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那個運氣?”隨意瞥到老姚在他們越聊越熱時默默退到了一邊,輔助著幹活收尾去了;心知這是工頭也了解工地無聊、大家對任意來個新人都很好奇,所以專門騰出空間來給他們吹牛打屁的,陳禾收迴視線,照搬了監控科小黃的說辭,笑:“那都是中了彩票的人才能羨慕得來的。要是我覺醒了,我還能來工地幹啊?我又不是個傻的。”


    他就是個傻的。他聽著背後小胖墩和耳返裏都快笑抽過去的動靜,心裏默默地想。


    “那倒是!”他無意間真心流出的有點苦的情緒總算贏來了樓房內大半的信賴,眾人被滿足了基本的好奇心,也就覺得他是非常特別的了,多多少少恢複了點正常幹活的秩序;陳禾就知道自己是被初步容納進了這個團體。


    趁此機會,他運轉大腦,絞盡腦汁地想了個和自己直接目的沾一點邊、但又不是很出格的問題出來,問旁邊加水的中年大哥:“大哥,我們這兒,就是專門做室內的啊?”


    “啊?”中年大哥將管道裏的水衝進機器,迴頭:“不是啊!是下雨才專門提前糊一下裏頭,平常都是在外頭,去跟他們一起打灰的。打灰你不會嗎?”


    “……會啊。我刷牆澆混凝土都行,瓦工砼工都會。”陳禾也不敢說不會,怕被直接逮出去;但他被這麽一問,聽著耳返裏連續的【趁熱打鐵趁熱打鐵】,一時又想不到接下去該問什麽了沒營養的話麽,他一時也想不出;直擊本意的話麽,又未免太直白……不,等等,正常外來人看到c市近來明明久不下雨,結果這個工地上路卻那麽爛,第一反應也是好奇才對的吧?他不問,是不是才會顯得不正常?


    陳禾想通了這一點,心裏沒了禁忌,口頭上便大方了一些,吐露了句實話:“我以前做過的,工地上大部分活路都會……就是我剛剛進來,看到你們都在這裏頭拌混凝土,我還以為我們是專門做室內毛胚啊啥子的嘞。”


    “那倒不至於,我們這麽多人。”加水工人笑,讓他看周圍六七個人,說:“就是這幾天下雨,高空作業和外麵的好多活路暫時都不能做,才全都來做這個的。”


    “這幾天都下雨?”陳禾裝相,看了一眼外麵,假裝自語:“哦……之前來都沒聽說的,你們這邊不是專門弄這麽多水,是下雨了路才這麽爛的啊?”


    “……哪個專門在工地上到處都弄這麽多水哦!你硬是說得!你來的時候都沒問包工頭嗦?”加水的工人都無語了,哭笑不得,順便跟他解釋:“這個路是這幾天不曉得為啥子,老是上午下暴雨變成這樣的。稀奇得很。”


    “那它下就隻下……?”


    “這雨來得怪。”黃帽子的中間工人背對著他,擰緊管道口,脖子後麵腫瘤一般的巴掌大黑色異能物鼓著一隻烏沉的眼睛,和周圍的異能物一起冷冷地凝視著他,“不曉得為啥子,隻下上半天,還隻攆到施工段下。再這麽下兩天,上麵都隻有喊我們熬夜上工了。”


    “……哦……”從聊天之初就被這麽看到現在的陳禾跟真實之眼心緒還算穩妥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在現實中見過三兩句話就會對自己真正放下心防的傻白甜呢,這種覺醒者和自身異能物情緒相悖的場景,他在覺醒以後見過的實在不要太多。


    就是,為什麽這麽多人都會這麽集中地……


    “加砂子加砂子!”他還沒疑惑完,老姚的聲音忽然從後麵傳了過來,對方手臂上卷著的褐色書籍從書脊裏擠出密密麻麻的眼睛,和主人一起疾言厲色地瞪他,直接解答了他的疑問:“你來做活路的嗎來說閑話的哦?!我這組不養閑人哈!”


    見到覺醒者和異能物視線一下子就都變正常了的陳禾:“……”原來是他這其中一個工序一直沒上,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加料來著!


    “對不起!”明麵上沉迷於聊天、實際上也沉迷於聊天的陳禾羞愧地迴神,將遲遲沒能跟著石頭水泥一起到位的砂子一鏟子放了進去,機器才重新發出了熟悉的隆隆響聲。


    而看到他被訓的眾人氣氛也都散去了鬆散,挺緊繃地各做各的了。揚塵的樓房裏一時間沉悶無比,連耳返那邊的小劉都很有耳力見地噤了聲……這種氛圍一直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直到半個小時後,老姚去上廁所、矮胖的身影走遠了,大家夥才鬆下了弦,喘開了氣;有人甚至他前腳走,後腳立馬讓旁邊人幫忙把機器看著,自己去喝口水。


    隻有之前受訓的主要人物陳禾還不敢鬆懈,僵硬地站在機器前等著鏟砂子;其他人看他一板一眼的動作看得好笑,加水的工人從牆邊的包裝裏抽了瓶礦泉水走過來遞給他,笑:“渴了沒有?喝點水,我們這邊石頭都沒加你鏟啥子?不用害怕,姚胖子他就是那麽個人。主要是你當時動作沒跟上、我們都在等著他才說你的,不是針對你。他人是好的。”


    “……”陳禾知道他說的話是真,看鏟石頭和倒水泥的兩個人也沒動在休息,才說了句“謝謝”接過了水,拉開口罩喝了口水,心裏麵的燥熱要消解多了;隻是不敢用手去蹭臉上的汗水:在混凝土房裏待了半個多小時,他沒被袖罩遮著的手臂上基本全是水泥灰,要是不小心蹭到眼睛上,那才是真的要倒黴。


    雖說他天天動不動就威脅真實之眼自己要瞎,但目前還是沒做好自己真瞎的心理準備的。


    加水工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搖頭:“你咋穿個短袖來攪混凝土哦?曹工頭兒那邊也不曉得給你拿個袖罩,也不怕有其他紅帽子檢查到了來扣分。”


    陳禾知道他說的“曹工頭”指的應該就是最先把自己帶進來的那個包工頭,精神緩過來的他順著自己能想到的最真實的方向猜測:“可能是先想安排我抬鋼筋的吧,所以沒帶我去拿……不過後來大概又看我實在太高了,又沒得啥子肉,怕我萬一撐不住還要賴工地的賠償,才把我放到這兒來的。”


    “哈哈哈哈哈!”他的大實話引來樓房內的眾人一齊哄笑,離他最遠的一個年輕人一把放下背上的水泥,也大笑:“是他曹胖娃兒幹得出來的事!”


    陳禾拍了拍兩邊手臂上的灰,也跟著笑,但沒聽小劉的【馬上順杆子爬】,加入他們對包工頭的例行討伐多問一些情況:調侃歸調侃,他一個下午剛被人家工頭領進來不久的新人,隻為了討好新團體,就這麽快上趕著去說管理的壞話,未免就太過分了一點。


    就算是臥底,這也是底線了。


    他隻是看著其他人開玩笑,觀察著這些人的異能物,卻都沒發現太大的異常;不過他一轉頭,卻剛好碰到旁邊的加水工人也正好也轉過了頭來,他正想從這下手順勢問更多點事情,卻聽人群裏突然響起了一聲“艸哦!姚胖子迴來了!”打斷了他的思緒。


    聚堆休息的眾人瞬間一哄而散,鵝卵石塊跟水泥被相繼投入機器,陳禾也立刻把水放到腳邊跟上,鏟了一鏟子砂子投了進去……一時間,整個樓房迅速恢複到了之前的狀態,隻有攪拌的機器和各種鏟子在不斷地發出聲響。


    聽到身後響起的敦重腳步聲,包括陳禾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唿吸,加快了手裏的勞動節奏;然後,陳禾聽到、沒忍住迴過了頭的西裝小胖墩看到,腳步聲和胖身影都停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誒,鏟砂子的,”提著個袋子的老姚停在了他的身後,叫他,“鏟子給我。”


    “……”這是要收迴工具把自己踢出去了?陳禾和真實之眼都懸起了一顆心,手拿著工兵鏟的陳禾僵住了動作,實在是不想迴頭;但無奈都已經算被指名道姓了,即使再不情願,也隻能停住了動作,按著鏟子,轉過了身,盡量在上半張臉帶出笑:“姚哥,啥事?”


    黃帽子的矮胖工人一隻手把袋子遞給他,裏麵是一件還沒拆封的藍色長袖工裝,另一隻手伸出來,言簡意賅:“旁邊去,換上。”


    “……”陳禾愣了愣,抬頭,把工兵鏟遞給他,“哦。”


    ……


    第61章


    老姚本名姚建國,今年52歲,已在工地上幹了十幾年,是個老工地。


    因為帶他的曹工頭是他的同鄉,手裏管著幾十號人,日常會分幾個人讓他帶,或者說,讓他從中抽成,所以他大小也算是個“帶頭的”,即使由於合同的簽法,沒混上紅帽子,但周圍人也願意尊他一聲“老姚”;又因為他身材墩重,心寬體胖,所以他又和工地上其他許多人相差不大的別名,叫“姚胖子”。


    老姚和曹工頭都不是c市本地人,但是是本省人;因此出於管理層麵的考量,老姚帶的這個組也跟本地人無關,多是來自其他省鄉的外地人。比如加水的中年工人老薑,就是c市的鄰市人,今年58歲,再幹兩年就能“退休”了;又比如鏟石子的工人大光,是北方來的,是跟著工程暫遷到的這邊,年43,一口本地方言說得稀碎;還比如負責背水泥倒水泥的年輕工人大友,也是從本省的某個著名貧困市出來的,才19歲,精瘦精瘦,有著陳禾很久以前很羨慕的矮個子,性子比較跳脫,嘴上沒個把門的;還有運石子的老董、裝砂子的老王……這些,都是陳禾在換上工服、又套上了袋子下麵的勞保圍裙後,又在室內繼續勞動了半個小時,逐步探聽到的。


    總的來說,就這些基礎信息而言,老姚這個組別於調查任務的進程是沒什麽特別大的用處的,這讓監聽的小劉他們很是失望;不過,陳禾自己倒就還好。


    一是,這個工作對比抬鋼筋,真的是要輕鬆了太多;二是,雖然小劉他們看不到,但是陳禾通過這項工作,還是陸續見到了不少人的時不時巡到這邊來的工地監理不說,路過的施工員、工人,和進來裝混凝土的其他工人,差不多都經過過他和真實之眼的眼睛。


    對這些人,他當然不可能像問老姚他們一樣問那麽深,更不可能知道這些人裏哪個是小劉說的那些本地人、哪個不是,但他的一雙眼睛是沒有停過的。而目前來講,這些人的異能物和陳禾這幾天在大街上見到的,都沒太大區別,都是姿態千奇百怪的;並且看上去和陳禾之前,跟小劉在工地外麵見到的那零星的幾個工人一樣,都和地上的雨水都沒什麽聯係。不過,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巧合,每當他在這些來往的工人身上掃過的時候,這些人或者他們的異能物,也差不多都會和他對視上……就像,他們這些過客,也能像他這個新來的一樣,在幾個人裏,準確辨認出外來的陌生麵孔似的。


    ……但這正常來說,分明應該是不大可能的。


    在攪拌機運轉的隆隆聲中,陳禾不動聲色地收迴放在正在對麵下料口低頭裝混凝土、但腰上無數雙眼睛仍齊盯著他的工人身上的視線,抬起酸痛的手臂,使勁將最後一鏟子砂子倒進進料口,想:像他這樣的新人,工地裏基本每天都會有進進出出;而一個工地幾百號人、不同工種上下班還會分不同批次,好多人在同一個工地幹好幾個月,都有可能一麵都沒見。更不用談一個外人,竟然會對自己除外的其他組別的人,個個都那麽熟悉、能一下子找出裏麵的新人了。


    就算是老姚他們這幾天都是在負責室內混凝土,可這種好像人人都認識他們的程度,也實在是有些誇張了。


    除非……他們這一組在這個工地上非常有名,人盡皆知;又或者他們這一組裏有人非常有名,連帶著這一組被人皆知。但陳禾打眼一掃,就沒看出來他們這一組外形、氣質、履曆,還有異能物和其他人有什麽不一樣的;而要是這裏有人覺醒的話,按照加水工人老薑之前表現出來的對覺醒的了解,怎麽可能不直接去特殊部門報道呢?


    還是說,是像郭誌鵬或者趙姐那樣的無意識覺醒?


    當然,還有可能是最樸素的……


    【你太高了。】背後的西裝小胖墩幫他四掃周圍,斬釘截鐵地肯定了他的猜想:【到現在為止,來的就沒有一個人,比你更高的。】


    以至於外麵的工地監理走過,都會和其他人一樣,忍不住多看他的背影兩眼。


    壓著鏟子,花了好幾十秒進行了一係列懸疑推理的陳禾按著鏟子柄:“……”好吧。是他煞筆了。


    機器聲恰在此時停止,前邊下料的人將攪拌機裏剩餘的混凝土刮下來,旁邊已經通過這一個多小時跟他熟悉起來的老薑一邊打開水管衝洗機器,一邊轉過頭跟他開玩笑:“好了。他們外麵應該幹了。我們等會兒就要去打灰兒了,你去不?”


    陳禾看了眼牆邊沒做聲,但已經在埋著腰收拾工具的老姚,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便跟其他人一樣拍了拍圍裙上的灰,活動了下手臂,半抬頭也笑迴去:“分都分到你們這兒了,啷可能不去呢?總不可能撿便宜的我就做,不撿便宜的就不做噻。又不是啥子關係戶。”


    “哈哈哈!”被他精準點破了老薑話裏隱藏的笑點的其他人拿著各自的鏟子膠桶跟著一起笑,連其他組進來裝混凝土的工人都沒忍住,腰背上的眼睛視線也沒那麽緊了;正好也裝好了工具的老姚戴著口罩看不出來,表情倒也是難看的,站起身跟一群人道:“洗好了沒有?走了。”


    老薑急忙說了一句“好了好了!”擰緊水管提起了桶,他們這一行加上陳禾共八個的黃帽子工人就也沒什麽固定隊形地跟在老姚身後,一起工具不離手地出了樓房,走過了已經幹透的施工中段,去到了水也被曬幹了大半的前段邊上在這裏,泵送混凝土的天泵車已經被工地開了起來,老姚他們剛到,就和負責監理的施工員碰上了頭。老姚先過去和那邊寒暄了幾句,然後朝老薑他們招了下手,老薑和老董兩個年紀大的就先上前去幫忙裝泵送接口去了;跟著,年富力強又有經驗的大光和老王都上前去,被安排了去泵車進料口跟其他組的人一起下料。


    陳禾和大友兩個年輕的,一個是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經驗,一個是根本就沒什麽經驗,被老姚親自領著,下到了鋼筋地裏扶管子即負責將混凝土輸送機的泵送管拉到應該到的地方,讓混凝土泵進預留的鋼架格子裏。因為這活兒來迴鋼筋多,但操作流程比較單一、也對力氣需求沒其他普通工人能幹的工種那麽大,就隻要仔細小心,所以還算比較適合鍛煉年輕人。


    此時泵車剛架起來,陳禾他們穿著沾滿了灰的工裝圍裙,才下到基坑上麵被確認幹了的鋼架結構上,站在上麵還沒開工,要等泵送機那邊準備好了才能開工;老姚便跟陳禾他們講關於扶管子的,像是“小心腳下”、“盡量不要踩到混凝土”、“看到管道出現問題啥都不要想,先趕快跑”之類的細則,久沒碰工地的陳禾正聽得認真,就聽到旁邊忽然傳來了一聲:“誒,姚哥,來了啊?”


    “……來了!”老姚本能先停下話應;陳禾兩人隨他一起看過去,就見是幾個背著振搗棒、身上穿得幹幹淨淨的黃帽子工人從鋼架另一邊走了過來,為首的小工頭在對他們笑,打招唿。


    “你們也來了。”老姚厚實的眉眼堆著,也堆出笑,掃了一眼他們身上的裝束,從口罩下發出聲音調侃:“幾爺子(你幾個)今早上睡安逸了哇?這陣才來?”


    “嘿嘿。”幾個工人嘿嘿地笑,也沒否認;為首的往陳禾身上看了一眼,問老姚:“這是……?”


    “新來的。”老姚簡單介紹了下他,“沿海那邊迴來,沒找到活路,來這邊打小工的。”


    “哦。”幾人點了點頭,也沒再多問,就在另一邊調試機器去了振搗是在混凝土基礎澆築後,插|入混凝土裏麵加固混凝土的工序,也是要在泵送機那邊準備好了才能開始的工作。表麵上,他們是對陳禾這個新人沒什麽興趣,隻想專心工作的。


    然而陳禾看到他們或背對、或側對著自己,每個人身上的異能物個頂個用眼睛、甚至沒有眼睛也要擠出眼睛來緊盯住自己的模樣,隻能盡量控製著自己和背後真實之眼的頭發不要豎起來,迴過頭,問老姚:“他們是……?”


    “本地人咯。”但老姚還沒說話,大友便搶著答了出來,年輕人口罩上斜過去的眉眼眼神很不屑,還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點嫉妒和豔羨,“說是開發商買的他們的土地開發的這邊,仗到開發商那邊怕他們鬧事,天天遲到早退,這幾天下雨,每天都睡到這個時候才來。”


    “了不起得很哦。”


    第62章


    “本地人咯。”大友不屑地告訴他:“說是開發商買的他們的土地開發的這邊,仗到開發商那邊怕他們鬧事,天天遲到早退,這幾天下雨,每天都睡到這個時候才來。”


    “了不起得很哦。”


    “……”陳禾又看了一眼那幾個檢查儀器的工人,倒是也沒看出什麽特別顯示自己“了不起”的地方,但他著實對這幾個人好奇,而且也想盡量在那些異能物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時,表現出一個正常聽到這話的新人會有的態度,便隨便找了個切入點繼續問:“‘遲到早退’?”


    “是啊~”大友陰陽怪氣地哼笑著說:“每天都是我們不先到兩個小時,他們不得到;我們是幹完了活路才下班,他們是到點就走。就是出了幾分土地嘛,那些紅帽子都要供到他們,惹不起。”


    “……那他們也是和我們拿一樣的錢?”這樣的話,陳禾也都不能平衡了。


    “……那倒不是。”被問到這,大友刮了刮鼻子,訕訕:“我們這兒上工是按工時算的。做好多時間得好多錢。做的多就拿的多,做的少就拿的少。”


    “……哦。”陳禾平靜了。


    “但是,憑啥子他們可以啥時候上下班就啥時候上下班?其他人就不可以?”大友不服氣,嘟囔:“我就沒見過這樣的。”


    “……”陳禾正想說點什麽勸慰他,卻被打斷


    “你要是現在想啥子時候下班就啥子時候下班也得行。”一直旁聽的老姚冷不丁插言進來,對他:“要不要我現在就去找曹胖給你開個解聘單嘛?那麽想?”


    “正事不做,閑二八扯。先前我說的都記好了記住了?還是準備等會兒上工了混個三級傷迴去養老?”


    “反正上個站到這兒跟我說閑話的,現在都已經斷了一隻腳杆迴家了。你們要想從我這兒認識一下他,也可以。”


    大友:“……”


    陳禾/小胖墩:“……”


    監聽的小劉和宋城元:“……”


    大友和陳禾都瞬間消停了,不敢再閑聊:這話說得是不好聽,但確實是實話。雖然聽著很輕鬆,但是他們所站的這個剪力鋼架上,每格鋼架都空的,還沒被澆上混凝土,要是澆築的時候不小心卡進去都還是小事,但要是沒及時拔|出來、或者一個萬一掉出了離基坑最低都有十米的鋼架範圍,就是有人拉著和安全繩係著,那也是九死一生。“斷手斷腳”不是詛咒,而是提醒。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訕訕。


    而老姚最後:“看繩看泵。”


    “……”陳禾和大友依言檢查自己身上的安全繩,再套上老姚工具包裏帶的包括靴子、紮口繩這些東西,確認無誤後,轉身看工地邊上的泵車天泵車管道還差一兩節,接管工和幾個施工員還在攢勁,馬上就要接到這邊了;陳禾眼瞥到那幾個振搗工也站了起來,所帶的異能物陸陸續續地從自己身上移開了視線,大約也是在為工作集中做準備了。


    天泵車接好,就到了“打灰”的正式環節了:老一輩做建築的,機器用得著少,人工用得多,澆混凝土的時候,往往是如陳禾他們之前在室內一樣,對混凝土進行現場製作,再澆到樓板上,負責澆築的人身上都是成分主要為水泥的灰,因此一般也把“澆築混凝土”稱作“打灰”;到了現代,像這種室外的混凝土澆築,都將製作混凝土的前置步驟交給了專業的商品攪拌站和泵車,所以現在很多人說的“打灰”,其實都不包含太多“灰”的成分了,就是單純地指澆築這個步驟,和指代工地工作的一個名詞,實際身上並沒有那麽多灰。


    但是,這些“沒那麽多灰”的人中,並不包括像陳禾、大友、老姚他們這樣的扶管工,和後來的幾個本地振搗工,和最後來的磨平工這些,真正要站到鋼架上去做澆築的人


    輸送管道吊到指定地點後,陳禾、大友和老姚就各自分散開來了。由於要趕工期,工地這邊一下子接了三四根輸送管分散在鋼架的幾個地方。陳禾新來的,就抬的接到他們原地的管子,大友和老姚都是去了其他兩個角落抱的另外兩根管子。一根管子前麵大幾十斤,機器運轉起來後,管道本身能到的地方還好,不能到的地方,陳禾就得抗著滿是塵灰的管子向前走,於他而言有些擠腳的靴子踩在鋼架上或者稀濕的混凝土裏,每腳下去,靴子和腿上的褲子都更重了點,全被水泥糊沾上了;他們後麵跟著的振搗工也是,最開始還行,後麵基本全要踩在混凝土裏,對混凝土進行振蕩,去氣泡……原本幹淨的衣服,不一會兒就和他一樣髒了。


    而在邊上紅帽施工員的監看下,他們也不能說話、也沒多餘的力氣說話……沉重的工作很快就偷走了大家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沒人記得中途的休息。陳禾隻記得自己就是聽著“隆隆隆”的聲音,一下午便很快就過去了。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再去多看一眼那些本地人的異能物反應,也根本聽不到隱形耳返裏的聲音。


    直到幾個小時後,天黑下來,不知道是誰的一聲,“下班吃飯了!”才將已在高樓上的一眾工人驚醒;陳禾有點眼前發昏地半抬起頭,才看到自己對麵是之前那群本地人裏的一個年輕人,對方正摘下手套,在擦汗。


    四隻眼睛一對,高的琥珀和矮的淺棕相視,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都笑了。


    “誒,兄弟,”工地大燈下,對方仰著頭,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笑問他:“你是拉(三聲)的喲?這麽高?”


    “我本省的啊。”陳禾用方言迴他,低著頭挺討打:“爹媽高,我也高。就還行嘛。”


    “哈哈哈哈哈!”年輕人大笑,用手套把膝蓋上的灰一拍,對他:“走咯!吃飯去了!你還不曉得飯堂在哪會兒(哪裏)嘛?一路去噻!”


    陳禾笑笑,也拍去了兩邊袖子上的灰,答:


    “要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度覺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貧僧信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貧僧信道並收藏異度覺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