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妻聽了以後,哭得更傷心了,她知道是這個孩子太倔強了,不想讓她傷心,但是看到他這個樣子怎可能不難過,她擦了擦眼淚,抓住了少康的手,那雙手真的很瘦,像一個小孩子那般大小,隻是沒了孩子的光滑細嫩,那都是歲月的痕跡,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懲罰,想到這裏不由鼻子又一酸,隻是她忍住了,她不想連這個孩子的自尊心也奪走,不想讓他覺得自己認為他很可憐,他曾經是那樣好勝驕傲的孩子,怎能忍受這樣的目光?


    玄妻強拉出一個微笑,對著仲康說道,“現在還想不想吃姨姨做的桃花糕?”


    仲康假裝的堅強立刻就被這樣強勢的溫情給衝垮了,他依偎在玄妻的懷裏,哭得像個小孩子,玄妻拍了拍他的背,像無數個日夜一樣安撫著他,仲康哭了很久,終於發現自己的失態了,他離開玄妻的懷抱,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哽咽道,“想。”


    那些年,他無數次嫌棄玄妻的桃花糕,現在卻成了他最美好的迴憶,他多想念當年,那時候伯封還在,所有人都在。玄妻最喜歡做桃花糕,但是很難吃,每當她端出一盤盤精緻的桃花糕的時候,仲康都害怕,他不懂為什麽玄妻做了無數次桃花糕,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他也想不通為什麽做的這麽好看的糕點卻比□□還要難吃,最讓他想不通的是,這麽難吃的糕點,後夔和伯封都會笑著將它們吃光,直到現在經歷了人間冷暖世事無常後,他才知道,那些難吃的糕點都是玄妻的愛,是他們一家人的幸福。


    玄妻點了點頭,“好,姨姨明天就做給你吃,隻要你不要嫌棄我做的難吃就行。當年我做的桃花糕,就隻有你這個調皮鬼說不好吃。”


    “再也不會了。”


    玄妻站起身來,拍了拍裙上不存在的灰塵,這樣壓抑的氣氛實在是難受,她怕自己無法忍受這樣的悲傷而哭出來,她再看了看仲康,輕柔地說道,“我現在要走了,明天我再過來看你。”


    仲康點了點頭,看著玄妻轉身欲走的那一霎那,還是將沉壓在心裏多年的沒有問出口的話問了出來,“你還恨我我?恨我害死了伯封?”


    玄妻沒有迴頭,隻是輕輕道了一聲,“不恨。”


    時隔這麽多年了,本來有的恨意都已經消散了,更何況仲康將自己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已經受到了懲罰了,她還有什麽可恨可怨的呢?再說那都是伯封自己的選擇,是伯封選擇了這條道路,她還有什麽資格怨恨呢?


    仲康卻笑得像個孩子,仿佛欠了這麽多年的債終於還清了,也許他苟活了這麽多年,不過就是想要一個寬恕而已。


    他走進了屋,走進了他多年的囚籠,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釋然,這個牢籠不僅僅禁錮了他的身體,也是他為自己的心建的一個牢籠,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所以心甘情願的自己囚住自己,心甘情願地享受著這樣的寂寞。


    他躺在了地板上,像很多年前一樣,這次伯封的印象又加深了一點,他閉上了眼,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


    少康今日特地前來看望,這些天他一直不敢看玄妻,因為一看見她就想起了那個死去的孩子,但是等到他來的時候,卻見不到玄妻,他的心頓時感到了焦慮,不僅懲罰了不盡職的宮女侍衛,還大發了一通脾氣,一改以前溫順的模樣。他沒有離開,就坐在玄妻的床上,他想過很多種可能,是玄妻偷偷地離開了?還是被人劫走了?還是被宮中那些小人偷偷殺掉了?但是想了很久,覺得可能性不是很大,他就靜靜地坐著,等玄妻迴來。隻是他等了很久,玄妻都沒有迴來,他頓時脾氣更加暴躁了,將政事不順,殺子之恨,殺父之仇,以前淪落的日子通通迴憶了一遍,頓時更深恨玄妻了。


    在他快要陷入癲狂的時候,玄妻才姍姍地走了迴來,她的表情甚至很憂傷,臉上還有著未幹的淚痕,她神情有些恍惚,腳步有些晃蕩,就像是遊離的魂。


    玄妻走進了門,由於沉醉於思緒,她甚至沒有看到怒氣衝天的少康,當少康扯了扯她的頭髮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她幾乎記起所有的事情了,但都有些淩亂不完整,也許是剛剛想起,所以有些偏失,她想起了和後夔初識的那一瞬,想起了和後羿的恩怨情仇,還有和寒浞的相互取暖,重要的事情,不重要的事情,她都有些印象了,隻是她突然覺得有些累了,她活了這麽久,經歷了這麽多事,再看看仲康的物是人非,總覺得時光是個可笑的東西,命運是逃不開的枷鎖。


    她突然笑了笑,很冷靜很自嘲的笑,配合著她眼角上了晶瑩淚光,有一種淒艷絕麗的美,少康被這樣的笑蠱惑了,情不自禁地放開了她的頭髮。


    玄妻的頭髮真的很美,他的手心上還有那殘留的溫度,他曾經是那樣留戀不舍的把玩著,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依舊是那樣的留戀,他甚至有些後悔發開了手,他應該再仔仔細細低撫摸著那絲滑的觸感,感受指尖的舒適。少康有些懊惱了,他想一定又是玄妻蠱惑了他。


    玄妻直直的看著少康,像是第一次這麽認真的打量著他的麵孔,少康甚至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聲咒罵了一句,隻是玄妻沒有在意,依舊這麽直白的看著他。她不能否認,少康長得很俊朗,他的臉上還有昔日仲康的影子,他其實長得和仲康很像,隻是這兩個人都被那巍巍王權給害了,一個迷失了自我,一個陷入了仇恨。


    玄妻嘆了口氣,當年她慫恿寒浞刺殺相,大部分是有賭氣的成分,她並不是真的想殺死相,她隻是單純的想要報復後夔,但是她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為自己當初的一些怨恨,導致了少康的悲劇。她不是誠心害他的,但是她的確是最大的幕後兇手,也難怪少康會如此怨恨她。


    她對著少康笑了笑,那笑中隱藏著多多少少的苦澀,“我剛剛去見你祖父了,我已經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你父親的死。你恨我,我不怪你,因為這是我罪有因得,仲康這些年應該過的很不好,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小男孩,沒有想到他會老得這樣快。你別怨恨他,他也不容易,他不是不想你和你父親,隻是他心頭有太多的愧疚,讓他放不下。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他。”


    仲康笑得諷刺,正想反駁,玄妻卻沒有給他機會,“也許你覺得我說這些話很可笑,其實我也覺得,我是最沒有資格要求別人放下仇恨的,因為我自己也做不到。隻是我希望你別走我的路,這條路沒有盡頭,越往深處走就越絕望。現在不止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為什麽這一輩子讓自己活得這麽糟糕。”


    “你不用懲罰我了,因為我要自己懲罰自己,為我以前做過的事情贖罪,你放心,一個無法原諒自己的人,比什麽懲罰來得都要嚴峻。”


    ☆、噩夢連連


    少康最終還是離開了,也許是因為玄妻的神情,也許還有別的,他知道將自己囚在心的牢籠裏比任何懲罰都要嚴重,他曾經也是這樣子折磨著自己,始終不肯放過自己,好像隻好不斷的痛苦才能填補心中的內疚,還有那無盡空虛。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玄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傾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傾隨並收藏玄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