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誌鵬不笑了,易星和吳曉生也瞬間平複了笑意,不敢笑了;但過了沒一小會兒,郭誌鵬又不得不小聲為自己辯護:“可、可警察同誌,這我當時也真的不知道,就這麽兩件小事,會、會跟外麵那麽大的事,扯上什麽關係啊……這不能、不能怪到我頭上吧?”


    由於“異能物”的概念還沒有正式對外公布,童警官也不好直接跟他說“說不好還真得怪到他頭上”,隻得含糊但堅決地道:“那要是出了事硬要追究,也能定一個‘過失犯罪’*!就是刑法上沒事,民法上賠錢那一樓的人要一起賠,也夠得你好受!”


    “……”郭誌鵬張了張嘴,這才真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蔫了;易星和吳曉生陳禾都麵容繃緊了一些,暗暗瞧著童警官,但都沒說話。


    童警官看一眼老實下去的嫌疑人,又不動聲色地瞟了眼對麵的攝像頭,收迴目光,把氣氛拉迴正軌:“那後來呢?你為什麽突然又想到要‘起床’了?”


    “呃,這不是……”郭誌鵬麵上顯出幾分尷尬、羞赧,抓了抓褲子,“我刷到*音,看到你們警察要派人進來救援。我那個時候,光人一個在床上,身上什麽都沒有;我、我想,總不好意思,用這個麵貌迎接救援吧?所以,我就想著,先起個床至少穿條褲子,結果沒想到就”


    “我想‘起來’。”他說,下巴處的小片白色乳膠即使是在金線的壓製下,也依舊掙動不停,“但我頭腦裏剛冒出這個念頭,眼前不知道為什麽,就出現了一片很深的白霧,蒙蔽了我的視覺。我一開始還以為,可能是因為我在床上躺久了、或者餓久了,眼花了,出現了什麽幻覺,或者得了什麽絕症;但緊接著,我就發現,這並不是幻覺……之後的才是。”


    “我在白霧裏,感受到自己明顯好像被什麽困住了,四肢、大腦和身體全都動彈不得;關鍵是,這個時候,我的腦子裏、和耳朵裏,都分別出現了一些畫麵和聲音這些畫麵聲音也不是什麽不可以理解的東西:就是我平常早上或者中午午休起來,想要去上班,但不管怎樣、每次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怎麽也起不了床,甚至因此而錯過了重要會議、重要決策、甚至領年終獎的畫麵!”


    “隨著那種禁錮的加深,這些畫麵和聲音一直揮之不去,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它們吵得我腦子都快爆了!我當時馬上就發現不對了!於是我拚命掙紮想要‘起床’,可我越是掙紮、我身上的禁錮也越來越強!並且雖然看不到、但是我感覺得到,那段時間,就連周圍的溫度都一下子降低了好多!”他的情緒因不好的迴憶而激動,下巴上的沒有五官的乳膠使勁蠕動著,看得在場另外四個鏈了真實視覺的人都由衷地生出了想要嘔吐的欲.望,均是強忍著坐在板凳上;直到他說到:“……除了我真的掙脫出來之前,中間的有一段時間。”


    他的臉上顯出一點兒迷惑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小段時間裏,我忽然就變得很冷靜了、就很沒有情緒當然了,那些畫麵和聲音都沒有消失;但我那個時候,好像就是一下被人敲了一棍子砸了一下腦袋、或者是,被抽取了什麽一樣,明明抗爭的念頭還在、可就是突然就沒有什麽抗爭的動力了。就像那種‘知道了自己被鬼壓床,但心無波瀾’那種一樣……猛一下就鎮定得很詭異。”


    他一臉莫名其妙:“我也不清楚是怎麽迴事。”


    “……”現場四個警方代表有兩個都用眼神默默覷向了旁邊的易星,童警官也是花了一點精力才好懸沒側過頭去;而受到矚目的女警麵無表情地敲著字,仿佛一台無情的打字機器,隻有襟前連花瓣尖都耷拉下來的紅花明確無疑地表露了她的情緒。


    “咳。”童警官咳嗽了一聲,喝了口水,迴到正題:“不清楚的事情就先到這吧……那再之後呢?再之後,就是直接掙脫了嗎?”


    “對。”郭誌鵬點頭,同時猶豫地看向坐在最邊緣的陳禾:“而、而且……”


    “說。”


    “而且,”見童警官和陳禾都沒什麽表示,他猶疑著,最後牙一咬,盯了眼陳禾,對著童警官快速說:“我、我在掙脫之前,明明還躺在床上,可眼前卻突然出現了這位警官的臉我看到他站在樓下,在對著我喊,說、說……”


    “說你‘再不起床,你年終獎就要沒了!’”吳曉生看不下去他拖拉的樣子,直接推著眼鏡幫他補充完畢。


    “啊對!對對對!”有人替自己說出了這句羞恥的話,郭誌鵬立即大喜過望,連連喊是;但喜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疑惑看向四人,迷茫:“不是這、這……你們都知道啊?”


    “嗯……”被主審的童警官因擅自插|話而盯住,吳曉生瞬間訕訕地縮迴脖子,重變迴了宅男的畏畏縮縮樣,小聲小氣:“恐怕不止我們……隻要當時在現場的,應該都知道……”


    “……”郭誌鵬的臉綠了,兩眼無神地喃喃:“我、我還以為,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的幻覺來著……”


    感情不是幻覺是現實?這不是社死了嗎?


    問詢室的人都聽出了他的潛台詞。看到他本來就因匆忙沒打理得多整齊的頭發,因此而霎時全塌了下去,一張臉也變青、變白,最後從脖子跟紅到了耳朵跟……就連童警官都心生不忍了,警告地看了一眼吳曉生後,迴過頭多說了一句:“當時我們都拉了警戒線的,聽到那句話的,都是警察,基本沒什麽圍觀群眾。”


    “……唿!”郭誌鵬立馬緩過了氣,紅色從臉上退了下去,笑容滿麵:“那還幸好!隻要以後不和他們見麵就行了!”


    警察嘛!和民眾離得遠;隻要是良民,一般都和他們互相不認識的!他樂觀地想。


    四人瞅著他下巴上挪動的乳膠:“……”兄弟,你這個願望,恐怕是很難實現的了啊……


    然而郭誌鵬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立了一個什麽樣的旗子*,還以為他們盯著自己,是因為難得見到恢複得這麽快、這麽厚的臉皮,是以樂嗬嗬地解釋道:“我們幹銷售的,其他什麽都行,就是臉皮薄不行但凡是臉皮薄了,在這一行根本幹不下去!銷售嘛,就是很多時候人家客戶也知道你在說假話,你自己也知道你在說假話,但你還是要把這個假話圓下去;因為哪天圓不下去了,你也就幹不下去了。所以,臉皮都比一般人要厚一點~”


    “而我,”他笑嘻嘻地眨了眨眼,“我是銷冠嘛,臉皮更是要尤其的厚!”


    盡管已將近三十,可他長了一張討喜的娃娃臉,這樣說話的時候,語調輕快又活潑,很拉好感;假如坐在問詢室裏的是唐曉月那種也喜歡嬉皮笑臉的,怕是早就又和他一起滿嘴跑起火車來了。隻是現下這裏麵的四個人都算是穩得住的,又有先前被童警官警告的一出,因此沒人敢接他的下茬,吳曉生和易星都是把嘴角拉得緊緊的,生害怕被童警官肩上的那條翠蛇獨眼盯住;陳禾坐在邊緣上,眼前花著,沒說話,也沒笑。


    果然,下一秒,童警官就又開始板著臉訓人了,用筆使勁敲桌子:“幹什麽?!審訊呢!怎麽又笑起來了?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給我嚴肅!”


    “……哦。”郭誌鵬立刻斂了笑容,收得極快,重端坐好,嚴肅得像是那笑從沒出現過一樣。


    “……”童警官多盯了他一眼,擰好杯子,繼續:“那還有呢?”


    “……還有什麽?”


    “還有你當時,被困住的時候,是什麽情緒啊。”童警官與肩上的翠蛇一起看向他,問:“比如,是焦躁、絕望、還是痛苦這種負麵情緒之類的?”


    “那焦躁肯定是有的。”郭誌鵬老實迴答,苦笑道:“你說,正常人麵對那情況,誰來誰不躁啊?肯定都急啊!可至於‘絕望’‘痛苦’嘛……”


    他麵露糾結:“我個人覺得,還沒到那程度吧?至少,我當時反正是能唿吸的……就是個‘鬼壓床’而已,誰還會因為這個有那麽強烈的情緒啊?”


    “……”肩上普通人眼不可見的翠蛇獨瞳豎起來,童警官停下筆,對著上班族毫不作偽的目光和一動沒動的乳膠,和其他三人一樣,都抬起了眼睛。


    ……


    對郭誌鵬的審訊完畢,並將其暫時打發到人事處做案情與異能登記,和等待醫院的消息(86號小區居民的安全涉及到後續可能存在的處罰),問詢室便重新安靜了下來,隻剩下了剛才負責問詢的四個人。


    而這一次,陳禾和易星都坐在了電腦背後;童警官還是坐在主審位置,嚴格來講隻真正看了一次真實審訊的吳曉生被趕鴨子上架,開啟了自己作為半個輔警、生平第一次的做筆錄生涯。


    “不要緊張。”童警官看著兩個並排著,都不由自主地有些緊繃的年輕人,對陳禾開了句玩笑:“這迴不是拿你們的錯;就是和你上午一樣,單問你們幾條訊息而已。”


    “……”解除了融合狀態的陳禾和他肩上的西裝娃娃都鬆了一點肩膀;易星坐得端正筆直,隻是前襟不再能為童警官他們所見的紅花精神了許多。


    “但是,對我接下來的問題,你們也必須都誠實迴答。”戴著微型耳返的警察與自己的異能物一同眼盯向兩人,開口:“那麽下麵,訊問開始”


    ……


    [“第一條。陳禾,請問,你在上午向警方透露的訊息發言中,是否有過欺騙、或者隱瞞?”


    “……是。”


    “那麽是欺騙或隱瞞了什麽?”


    “……讀心能力我和我的異能物在融合狀態下,有偶爾能夠聽清他人心音的能力。”


    “隻是‘偶爾’嗎?”


    “……是經常。大部分時候能夠聽到。”


    “好。”


    “第二條。陳禾,請問你現在還對警方有任何隱瞞嗎?包括你的異能、或者你升級後的異能情況我提醒你,如果你這一次再向警方進行謊報的話,我們不僅會扣除你的誠信分,還有可能會重新考慮你作為‘誌願者’接取任務的資格。”


    “……在下午對郭誌鵬的異能物進行力量抽取後,我的異能又升級了。”


    “升級的情況是?”


    “視覺鏈接的等級從二變成了五,可鏈接上限人數從5個增加到了10個,距離範圍也從5米變成了15米,時長從15分鍾變為了半個小時……算是飛躍吧。”


    “‘算是’?”


    “……因為它的簡介終於從‘這點時間不夠打破世界觀’,變成了‘好吧,這種程度勉強可以打碎一點世界觀’了。”


    “……”


    “……”


    “……所以你還是不知道這個簡介到底是怎麽迴事、而且為什麽隻有你有嗎?”


    “不知道……我知道我就不會讓它存在了。”


    “……也是。”


    “第三條。陳禾,你對今天下午經曆的郭誌鵬案、和你此前作為線索的杜xx案,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見解?”


    “特別的話……就是他們確實是我見過的,唯二兩起沒有和異能物融合,但異能物依然單獨顯現出了自己能力的案子。很神奇。”


    “更深層次的呢?”


    “……什麽更深層次?”


    “……比方,你覺得,他們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或是其他方麵的思考?”


    “……什麽思考?這,不應該是你們警方的任務嗎?我一個誌願者,還要負責這個嗎?”


    “……讓你說你就說!”


    “哦……那,不給錢?……好吧。那個杜xx的我不清楚;但,郭誌鵬的話,他異能物當時顯能的時候,他和自己的異能物,一直是處於爭執的狀態。也就是說,他們之間的意見是相反的一個想‘起床’,一個不想‘起床’,對立很明顯;以及,他剛才還說,他沒有受到來自異能物的負麵情緒影響。我覺得,這可能會是兩條關鍵線索。”


    “嗯……還有呢?比如,如果‘意見相反’是一條關鍵線索的話,那不可能,每個覺醒者都時時刻刻和自己的異能物意見相同吧?你認為,這裏麵,影響到異能物會出現能力的關鍵點,又有可能是什麽?”


    “……我才直麵過這一個案子?而且連杜xx的細節都一點不知道?”


    “……咳。行吧。”


    “第四條。易星,請問你今天下午覺醒的異能是什麽?”


    “根據下午的案件處理情況和當事人的反饋來看,異能力本身大概率屬於‘破除幻覺、冷靜頭腦、清理負麵情緒’這種情緒類,可以在約1-2米範圍內改變被救援者的情緒,效果很明顯,之後可以針對性地用於因情緒而失控的異能者;但無法直接對物質世界進行改變,作用距離也很小,實用性很局限。異能物外形是一朵約25平方厘米的紅色花朵,花型現實世界最近似的對應品類應屬獨枝的君子蘭,隻是花色較為特別。”


    “沒有什麽特殊簡介嗎?”


    “可能有。但我和陳禾都看不到。”


    “嗯。”


    “第五條。易星,請問你覺醒後,有過與異能物‘融合’的經曆嗎?如果融合過的話,情緒是否發生改變了呢?”


    “沒有融合。但我發現在覺醒過後,當我在使用異能時,自身也會受到影響,變得非常冷靜、頭腦清醒;甚至會過於清醒,有摒棄正常情感的傾向。”


    “嗯……”


    ……]


    視頻裏,四個人的交互通過正中央的監視器將一條又一條的訊息傳進主會議室,又經過長桌邊每一個與會者副手的手,錄入到了桌上的電腦係統裏;與此同時,無數條來自其他現場、其他城市、其他國家的相關信息也匯聚在這些係統裏,通過一道又一道的甄篩,又盡量把最核心的信息傳遞迴整個會議室的正式與會者耳中、心裏,作為判別依據,忙碌非常:


    “……對,衛紅街那個案子,直接聯係第二大隊他們,我現在不在……”肖隊長對電話裏做著拒絕,沈沉在旁敲著電腦。


    “工地的事情你們還要繼續跟進,不能跟他們拖;我們那片區的特殊案件近的話可以直接轉到我這裏……啊?現在就有一起?那好吧小劉你停停跟我記錄一下……”宋城元招唿同事停住收訊做登記。


    “你說跨省那件?那不是3月份的了嗎?那個連環鯊人犯又出現了?好像還有了異能?!那他在我們省嗎?!艸……”前刑警精英在隊員旁邊捂著額頭咬牙切齒,痛苦麵具。


    ……


    “嗯,總之,我們省這邊的案件情況已經差不多很明朗了。”白令衝著視頻電話中的人點點頭,平靜:“截止到目前,我們已然解決了107起特殊案件;未解決的民事相關,還有36起,刑事和重案相關,15起往上。並且報案數量一直在同步增加,沒有停過。”


    “……公共事件也達到了50多起,其中見報或者被營銷號瘋傳過的,更是數不勝數;再加上消息圈層本身的傳遞,恐怕是封鎖不住了。”


    “……網站在建,估計今晚能夠建成分站;希望明天能和你們聯網,之後會把特殊誌願者和輔警的信息都移到上麵但我們c市會保留對我們本省異能者的優先調動權。”


    “……剛剛提到的‘非常特殊的異能者’?”白令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桌子中心,麵不改色:“也不算吧。就是有個視覺係的異能,是能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配合其他方向的異能者一起提供了一些信息。但,我相信你們其他省應該也有吧?”


    “……嗯,確實能看見一些當事人情緒上的變化,注意到事情的盲點,總之挺有用的。”


    “……那好,就這麽說定了。我這邊案子又來了,何梟叫我呢。”


    “……”在下首兢兢業業匯總著信息係統的何副手頭都沒抬,掛在耳朵上的不可見赤黑蜥蜴鬱悶地抱著自己的尾巴,朝還在拚命朝白令腦袋裏擠的發光生物,嘶嘶噴火。


    唯獨教導員捧著保溫杯,瞅著正中央的屏幕,笑:“還是有一些進步嘛……”


    “進步什麽呀?”肖隊長剛好掛了電話忙中看了眼裏麵的長發青年,嘖了一聲:“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企圖撒謊……缺練。”


    邊上手都快敲斷了的沈沉手上的蝴蝶徹底攤開了翅膀擺爛:“……”隊長!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啊隊長!人家根本不是在跟你說同一個人啊!你要不還是迴去救火吧求你了!


    幸而教導員還是老作風,頭頂的三葉草風平浪靜,微微一笑,沒再多說什麽;宋城元正忙著登記分不出嘴……又過了五分鍾左右,其他人手邊的事情才都差不離進入了尾聲,會議室裏除了鍵盤之外的嘈雜均陸陸續續地停了下來。


    全部安靜過後,與會者們集體看向上首,坐在主位的白令。


    “時間到了。”白令眼神從正中央的屏幕上收迴,也一一看迴了他們,並掃過了長桌邊其他連線屏幕裏一張張熟悉的臉,淡淡:“我宣布,會前最後一次省內表決,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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