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已過,天氣仍舊有些炎熱。經過一個火熱的夏季,格外的讓人氣悶。清晨偶有的一絲涼風,便讓人特別舒爽了。

    康泰來一早出去,走前道:“秦昭你今天不要出去了,我一會就迴來。”

    秦昭道:“有什麽事情麽。”

    康泰來道:“大人今天可能要召見我們。”

    “是麽。”秦昭聽到不禁心下惴惴。

    “我也不清楚今天大人召我們過去是問些什麽,可能仍是問些進展。你說話一定要謹慎一些。”

    “我知道。”秦昭點頭道:“上次我在屏風外……”

    康泰來一笑道:“不要多心,我先出去一下。你準備準備。”

    秦昭更衣準備利落,未至巳時康泰來便已迴來:“走吧。”

    一路無話,仍舊是由那下人接引進了許大人府中。這次卻不去上次那院落,而是另進了一間房內。此處看來是間書房,屋內擺滿了書卷,許大人正坐於案前看著篇東西凝神思索。秦昭見這次許大人一身常服麵色好了一些,也就威嚴了不少。

    許弘剛看到他兩人進來抬了抬手道:“先坐吧。”兩人躬身行禮,謝了坐各在下首坐了。這許大人又停了片刻才問道:“泰來,一月期限將過,案情可已明了。”康泰來周身一震搶在下首跪了:“大人恕罪,卑職無能,還未能偵破案情。”

    許大人舒了口氣道:“知道了,先起來吧。”頓了頓才道:“我也知道這些事錯綜複雜非短日內能查明。你先出去,我和秦昭單獨說幾句話。”康泰來忙躬身退了出去。

    待康泰來出去後這許大人起身離座走近秦昭道:“秦少俠。我安排你去見一個人。也許他會給你些指引。”秦昭忙應一聲是,看這許大人麵色鄭重,心下不禁大為疑惑。

    許大人目注秦昭道:“這個人身份尊貴,你言語行事勿必要謹慎。”

    “是。小人明白。不該小人問的,小人不敢問。”

    許大人笑笑:“泰來沒有看錯你。好好幹。”

    “是。多謝大人賞識。”秦昭口中說話心頭卻暗歎一聲。

    “等見過那人再同泰來來向我稟報詳情。”許大人道:“你去吧,此人說的話。。。有些事不要和泰來講。”

    秦昭怔了怔應聲是,施禮退了出去。這許大人又召了康泰來進去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半晌康泰來才走出來。

    兩人走出許大人府邸康泰來才道:“大人和你說了吧。近日會安排你見個人。”

    “是。大人說這人可能知道些線索,要我多留意。”

    康泰來道:“那麽這幾日白天你就不要四處走動了。”

    秦昭點點頭,隻是暗思許大人是要自己見一個什麽樣的人。

    過了幾日卻平靜如常,便如沒這事一般,秦昭正自疑惑,這天康泰來一早又急匆匆的由外麵迴來:“你準備一下,今天大人可能會安排你和那個人見麵。”秦昭道:“你見到大人了?大人沒有再說什麽麽?”

    康泰來轉頭看了看左右才壓低聲音道:“我隻知道是位姓慈的大爺。似乎身份非同小可。大人要我叮囑你言行務必謹慎。”

    秦昭點點頭道:“這位慈大爺也不知是什麽人,你說大人為何要我見這位慈大爺?他真能有線索嗎?”

    “具體我也不清楚。”康泰來轉過眼光道:“大人自有道理,你見到他言行可勿必要謹慎些。”

    秦昭隻有再點點頭,瞬時真有點一入公門深似海的感覺。許大人且不說,便是康泰來此時也有些讓人疑慮了。

    康泰來交代完就又匆匆忙忙出去了,秦昭換了套衣衫坐在房中等候,一時頗有些忐忑。不多時門房聽差果然領來一人,看打扮卻是個酒樓的小廝。這人帶了張請柬給秦昭。秦昭打開一看,見請柬寫道:誠邀秦公子至嵇康樓一晤,盼至。

    落款隻一個慈字。

    秦昭看了請柬,知道恐怕就是這位慈大爺所派了。當下收拾利落,隨了那小廝趕去嵇康酒樓。進了酒樓由那小廝引領直奔樓中一角的包廂。秦昭進了包廂見裏麵已擺了一桌酒宴,正有個白麵無須的中年人等他。秦昭遞上請柬,剛欲講話,那人卻擺了擺手看了看請柬就立起道:“秦公子,請隨我來。”說罷就向包廂裏進走去,秦昭雖有些詫異,也隻好隨他而行。這處包廂裏進卻還有個小門直通酒樓後院。秦昭跟了這中年人,穿過後院走在後門,此處早有輛馬車等著。兩人上了馬車,那中年人也不言語馬車就徑自走了起來。

    這中年人不苟言笑對秦昭也是愛理不理,秦昭心中驚疑不定,隻好悶頭而坐。好在隻走了約摸一柱香,馬車便停了下來。中年人跳下車道:“到了。秦公子,請下車吧。”秦昭應一聲隨之下了馬車,見馬車停在個院子中。中年人又領他走進一旁個小院中,秦昭略一打量,見院裏幾間精致小舍,院當中一株銀杏樹生氣盎然,還掛著些果實(一般4月上旬至中旬開花,9月下旬至10月上旬種子成熟,10月下旬至11月落葉。雌株一般20年左右開始結實)。

    “慈大爺就在房內。”引他來的中年人道:“您請吧。”伸手向那小舍一引,就徑自退出了院去。秦昭定定神向房門走去,小舍門外卻還立著兩個男子,都是麵無表情冷眼看著他。秦昭心中不覺動了動,這兩人看似隨意立在門旁,卻是互為犄角,不論那個方向有情況都能馬上覺查,若有人來襲立時便可互為支援。這兩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這房中會是誰呢?就是那慈大爺麽?這慈大爺若能有如此護衛果然不是一般人。

    兩人看了看秦昭,讓了開來。秦昭也不便多看,低頭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房中卻隻有個文士打扮的青年坐在書桌旁。看到秦昭進來就笑道:“您就是秦少俠吧,幸會幸會。”

    “幸會幸會。”秦昭忙拱工手還禮,心中不禁有些驚詫。真沒想到許大人安排來見的這位神秘的慈大爺竟如此年輕。

    慈大爺笑道:“秦少俠,請坐。”

    秦昭再施了一禮坐了下來,抬眼打量這位慈大爺,見他不過二十來歲年紀,麵龐清瘦,兩鬢卻已有了些微霜。

    慈大爺道:“秦少俠,唐突約您見麵,請勿介懷。”

    “那裏。”秦昭忙欠身道:“不知大爺找在下有什麽事情。”

    慈大爺微笑道:“也沒有什麽特別事情。隻是聽說秦少俠英武不失儒雅又頗有才幹,在xx一地大行善舉做的那些事大快人心,所以極想一見,真是唐突之至了。”

    秦昭笑笑:“大爺太客氣了。”

    慈大爺微笑招手:“來嚐嚐我新得的明前獅峰,此茶據說最為香醇。”引了秦昭到一旁小幾旁,秦昭見這幾上茶焙、茶籠、湯瓶、茶壺、茶盞、紙囊、茶洗、茶瓶、茶爐一應俱全,這慈大爺看來也是個茶道中的行家。

    慈大爺捧過隻甜白尖足茶盞做個請勢:“秦少俠,不要客氣。”

    秦昭忙致謝端起茶盞,但見盞中芽葉柔嫩細小色呈嫩黃,一旗一槍自然舒展,定是龍井珍品。輕嗟下果然濃醇爽口,過口甘鮮無比。秦昭不禁脫口讚道:“真是好茶!在下一生當中還從未嚐過。”

    慈大爺一笑:“這茶確實少見。隻是雖用玉泉山之玉泉水,也不免失了龍井真味。若用龍井之水真不知會有何種滋味。”

    秦昭笑道:“大爺於茶道真是精通。在下就是牛飲一般。這般好茶給在下喝真屬糟蹋了。”

    慈大爺哈哈一笑:“秦少俠直爽灑脫,怪不得許大人對您這麽欣賞。”

    秦昭謙遜幾句,慈大爺又自衝泡茶湯,卻也不說其他。如此品茗隨意閑談了片刻,門外忽有個人進來在慈大爺耳邊耳語了幾句,這慈大爺就道:“真不好意思,在下忽然有些事情,我們改日再好好聊一聊。”

    秦昭忙放下茶盞立起身來:“大爺請便,不必客氣。”

    慈大爺笑笑:“好,那麽在下先告退了,秦少俠不妨多坐一會。”

    主人既要走,秦昭豈能再坐,連忙也道:“在下也有些事情,叨擾許久也該告辭了。”

    慈大爺一笑:“好,那我們一同走吧。”

    兩人一同走出房間,外間早已備了一乘馬車,慈大爺登上車拱手笑道:“改日我們再好好品茗說話,先告辭了。”秦昭迴禮笑道:“好,在下就先謝過大爺了。”

    看了慈大爺出了院門向東而去。來時那個中年人也隨了馬車過來,又引秦昭去那嵇康樓,仍由後門進去,進了包廂。中年人道:“秦公子,今日之事萬勿為別人道。”看秦昭點了點頭,那中年人道聲再會拱一拱手便徑自由後門走了。

    秦昭從包廂出來,隻覺今日遭遇大為奇怪。這慈大爺竟隻是請自己飲茶閑聊,也不知許大人要自己見這位慈大爺是何用意,一路走著秦昭一麵思索,這慈大爺似乎身份頗為尊貴。單是見個麵都這般小心堤防,似生怕被別人知曉。或許那些事與他有相當的關係,才會如此吧。既然是許大人安排,此人對自己也頗為熱絡,應是在自己一路。隻是不知他到底是何許人物……秦昭想了一路也不明了,也隻有索性不去想了。心道還是先迴衙門看看康泰來有什麽看法吧。

    康泰來正在班房裏等候,秦昭剛進門便趕了過來。秦昭把與慈大爺見麵遭遇同康泰來簡要述說一遍,康泰來也是摸不到頭腦隻道:“大人那日對你怎麽說的。”

    “大人要我見過那人後再去稟報詳情。”秦昭道:“咱們什麽時候去?”

    康泰來道:“那咱們這就走吧。”

    兩人走至許大人府外,康泰來自請人通報。兩人等待片刻卻出來個人道:“大人公務繁忙,不便召見,請兩位先迴去吧。”秦昭與康泰來都怔了一怔,麵麵相覷之後隻有打道迴府。

    一進房秦昭就道:“大人特意安排了此事,如今怎的又不召見我們了。”

    康泰來沉吟了下道:“最近朝中為冊立太子之事似乎鬧的很厲害,可能大人對我們這裏已無暇過問了。”

    秦昭道:“聖上本應早立太子安定人心的。立了太子不就沒這麽多麻煩了。朝臣一心,聖上恐也難違眾意。”

    “道理如此。可大殿下非正妃所生一向不為聖上所喜。事情已經拖了這麽久,我看沒有這麽容易。”

    “大殿下早已成年,頗有賢名。”秦昭皺眉道:“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是不變正道。如何能亂。”

    康泰來笑一笑:“話是這麽講。不過曆朝多有變化,搞不好就大有波折。譬如太宗……”康泰來咳嗽了聲接道:“聖意難測……這冊立太子之事搞不好還大有變數。”

    秦昭沉吟了一下道:“泰來,難道你是覺得此事與我們的案子有關?”

    康泰來歎口氣道:“我確實沒有想到此事居然牽到內廷,如果真與這種事有關……”康泰來喃喃道:“也許我們是應該暫時收一收手。”

    秦昭想了一想道:“不行,現在正是要緊關頭,如此更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不能含糊。”

    康泰來歎道:“可這種事情已非你我所能掌控……大人最近也……”

    “我知道,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即使明知螳臂擋車也隻有擋上一擋。”秦昭道:“如果這些事真與冊立有關,我們如果此時收手,恐怕更加危險。”

    “你說的也是……”康泰來歎口氣:“我知道你有這個勇氣,不過有些事情不能蠻幹。”

    秦昭笑了:“你看我象是蠻幹的人麽?”

    康泰來道:“莫非你已有了計較?”

    “還是你說的,靜觀其變。”秦昭一笑道。

    康泰來想了想道:“別處都沒有什麽進展,我想我們現在是時候把重點轉到朝天宮了。”

    秦昭心中一跳口中道:“確實,這個地方有些疑點,但恐怕要探查那裏沒那麽容易,如果硬要探查,我想有些人不會再置身事外……如此可就麻煩了。”

    康泰來歎道:“是啊。連東廠和錦衣衛都不願插手。我們其實隻是頂缸。”

    秦昭道:“泰來,你何時懷疑朝天宮的。”

    康泰來道:“其實很早我就有所懷疑,陸飛也查到那裏有蘭花香料,最初出現的那些事情,我想很可能與他們有關。”

    “你是指那個禦史和鐵劍、司馬明的死。”

    “不錯。”康泰來道:“也許我們是時候去試探一下了。”

    “沒錯。我也這麽想……”

    “那麽……”

    “那麽……”

    秦昭苦笑了一下:“好吧。還是我去。”其實那些川人所透露的消息也直指朝天宮,秦昭也有所懷疑。隻是這些人身份不明所以一直都隻是懷疑。不過這次去探一探應是很有必要了。

    自初九那日後一至傍晚秦昭就趕去朝天宮探訪,這天剛走過大街忽有人在背後叫道:“秦公子,請留步。”秦昭迴頭一望不禁一愣,喚他這人是個十多歲的白淨小廝卻不相識。

    “秦公子。”這小廝湊近秦昭道:“慈大爺有請。”

    秦昭心間一震道:“好,煩勞您引路。”兩人一前一後,秦昭跟他一路走來,繞過宮牆走出不遠拐進處小院,院內已備好了車馬。馬車旁正立了一人,正是上次引領他去見慈大爺的那個中年人。這人見秦昭認出他來便笑道:“大爺想請公子一晤。不知秦公子可有閑暇。”

    秦昭忙道:“在下正巧無事,又煩勞先生引路了。”

    好說好說。中年人把車簾一撩道:秦公子請上車。

    兩人登上馬車坐定,這中年人道:“大爺自當日一別對公子甚是惦念,總言匆匆而別,太過失禮,想與公子再續暢談。”

    “大爺太客氣了。”秦昭笑道:“不知先生怎樣稱唿。”

    “公子客氣,在下王安。”這中年人微笑道。兩人說話間,車夫一個唿哨馬車出了院門便一路向西而去,這一次卻是直走向城外。這次這中年人王安到不似以前那般冷淡,一路都著意與秦昭攀談,也讓秦昭心中忐忑減了不少。如此直走了一頓飯的功夫馬車才停了下來,秦昭下了車才發覺這次竟是停於城郊一處荒廟院內。“公子這裏請。”兩人下了車王安向廟中一具偏殿一引道。這間偏殿規製不大到還算完整,不似正殿坍了半邊那麽破敗。上次所見的那兩個護衛仍在,左右把守著殿口,這次看秦昭到不像上次那麽敵視,不過仍舊是冷冷的。秦昭隻裝作沒有看到,對王安拱拱手進了偏殿。偏殿左右各有兩間房舍,隻一側門口掛著厚厚的棉布門簾,此刻隻聽得房內有人吟道:“蟲響燈光薄,宵寒藥氣濃。君憐垂翅客,辛苦尚相從。”聽來正是慈大爺的聲音。

    “好詩。沒想到大爺還有如此才情。”秦昭挑簾而入道。

    秦兄到了啊。慈大爺抬起頭來淡然一笑:“我那裏寫的出這種好詩,這是長吉所作。”

    秦昭笑笑拱手施禮:“是麽。讓您見笑了。”

    慈大爺揮散了眼前煙氣歎道:“李長吉詩中之鬼,天縱奇才,比之供奉也不遜色太多。隻是死的太早,有些可惜了。”隨即笑道:“秦兄不必據禮,快請坐吧。”

    “是。長吉詩作在下讀的甚少。不過其英才早逝確實讓人慨歎。”秦昭感這慈大爺似有些對比自憐之意,便也順他所言述說兩句。實則對李賀那些隻求奇語的詩作頗不以為然。

    慈大爺又歎道:“是啊。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唱天下白。隻此一句已可讓人追憶半晌了。”

    房中隻幾個石墩充做椅子,秦昭揀了靠門的下首坐下。房內煙氣繚繞,鼻中都是淡淡的香,這慈大爺卻是在室內生了一團火。周邊架著幾塊碎磚,火上烤著隻黑黝黝的陶罐,也不知裏麵燒著什麽。

    兩人談笑間不覺火光漸弱,慈大爺低唿一聲不好。秦昭忙道:“怎麽?有什麽事?”

    慈大爺道:“這罐東西馬上就要好了,可這火看來要支持不住。”

    秦昭看看火堆中果然已多半是些紅炭,火勢大是虛弱。此處荒僻,殿中便連茅草也沒得幾根,秦昭忙道:“我這就去尋些木柴。”

    想來正殿傾頹應是有些散碎木料,,取來也用不了多大功夫。

    “等不得了,周圍碎木已經搬了一空,沒想還是不夠,且把那物事劈了填進去吧。”慈大爺卻伸手向一側一指。

    秦昭側目一瞧驚道:“這如何使得!”原來慈大爺所指竟是一具瑤琴。此琴雖距篝火甚遠,光影下仍可見雕琢精細,琴身烏黑微有淡光,顯見頗為珍貴。

    慈大爺卻急道:“快點,別羅嗦,火若滅了更加不妙。”

    秦昭也不好再說,搬來此琴一看見麵漆黑紅相間,竟有不少蛇腹斷紋,必是具罕見的古琴,心下真有些可惜。不過既然慈大爺燒自己的東西不心痛,他也不好再說什麽。拔出留情劍挑斷絲弦欲劈,突見龍池上行書“混沌材”不禁心下大驚。

    慈大爺卻隻顧催道:“快點快點。火可就要熄了。”

    秦昭無奈,隻有揮劍從琴尾斬下些碎塊,一塊塊丟進火中。

    眼看火勢漸旺,慈大爺舒了口氣含笑道:“秦兄可知燒的這具琴何名?”

    秦昭惴惴道:“此琴上寫混沌材。”

    慈大爺笑道:“你劈它時我突有些後悔,不過想想這罐東西也還值得,才沒再攔你。”

    “此琴真是混沌材!可是來自高麗的那具?”秦昭心頭更驚,不禁乍舌暗想:不知燒的卻是什麽,如此名琴做柴竟也算值得?

    慈大爺笑道:“漢吳人有燒桐爨者,蔡邕聽火烈聲,便知良材,用來製琴果有美音,而尾已焦,故名焦尾。這混沌材,這麽燒了一燒,你我且聽一聽,可聽出那裏有什麽特別?”

    秦昭勉強笑笑:“此說恐也是後人言傳,自然神奇一些。”心中卻道:蔡邕耳力靈敏精通音律又精於選材製琴,便連宴中客人奏曲時看螳螂捕蟬不自禁助威都能聽出殺氣,恐怕燒的是否上佳桐木也是可以聽出來的。

    慈大爺笑道:“左右也劈做柴了,且再燒些來聽聽。”秦昭雖有些痛心,不過琴已毀了也隻好幹脆多劈一些。慈大爺又添了些劈下的碎桐木,火更旺了起來,吡吡卜卜作響,似乎聲音確實是比一般木柴清脆一些。秦昭心頭隻是暗歎可惜,如此焚燒,便是再好十倍的名琴恐也聽不出什麽差別。過得半晌火內又已全是火炭,秦昭方要再添,慈大爺卻擺擺手道:“夠了夠了,已經燒了三個時辰,再煨小半個時辰就好了。”

    秦昭點點頭,隻是眼望那具殘破的混沌材,心下疼惜不已。慈大爺微微一笑聚攏火炭埋了陶罐眼望炭火也不再言。

    過的半晌卜的一聲,炭火裏嘣出粒火星來,火中已盡是灰炭了。兩人都是一動,各自由沉思裏醒來。慈大爺道:“好了!秦兄你且來嚐嚐小兄的手藝。”說著墊了巾帕擰開陶罐蓋子,登時香氣撲鼻而來,裏麵煮的東西也翻翻滾滾頗為誘人。

    這香氣真是誘人。秦昭笑笑道:“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

    慈大爺一笑道:“客氣什麽,快嚐試下如何。”

    秦昭道聲好,拿了一旁竹筷伸到罐中一夾便夾了一塊出來。見此物色澤棕紅柔嫩非常。一口咬下去滿齒流香,不禁大讚。

    慈大爺笑道:“小兄的手藝還不錯吧。”

    秦昭吞下口裏的東西笑道:“何止不錯,小弟連舌頭都要吞掉了。就是不知是什麽材料,味道如此之好。”

    慈大爺取過酒壺一笑:“秦兄,若如那些修道之人所說,秦兄您已可白日飛升了。”

    “什麽?”秦昭聽得一怔隨即驚道:“莫不是……”

    慈大爺一笑道:“千年首烏混些肉芝鶴肉以黑陶銅罐武火煉化,滋味絕對不會錯的。怪不得那些家夥都喜歡鑽研此類修真捷徑。”

    秦昭一時大驚,口中嚼的東西險些卡在喉間,慌忙道:“大爺為何如此厚賜。這讓小弟如何……如何受得起。”

    慈大爺一笑:“不過區區之物,那比得我們兄弟情誼。”伸箸也夾了一塊咬進口中道:“如能飛升一起做伴豈不是好,也省得神仙生涯寂寞。”

    秦昭聽得也不覺一笑,心下鬆快起來:“若真能如此,小弟也樂得做它一迴雞犬隨您左右。”

    慈大爺微微一笑:“秦昭。”

    秦昭一愣道:“是。”

    慈大爺道:“你可願助我得道。”秦昭一笑:“是。小人願意。”

    “好。那麽幹了這一杯!”慈大爺取杯斟滿,神情卻有些古怪:“今後你可要聽我號令。”

    “是。”秦昭本想笑笑可看了這慈大爺麵色卻是一凜。兩人幹了一杯,慈大爺臉上又露出笑容。有些蒼白的麵頰也紅潤起來:“秦兄,你來京城也已有些時日了吧。”

    秦昭頷首道:“是,已經快一年了。”

    慈大爺點點頭:“可是你們查的那些事情仍然沒有什麽進展。”

    “是。秦昭心頭一動忙順他意道。正想請大爺賜教。”

    這慈大爺卻又笑笑道:“來,喝酒。”

    待秦昭又盡了一杯後慈大爺才道:朝天宮的道場公子可曾看過?

    秦昭一怔道:還沒有。在下一介俗人也看不明白。

    慈大爺笑笑:秦兄該去看看,也許能對俗事有所領悟也說不定。

    秦昭心中一動點了點頭。如此兩句慈大爺卻又絕口不提。隻是談起了京城風物,喝過幾杯氣氛便又輕鬆起來。

    唐突佳人、與文士動粗,此刻又加個焚琴煮鶴,大殺風景之事自己這些日子竟全都幹了,秦昭想來連自己都覺得好笑,也有些不可思議。和這慈大爺一說,他也不禁連聲大笑:“焚琴煮鶴原是大殺風景,不過今日不同。英雄豪傑不拘小結,清泉濯足,花下曬暉又有何不可。如此寒夜圍爐夜話,能與秦兄這般知己小酌漫談共度良宵,真乃生平樂事。此焚琴煮鶴與青梅煮酒同論,應屬大雅。”

    秦昭笑道:“慈兄太抬舉小弟了。真讓小弟有些惴惴。”

    慈大爺端杯笑:“今能與秦兄會麵,即對坐默然無一言,然心意相通,已遠勝於與庸人過往。真是暢慰平生。來!我們再盡一盞。”

    秦昭也端杯笑道:“小弟也有同感,慈兄請。”

    兩人幹了杯中酒後慈大爺頓了頓又道:“秦兄,我尤有些事情問你。”

    秦昭怔了怔道:“您請講。”

    慈大爺微笑道:“許大人要你來見我,其實我也隻是想看看你是怎樣的人。現在我便放心了,你們的案情事關重要還要多費些心思。”

    秦昭笑笑道:“慈兄。且不說我現於許大人手下任職,本屬份內之事。便是為您的盛情厚意,在下也會盡力把這些事查個明白。”

    慈大爺一笑:“好好!來!今日不談這些,我們喝酒。”

    兩人暢談歡飲,詩詞文章,琴棋技藝,京師趣聞各有見解,一時均覺痛快。夜色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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