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玨的病並非是什麽不治之症。


    他的病可以治,但是要想治好卻是並不容易。


    治療所用的藥材大部分都極為昂貴,平常人家根本消受不起。


    如果沒有陳望的幹涉,薄玨隻能勉強用廉價的藥材來延續著性命,然而最後因為治病就醫逐漸耗空家財,窮困潦倒而亡。


    但是現在在陳望的幹涉之下,這些事情自然不會發生。


    薄玨如今雖然還未徹底病愈,但是病情已經是緩解了許多。


    陳望派了十多人去吳門去請薄玨,一共帶了一千多兩白銀,派去的人都是親信中的親信。


    帶隊的人是陳廣,出身廣寧陳氏,算輩分,他可以稱唿陳望一聲堂兄。


    陳廣年歲不大,隻有二十歲。


    和陳望是同祖不同父的兄弟,陳望的父親排行第三,陳廣的父親排行第四。


    陳望之所以讓陳廣也是因為有這一層關係,才放心讓其帶著重金去請薄玨。


    千兩白銀現在看起來少,但是這個年月,很多家庭一年開銷也不過才十數兩。


    九邊的戰兵一年不受克扣,賣命的錢一年也才十八兩。


    一千兩的白銀不吃不喝需要攢上五十多年的時間,如何不讓人心動。


    除了陳廣之外其餘的人也基本都是出身於陳胡兩氏的人,不僅忠誠有保障,陷陣搏殺也都是好手。


    畢竟威脅不僅僅在內部,更大的可能外部也有,從吳門到漢中府一路上足有上千裏難保不出問題。


    陳望從曹文詔那裏學到了很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謀定而後定,因此在很多方麵都考慮全麵,行事也極為謹慎。


    陳廣一共帶去了上千兩的白銀,無論是買什麽樣的藥材,請什麽樣的名醫都已經是足夠了。


    在到達吳門之後,陳廣很快便找到了薄玨。


    吳門不大,而且薄玨大小也算是個名人。


    當時薄玨情況已經是頗為糟糕,尋醫問診收效甚微,因為病情的緣故,使得家中本就不多的資財又去了不少,越發的困頓。


    陳廣先表明了來意,而後直接送上了一百兩的程儀。


    薄家當時已經是快到了山窮水盡之時,陳廣送來的銀錢無疑是雪中送炭。


    當時薄玨便答應了招攬,表示願意攜妻帶子遷入漢中府內。


    不過因為病情的原因還是耽誤了不少的時間,直到今年的年初才到往漢中府來。


    薄玨被安置在一座三進的宅院之中,在所城的西南住宅區。


    唐世平本來想要派人去召見薄玨來官廳,不過他的舉動最後被陳望製止了。


    “薄先生如今大病未愈,沒有必要讓其太過勞累。”


    如今陳望手底下能用的技術人才統共沒有幾個,軍器局的兩個匠頭齊正鬆和江萬山加來能算兩個,然後就一個都沒有了。


    薄玨會鑄炮,會造望遠鏡,還會製造水車、火銃、地雷、地弩等等器械,民政軍事上的器械都極為通曉,是一個不可多得全能性的人才。


    要是有什麽閃失,根本找不到替代的人。


    明末的科技人才基本不是舉人就是進士,根本不可能投到陳望的幕府之中。


    最出名的徐光啟,他是萬曆年間的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


    能讓其當幕僚的人整個明朝都找不出一人來。


    宋應星不是進士,但也是舉人,現在任福建汀州府任推官,為省觀察使下的屬官,掌管一府的刑獄,地位也不低。


    宋明之時,文尊武卑,武將地位極為低下。


    身為舉人怎麽可能給武官當幕僚?


    陳望知道宋應星在哪裏,但是之所以沒有派人去招攬宋應星,就是因為他清楚招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薄玨不是舉人,隻是秀才,而且也無任何的官身。


    他的身份要比徐光啟和宋應星差得多,而且正好遇到了難事,這也是為什麽陳望會派人去招攬的原因。


    陳望從千戶官廳出來,一路快行很快便抵達了薄玨宅邸的前方。


    薄玨的宅邸外站著幾名值守的兵丁,這些兵丁自然是為了保護薄玨的安全。


    保護薄玨的軍兵一共有三個旗的軍兵,三個旗十二個時辰輪流值守,晝夜無息。


    陳望當初在所城呆了很久,而且當初訓練也是他在主持,因此大部分的軍兵都認得陳望。


    值守的兵丁看到陳望到來,連忙躬身行禮。


    陳望沒有急著進去,而是讓人先行通傳了消息,而後等待了些許的時間才進入了宅邸之中。


    庭院頗為寬敞,院內院內幹淨整齊,有數顆小樹還有一些花叢與草地,其中一顆樹下擺放著擺一張石桌。


    陳望沒有帶一眾親衛進去,隻是讓唐世平、王元康還有陳廣三人跟著便走了進去。


    庭院後方的兩間正屋之中有一個是中堂間,是會客的地方。


    中堂間內擺放著幾張木椅和方桌,桌椅打掃的頗為幹淨,裏間也整齊明亮。


    陳望走入中堂間內還在打量著周圍的陳設之時,便聽到裏間傳來一道輕微腳步聲。


    陳望轉頭看向裏間,一名大約三十來歲的模樣,眉目清臒,臉色略白的男子已經是出現在他視野之中。


    “總兵大人蒞臨寒舍,未能及時相迎,還望諒解。”


    陳望心念微動,心知此人應當就是薄玨。


    薄玨的胡須與衣飾打理的極為整潔,頭戴著一頂黑紗唐巾,身穿一領淺藍的道袍,腰係玄色絲絛,雲鞋綾襪。


    他走路過來腳步略顯虛浮頗為艱難,身側還有一名頭戴著小帽,穿著青色直綴的書童幫助攙扶著。


    “蒲先生身體包恙,無需多禮。”


    陳望迴了一禮,他從不在意這些虛禮。


    “吳門距離漢中千裏之遙,蒲先生願意遠道而來為國盡力,已是讓在下無比感懷。”


    陳望注意著薄玨,薄玨也在打量著陳望。


    他對於陳望原先已經已經是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年紀輕輕戰功赫赫,如今已是一鎮之首,想來應該銳氣頗盛。


    但是眼下相見卻是有些出乎薄玨的預料。


    陳望舉止有度,言語溫和,麵目俊朗,貌偉而莊。


    完全不同於他原先在張國維帳下見過的那些武官。


    不像是沙場之上陷陣搏殺的武官,倒更像是居於府衙之中手握生殺重權的文臣。


    隻是顧盼之間不時流露出的銳氣鋒芒,又讓人想起其武將的身份。


    “總兵大人以千金相請,救學生於水火之中,就算有萬裏之遙,學生亦願景從。”


    薄玨恭敬的行了一禮,誠心實意道。


    他當初為張國維鑄炮修兵,但是卻根本沒有受張國維多少的重視。


    在戰後論功行賞之時,許諾的大部分事情族中都沒有兌現。


    心灰意冷之下,他辭別了張國維返迴了吳門家中。


    不久之後染上了疾病,久病難醫,家中的錢財如流水一般花出,四處求借無門,張國維也沒有對他伸出任何的援手……


    就在他快要徹底絕望,下定了決心準備自殺不想再拖累家小之時,有人敲響他的家門。


    薄玨並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麽被陳望知曉,他為張國維鑄炮的事情並沒有被大肆宣揚。


    陳望遠隔千裏之地,卻是派人以重金相請,救其出了水火之中,免去了家破人亡的結局。


    一路從吳門走來漢中,沿路被一眾軍兵保護的嚴加保護沒有收到半點的危險。


    到了所城之後,直接便得了一座現成的宅邸,所有人都是對他尊敬有加,甚至還有三旗的軍兵直接聽從他的指揮。


    這樣的待遇足以見陳望對於他的重視。


    “總兵大人禮遇有加,實在是讓學生惶恐。”


    說實話薄玨感覺自己並不值那一千兩的紋銀,也不值得受到享受這麽高的待遇。


    “蒲先生勿要妄自菲薄。”


    陳望看出了薄玨的心思,當下說道。


    “如今四方動蕩,北有虜南有寇,國事艱難。”


    “蒲先生上會鑄造銃炮,下會製作水車、修築水壩,這些東西無一不是現下我軍所緊缺。”


    陳望麵色凝重,輕歎了一聲。


    “工部貪墨嚴重,各地軍器具提供火器兵備大多不堪用處。”


    “銃槍粗製濫造,炸膛率極高,盔甲內部甲葉甚至不過百片,根本防不住刀砍槍刺,更不用提及銃槍。”


    “蒲先生曾在安慶鑄炮應當也清楚其中的內情。”


    薄玨神色微暗,他當初為張國維鑄炮,坊內的工匠自然都是歸他掌管。


    那些工匠食不果腹,很多生活都難以為繼。


    上下官員貪墨成風,坊內的規章製度很多時候隻不過是一紙空文,製作的器械少有堪用。


    他為了能夠造出合用的器械,甚至自己貼補不少的錢財,那些錢財到最後都沒有得到分毫的補償。


    “各地戰事越發的頻繁,北虜軍中的火器越發的犀利,流寇人數眾多,而現在我麾下軍中隻有少許的虎蹲炮還有佛朗機。”


    “北虜身穿重甲,盾車堅固不已,我軍中虎蹲炮還有佛朗機根本無法洞穿,流寇人數眾多,我軍現在的火力根本不足以阻擋其猛攻之勢。”


    “此番請蒲先生過來的目的,正是為了鑄造銃炮,革新軍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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