往陝縣渡口,這槃豆渡口便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


    “雖然敗局已定,有人勸我去河東藏匿,以待天時,但我楊巡是弘農楊氏嫡宗,絕不會背棄諸位獨自逃生,我等就在此董杜原,等著燕軍來攻,與其決一死戰。”


    “鮮卑慕容氏,本塞外夷狄,竊據中原,橫征暴斂,我等行大義之事,隻要在此能擊敗燕軍,定然還有一線生機!”


    叛軍中軍大帳裏,楊巡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也讓算是對部下進行了最後一番動員。


    隨後又在眾人散去之後密令楊邃,去渡口收集渡船。


    “兄長,你想通了嗎?”


    楊邃聽見剛才楊巡那一番話還以為他已經心存死誌了,現在聽到這番密令覺得峰迴路轉了。


    但楊巡卻搖了搖頭,很堅定的說道:“眾人隨我起事,我安能獨自逃生?我雖不才,卻不可為此不義之事...”


    楊邃急忙道:“兄長,漢高帝屢敗與項王之手,最後卻一統天下,何也?知進退爾,漢昭烈也曾多次敗逃,然百折不撓,終成帝業...”


    “好了,六郎,不用說了,你且先去收集船隻,我雖然不能走,但你要走,帶著我楊家兒郎們,還有眾將家人,去河東蟄伏,我相信你,你智計百出,又有做大事該有的決斷,定然能複我家門。”


    “我楊巡,連累父祖被挖墳掘墓,罪人也,六郎你不同,伱要好好活著,帶著他們活下去,等,等到你說的那個時機!”


    “我們沒做完的事,就交給你了!”


    說道最後,楊巡把手放在楊邃的肩上,“拜托了,六郎。”


    楊邃看著這位兄長懇求的目光,隻能緩緩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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