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以‘警察’的身份出現在人群中的時候,我代表的,就隻有法律。”


    宋城元一手拿起姚平的案宗,一手拿著手機劃開屏幕鎖,看迴他,張口:“法律,就是我的‘正義’。”


    “因此,在我看來,接到報案,去抓捕嫌疑人,是‘正義’。”


    “抓到嫌疑人,依照職責,判斷嫌疑人應負的責任,是否還在可調解範圍內,也是‘正義’。”


    “輔助雙方調解,說服一人讓一步,還是‘正義’。”


    “然而,我的‘正義’,不會包括,身為警方人員,在公共場合、是非未分的情況下,去成為法律意義上的‘違法者’的代言人,為他們做辯護。”


    “也不包括,站在法庭、甚至審判者的角度上,去評判,一個公司、一個集團管理,甚至是自己的‘正義’或者‘邪惡’。”


    “我是警察。我隻是一個執法人。在我的立場上,尋求‘正義’本身的意義,並不是我的職責。”點開電話黃頁,按下號碼的宋城元平靜地看著他,話音裏是極致的冷酷:“我隻負責盡職。其他的,和你、和我,都沒有任何關係。”


    “至少從我的角度,作為警察,你我都是沒有立場,去判別事物的正義與否的。”


    “法律沒有賦予我們這種權力。”


    “……”


    “你應該牢記你的立場做正確的事,而不是做‘正義’的事。”長鳴完畢後,宋城元最後盯著他警告了一句,將手機拿到了耳邊:“喂?塗老板……”


    “……”小劉握緊了拳,對著他的眼神,頭一次沒有縮頭縮腦,而是抿緊了嘴迴視了迴去;然後,過了兩秒,在宋城元說著話、緊皺著眉頭的目光中,忽然從旁邊的筆記本上扯下了一張紙,爆發性地在紙上寫下了一大段話:【“正確”的事?!那你為什麽還要我們中午飯都沒吃地打了那麽多電話?!為什麽非要把賠償款的數目降下來?!按照“正確”的流程,在現在這麽亂的時候,難道不應該是越快解決越好,反正老姚他們父子也不會反抗,直接快點解決這個案子,盡快進入到下一個案子嗎?!你說“正確”,可什麽又是“正確”?!明明連你自己都做不到!】


    “……幫助每個公民能夠安穩地生活也是我們警察的職責和立場之一!”被當麵戳穿的宋城元瞪他,紅著耳根,高著嗓音地惡聲惡氣:“那肯定也包括姚……你塗老板的生活了!我是代表警察方關心你,不是個人!”


    “……”被他突然揚高的聲調說得反射性縮了下脖子,寫完一大段字的小劉字寫完了,膽氣和被強行說服的怒火也發完了;看到他手機上標記著“xx工地拖賬一號機”那邊,被他這麽一吼,立即從懶洋洋拖老長變得誠惶誠恐的聲音,放了筆,臉都憋僵了,實在沒敢笑出來,隻能低著頭吭哧吭哧地聳動肩膀。


    “咳……當然也不是全體警察,隻是部分。”再度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憋笑都憋不住的蠢徒弟,直將後者瞪得變迴一個鵪鶉後,才重新開口:“對……聽說我們這邊上午給您打了二十多個電話,結果您都沒接到;大家都挺著急的,怕改天在什麽不該看見的地方看見您,這不是,我才親自來打電話嗎說來,您也是個身價幾千萬的大老板了,這‘拒接陌生電話’的設置,還是不太好吧?這萬一漏接了什麽投資啊、競標啊、銀行啊的電話,這不就……哦,沒有沒有,銀行那邊,倒還沒有消息。”


    正是那二十幾個電話的負責人的小劉站起來,把厚厚的案宗整理迴去,聽到這通對上誰都照開不誤的陰陽怪氣,心裏笑得打跌,麵上卻一點都不敢露,生怕被罵。


    沒看到他表情的宋城元全當不知道他的內心,把椅子挪開遠離辦公桌,讓他理:“……投資和競標?嗯……這我就不知道了。您也知道,我最近也忙。就這兩天,不都還一直忙著,幫您把常山那件事的幕後主使找出來嗎……哦,您還不知道啊?對,這件事是我負責的,我們把人找出來了。”


    “就是一個小孩兒……還在讀書呢,不知道輕重,才做出了這種事。剛剛好,趁著這次呢,我們也上你們這個工地去看了,檢測了一下,你們這次的工程質量還是很過關的。嗯,所以這個年中審查的話……”


    “唉,也不是說,他們硬要卡你。畢竟,這個債務,也是財務審計的一項嘛。”宋城元臉上端著笑,看著小劉將一卷卷案宗碼迴去,眼尾沒有波瀾:“你說,這今年6月都要過完了,等審計結束,你們這賬麵上,也不是我說,還是這樣一分錢都沒有的話,你說,誰能放心再把這地批過來啊?這天天被那群工地牛馬跑到勞動局去鬧,都跑了快一年了,人家工商那邊老是被打電話,也難啊。都是生活在社會這個大家庭裏的一員,大家都要互相體諒嘛。”


    “總之,前幾天也有那邊的兄弟給我打了幾個電話,說最近不太平,像什麽區區兩三百萬流水都沒有的那種啊……哦,好!好!”得到那邊的訕訕然答複,終於將這個持續了好幾個月的案子了解了的宋城元喜笑顏開,抬手擋住了小劉在整理完所有卷宗後,還想把桌上一張照片放正的舉動,連眼角的魚尾紋都舒展了開來:“所以是再過兩天?48小時內發下去?好啊!我相信您!”


    “您這麽大個大老板,又不是那些沒名沒姓,今天還跟我在電話裏說話、明天就到拘留所裏跟我說話的小公司,必然是說話算話的……哈哈。”


    “嗯……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我們那些兄弟啊,總算也能鬆一口氣了。”


    “……那謝謝了。哈哈,也祝你女兒暑假快樂,健健康康的。”


    掛斷了電話,宋城元臉立即拉長,冷冷盯著已經被自己攔開了的小劉:“不去盯案子進度,還在這兒幹啥子?在這兒等屎吃嗎?”


    “……兩個天天都是屎尿屁,怪不得以前是兩哥老倌(好朋友)。”被趕到一邊,眼盯著他打完電話,第無數次被拒絕碰桌上那張照片的小劉嘀嘀咕咕了一句,然後趕在宋城元瞪眼之前,忙咳了一聲,正色,倒也沒再糾纏之前正義和正確的事,而是問:“那個,不是,師父我就是想問,那,既然他們管理層那邊都知道了,那,曹胖子怎麽辦?……他明顯算是在審訊裏說謊了吧?”


    “關於那群本地人的事……還有,為什麽,當晚就那麽恰好,陳禾去,他們就聚在那裏的原因。”


    “……他哪一句說謊了?”宋城元睇他,沒好氣:“天那麽黑,他看得到什麽?能證明他看到了什麽?”


    “……那意思是,他的背後,應該就是他們總包;而他全然避開老姚父子、指向本地人的說辭,也是他們指使的了?”對著他沒有動搖的目光,小劉失望:“虧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講義氣呢……”


    “……”宋城元冷睨他。


    “……”小劉縮起脖子,一壁搖頭擺手,一壁往門邊溜:“我沒有。什麽都沒有。我去盯案子了~”


    “啊對了!”將溜出門口時,小劉又探迴頭,扒著門框真心實意地奇怪問:“師父,既然不是你訓了陳禾,那他上午到底怎麽啦?難道你當麵把自己給他打低分的事情告訴他了?他才那麽又怒又氣的,跟那種想要出門犯罪的衝動犯罪分子似的?”


    “……”被他總是在不該機靈的時候冒出的機靈和奇思妙想的比喻氣得額頭青筋直突,宋城元著他,皮笑肉不笑地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要不要我幫你把這句話上報上去求一下‘表揚’啊?”


    “……啊那還是不用了!師父午安!師父再見!”


    眼見到蠢徒弟嗖一下遠離了辦公室,宋城元才握著手機,哼了一聲氣,跟著目光迴到桌上,不知是被有意還是無意遺留下的“正確”字條,看了一會兒,嗤了一聲:“小崽子一個,還教我做事……”


    正確……


    “……”目光轉落到桌上歪著的,隻露了一個半人的照片上,少許的寂靜後,眼角皺紋滿布,麵目精幹的警察哼笑了一聲,諷刺地:“什麽正確不正確……連立場都擺不正的人,有什麽資格談‘正確’。”


    沒有立場,就算“正確”了,害的也隻有自己。


    盯著相框右邊的空白部分,他摩挲著左手無名指內圈的淺淡白痕,腦中迴蕩著這句話,迴閃著空白和白痕相關的一切……最終。


    “哪有那麽多正確正義……”他對著照片,想到了小劉離開時的問題,想到了自己在掛斷電話前,聽到的那句加重了的“平安健康”,想到了上午在辦公室裏,聽到的,那個陳禾對著那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時,憤怒又無力的隻言片語,還是更多地、重重地按住了白痕,直到按出紅印,才提著嘴角,自言自語:“還是‘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啊……”


    空白的半邊相框映出他上揚的嘴角和向下的眼角,冷冰冰不見聲音。


    第73章


    同一時間。下午,市中心中央廣場旁邊。


    “……陳禾,你是不是瘋球了?!”耳機那頭傳來年輕的憤怒的聲音,幾乎要震透陳禾的耳膜:“你哈麻批哦?!她要來,你直接給她媽打電話讓她媽把她帶迴去不就行了?!你還準備讓她住酒店,給她開房間;那時間長了,你是不是還要重新租個房子,應付她們母女來‘視察’啊?!”


    “……耳朵都給你震聾了。”陳禾坐在廣場邊的長椅上,拔出耳機捂了捂耳朵,在趴在自己腿上的西裝小胖墩的注視下,又放迴去,尷尬道:“她就是來一天她都上車走了五個多小時了才給我打電話,你說我姑姑怎麽趕得過來嘛?肯定是要讓她住一天的啊。”


    “那是你姑姑的女子又不是你女子!再說了,她都那麽大了!十三四歲了!既然她都有膽子有錢離家出走,那就讓她自己去開房子住啊!是老子來,老子出去了就不得迴去!更不得聯係自己哥哥給自己擦屁股!日媽的又要離家出走,又給你來打電話!她媽的她這是離家出走嗎?!她這是想來你這來白吃白喝來旅遊的!”那頭滔滔不絕地破口大罵道:“何況,不就是上個補習班嗎?!那個補習班的錢還是她媽從你這兒掏迴去的!她這麽說不去就不去,報名費啷哏算?!日她媽她是不是腦殼有問題哦?!是老子們當年來,莫說是補習班,哪怕是我那個爹願意給我正常交一次書本費,老子都笑嘻流了,給老師下跪我都願意去上學!她媽的……艸!你還給她開房間,你不把她按到打一頓你是不是覺得你那個錢來得特別容易?!不是你求著老子借錢的時候了?!”


    “……”陳禾被他說得額頭青筋也突突的,一下子重新體驗到了自己上午剛解決了案子和債務核算,以為能鬆一口氣時,就接到了來自“尊神”電話的感覺;當即按著胸口,極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在小胖墩幫忙拍打的動作下,把自己的血壓壓了迴去,接著,方迴歸無奈道:“肯定是不容易啊……但是她來都來了得嘛。現在暑假又到了,我看了下票,今天迴程的根本都沒得了。我不讓她住,總不可能讓她去睡大街啊。”


    “……那你那個房子是不能住人嗎?!你還讓她去睡大街?!你就直接喊她打個地鋪將就一晚上就行了噻!”


    “她都十三歲了!我一個男的……!”陳禾揉了揉太陽穴,吐了口氣,低聲:“再說了,她鬼精鬼精的。要是真的讓她到我那去睡,恐怕不出半天,我們家裏麵肯定全都曉得我……我在扯謊了。”


    “……你真的是!”那邊深抽了口氣,不可思議問他:“你到現在,還不準備跟他們說實話嗎?”


    “哪怕不是從頭說到尾,說清楚、說明白。就直接說,你把那個啥音樂老師的工作已經辭了,另找了一份工作,又會怎麽樣呢?你都這麽大個人了,就算被你那個姑姑說兩句,又能怎麽樣?能少塊肉嗎?”


    “……”陳禾捏了捏耳機線,棱滾著上麵的音量鍵,皺著眉:“但我爺爺……”


    “我知道你是覺得你爺爺是寄居在她家裏,你希望你能有一份體麵的工作,讓她那個男的能待你爺爺客氣一點、讓你爺爺過得好些,有麵子些。但那本來也是他名義上的爸啊!”電話那頭傳出木頭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大概是那邊找了把椅子坐,“對你爺爺好,本先就是他們應當應分的!就算你沒有了這個工作,像你以前,難道你那個姑父,就真的對你爺爺那麽壞嗎?!也不是很見得吧?!”


    “……”被動激起了許多年以前的某些記憶,陳禾將放在地上的雙腿縮到了椅子上,抱著腿,和他人看不見的小胖墩並著排,沒開腔。


    “……好,就算他確實對你爺爺不怎麽好,”也意識到自己踩中了雷點的那頭頓了頓,妥協:“但你現在都是成年人了啊。你做啥子工作,不需要經過他們同意吧?你就去說一聲,‘換工作了’,怎麽了呢?”


    “難道你就真的一直要像這樣,一直瞞到、背到,麵子上是啥子‘音樂老師’,背地裏卻總是連自己都養活不起,還要借錢給他們寄!”


    “陳禾,你26歲了,不是16歲!”那頭質問他:“難道你就真的要一直這樣嗎?你知道你這樣,你錯過了多少機會嗎?!這不用我來說吧?!”


    “你說你要追求夢想!好啊!你去追求啊!可你登台以後,總是連臉都不敢露!別人怕不紅,你卻怕紅!你怕被熟人看見!怕被你爺爺他們發現!你站上舞台,你敢去大聲唱一首歌嗎?!你不敢!你怕被你姑姑他們認出聲音!”


    “可不追求夢想呢?你又說你什麽都不喜歡!這不喜歡那不喜歡,富婆包養你不喜歡,銷售經理你不喜歡,工廠管理你說不自由!你總能找到各種理由去證明這些不適合你自己那你到底喜歡適合什麽呢?真的流浪嗎?你又敢、你又能嗎?!”


    “機會像雨點般打來,而你卻總能精準地閃避過去*!還說是機會不選擇你!”


    “陳禾,你這樣,你真的快樂嗎?”那頭糾聲問他:“你覺得,如果讓你爺爺、你姑姑他們知道了,你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他們又真的會,為此刻自己虛假的幸福,感到開心嗎?”


    “反正,我是不會開心的。”那頭說。


    “……”


    “……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最後,那頭略帶疲憊地輕聲說:“趁著這個機會,剛好你還有了一份算是不錯的工作,你就告訴他們也許學曆還能勉強不去說,但你的工作,總是不可能瞞一輩子的。”


    “你也說了,你妹妹很精的。她將來上了大學、就算隻上個高中,還不是分分鍾會拆穿你的把戲?”


    “還有……多少錢?一千夠嗎?”


    “……”被他人看不見的小胖墩默默抱著腿的陳禾在來往的路人或漠然、或好奇的視線中,捂著濕潤的臉,顫抖的聲音低啞:“夠了我們那個工作,我的上司上午把我一個兼職的錢也幫忙要迴來了,剛好湊夠欠你的錢……這迴,我不想分期了。就一千吧。”


    “過兩天全款還你。”


    “……嗯。”“打給你了。”


    “……好。”


    “謝謝。”


    第74章


    “哥!”


    下午三點,市中心廣場地鐵站d口。由於聽力和視力都過於良好,陳禾和西裝小胖墩並排坐在地鐵外圍,在說完位置、還沒放下剛用來聯係的手機的下個第一秒,就聽到了地鐵下方和手機裏一齊傳來了同一道充滿歡快的聲音,一人一異能物同步扭頭一看,透過玻璃窗,果然就見到地鐵梯拐角下方一個短發短褲,背卡其色書包、紮長辮子的小姑娘站在那裏,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不是他那個冤種妹妹又是誰?


    陳禾和西裝小胖墩在蹲在她肩上和她一起朝自己看的白毛垂耳兔上掃了一眼,沒多停留;但對上她和垂耳兔仰著的四雙眼睛都笑嘻流了的表情,前者和後者都一起噌的一下火就上來了,陳禾把電話一收,大高個直接站了起來,猙獰著表情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咬牙切齒:“趙,筠(jun)!”


    “……哦喲~!”站在底下的妹妹抓著書包帶縮了縮脖子,眼睛眨巴眨巴,撅著嘴,狀似可憐兮兮地小聲:“好兇!這麽兇,一點兒都不帥了!”


    “變醜了~”


    “……”隔了十幾級樓梯都清清楚楚聽到她腹誹的陳禾恨不得給她後腦勺一巴掌,但看她在樓梯下縮頭縮腦、眼神飄忽,手指不停在書包帶上放鬆又捏緊的樣子,終究還是在抱著自己腿的西裝小胖墩不斷念經一樣循環的【莫生氣】口訣中,憋住了這口氣,又深唿吸了一次,才黑著臉,瞪著她,怒聲:“上來!”


    “……”妹妹撇了撇嘴,嘴裏嘟囔了一句什麽看口型,大概是“上來就上來”然後踩在陳禾冒火的臨界點之前,才精準地展開了實際行動,背著個書包像上墳似的磨磨蹭蹭、走三步退兩步地從旁邊樓道裏磨了上來。


    她上來,陳禾才發現,幾個月不見,垂著頭的她都長到自己胸口這麽高了,至少也有一米六幾,心裏麵火頓時就更大了:一個這麽大的小姑娘,在別家怎麽也該有點大人意識了;怎麽在自己家,就還跟個小孩兒似的?!一點都沒有保護自我安全的念頭!


    但嘴上,他卻隻是滿含怒氣,拿出手機點開屏幕,指著通話記錄讓她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看你媽給我打了好多個電話!從發現你不見了到現在,她最少給我打了二十多通電話!你呢?一聲不迴!一聲不吭!”


    “你是不是要你媽急死?!就算你人走了,你都上了火車了,你就給她迴個電話,讓她放心一下不行嗎?!你好大個人了?!站到這兒,幾乎都沒得女孩子比你高!還一聲不說就離家出走!你曉不曉得你媽有好惱火?!”


    “她才不得惱火!”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的妹妹也不知道被戳到了哪個點,刷的就抬起了頭,一張明顯稚嫩的娃娃臉上瞪著他的淺琥珀色眼睛又惱又怒:“她跟那個老師聊得開心得很!根本就不在乎我死活!我都走了快一個多小時了她才給我打第一通電話!不得了得很!人家開心得很!沒得了我,她不曉得有好開心!”


    “……”陳禾看著手機起始記錄上顯示的上午十點,很清楚從老家到c市至低也要七個小時的他沉默了……吐了口氣,他騰出一隻手捏了捏鼻梁,跟著對上小姑娘委屈極了的眼,也隻能無奈了:“但她聊得好,也隻是為了讓老師照顧你,希望你在夏令營過得好點啊……好吧,就算她是錯了,但她後麵一直打電話來,你總該接一下啊,不然你要是出了啥子事怎麽辦?再說了,你這麽一跑,我聽到錢交了都是不退的。那不是小數目啊,你要是不去,你應該早點說噻,你媽媽也很不容易的。”


    “她有啥子不容易的?一天就待在家裏要不是朝你要錢就是朝我爸要錢。我要是她,我一天啥都不做就有錢,我高興死了好吧?”趙筠哼了一聲,撇嘴:“而且我也打了電話的啊我不是給你打了電話嗎?給你打了電話,她肯定就曉得了噻。看她後頭都不打電話來了。”


    “至於‘早點說’……”提到這個話題,她總算有了一絲心虛,縮著脖子偷偷向上窺他表情,嘟嘟囔囔地抱怨:“我早點說,她也不會聽啊……她一天就覺得她自己永遠是最對的,根本不會聽別人的話。”


    “何況我早就給她說過了啊,我說那個夏令營根本就是個騙子東西,是學校搞來弄我們錢的。就是讓我們到農村裏麵去種菜拔草,那她帶我迴老房子那邊也去種菜拔草不就行了嗎?還去啥子夏令營,還一萬多塊錢,真的是吃多了撐的。”


    妹妹越說越理直氣壯,連肩上的垂耳兔腰杆都挺直了不少;本來出身農村又隻有高中學曆的陳禾也默然了,和西裝小胖墩一道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來,並且還怎麽都覺得她說的好像真的有點道理……於是憋了憋,終於還是收迴了手機,用手指撓了撓發際線,無力對她:“但是你同學都報了啊……你不報,下學期人家上課,你怎麽合群?”


    “……”妹妹默了默,然後一昂下巴,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梗著脖子硬聲硬氣:“不合群就不合群咯!不合群我成績還不是好?長得又這麽好看,一大堆人喜歡,我還在乎他們?”


    “而且,像我媽那種人,我一不見了,肯定早就全校都問遍了吧?就算我再迴去,人家還不是要對我指指點點?我才不迴去受那份閑氣!”


    “……”陳禾受她的猜測影響,幾乎也和西裝小胖墩同時想象到了那種社死的畫麵,立刻閉緊了嘴巴,眉頭皺緊,也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棘手和難受。


    “哎呀不提這個了!”妹妹抬頭看到他和自己感同身受的表情,心裏像是也舒坦了不少,晃了晃辮子,跟著抓著書包帶,咧開嘴,對他露出兩顆兔牙,眼睛閃閃發亮:“再說我不是過來你這邊了嗎?我不去夏令營也沒事啊!反正這個暑假你也沒課,跟我一起放假,你教我彈吉他,讓我迴去秀他們一臉!那不是也一樣的嗎~”


    陳禾:“……”


    “……怎麽?你又有事啊?”妹妹覷著他表情,慢慢收起了笑容,抓緊了書包帶子,和垂耳兔一同小心翼翼:“你……暑假又有另外的安排嗎?”


    “……嗯。”陳禾含混地應了一聲,避開了她的眼神:“是有點事。暑假恐怕不行。”


    “是接了家教嗎?還是培訓機構啊?”妹妹執著地找著他的眼睛,緊盯不放,並撅著嘴做出承諾:“這兩個的話,我都可以隻住在你家啊~你可以晚上迴來教我;或者你沒有時間的話,你也可以幫我買一把吉他,我自己上網下點課程自學啊……哥,好嘛?好不好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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