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大戰一觸即發,進程雖有變動,但是曆史的車輪卻仍然滾滾向前。


    崇禎八年,九月五日,高迎祥、張獻忠、馬迴迴等眾集大軍三十萬,兵臨涇陽城下。


    九月七日,陝西各營明軍受命,齊聚於涇陽、三原兩城,兩城共集兵一萬五千人。


    曹文詔、曹變蛟、左良玉、賀人龍、張全昌、孫守法、高傑、等將皆是至。


    九月八日,洪承疇親臨涇陽,留絕命書,誓師決死。


    高迎祥領主力進攻三原,張獻忠與馬迴迴領偏師進攻涇陽。


    三十萬大軍駐營展開竟達上百裏,涇陽、三原兩城之外燈火連野,幾欲接天連地。


    百裏連營,烽火照城。


    大量的流寇的騎兵四散而出劫掠周邊各鄉鎮。


    西安府各地皆遭受人禍,關中各城之外皆是火光衝天,眾多鄉民被虜掠而去。


    圍攻七日,流寇兵力不減反增加。


    涇陽、三原之下,屍骸盈野,城牆之下積下的血水甚至沒過了人的腳踝。


    兩城的戰場,被高迎祥當成了一個巨大的練兵場。


    流寇各營饑兵不斷被填入了戰場,每日自雞鳴天亮之時,城下便已經是響起了戰鼓。


    直到太陽落下,夜幕降臨之時,流寇營中才會響起收兵的金聲。


    大量的人倒在了戰場,但是更多人卻是活了下來。


    經曆了刀劍和鮮血的洗禮,所有人的心都變得堅韌了起來。


    跨不過這一道的門檻的人,沒有辦法在這殘忍的世道中存活下來。


    涇陽、三原兩城早在八月的時候便不斷的加固城防,與此同時,洪承疇還調來了大量的火器。


    涇陽、三原兩城的城牆之上,一共擺放著二十四門大將軍炮。


    這些僅比紅夷大炮威力要小許多的火炮,多是作為九邊重鎮城牆上的重炮。


    其中一半是炮廠新製的大炮,另外一半則是從大同城城上直接拆下來,一路運送到西安府中來。


    不僅僅是西安府的衛軍被拉了上城牆,還有大量的協防的青壯。


    明軍依托堅城,依靠著重炮,還有各式的火器,占據了武備之上的優勢。


    但是也隻是勉強守住了兩城,無論軍將皆是狼狽不堪。


    不過這一切,現在都與正在平涼府的陳望無關。


    平涼府東南門戶、涇州。


    陳望領兵路過涇州,涇州的城門大門緊閉,沒有讓他們進城。


    陳望派陳功前去索要供給糧草,涇州州城中的知州沒有正麵迴答。


    隻是派文吏打開了糧倉的倉門讓陳功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又帶著陳功去看了一眼城中施粥的粥棚。


    別說供給部隊了,平涼府遭遇數度災禍,涇州城都已經快要斷糧了。


    陳望沒有再派人入城,他很清楚,這些都是徒勞的。


    涇州的知州都帶派人領著看了糧倉,他也沒有什麽話可以說。


    淳化城外的那一場大火,幾乎燒毀了李自成所劫掠來的所有的糧食。


    所幸在關中大戰還沒有爆發的時候,洪承疇派人運來許多的糧米,前後多餘的糧草約有兩千餘石,甚至還撥給了四千兩的軍資。


    陳望將其全部換成了糧食,西安府的糧價已經是漲到了四兩多一石。


    但是糧價再高也要買,四千兩的軍資一共買了不到一千石。


    兩營如今有四千五百餘人,戰馬一千五百餘匹。


    輜重全用騾車或是騾來運送,騾共有五百餘匹。


    人日食一升,馬日食三升。


    陳望如今麾下有四千五百人,一天便要四十五石的糧食。


    騾馬一共有兩千多匹一天則要六十石的糧食。


    人馬合起來,一天就要一百多石的糧食。


    騾馬對於糧食的消耗遠比普通的軍兵要多的多,所以這也是為什麽陳望將大部分的騾馬都賣掉的緣故。


    騾馬確實可以提高一支部隊的機動性,使得其可以保持更快的行軍的速度,提高其戰力。


    但是其對於糧草的消耗,卻是難以承受。


    進剿的時候,很多地方都是殘破不堪,米價極高,甚至就是有錢也難以買到糧食。


    附近州縣雖有接濟的責任,但是很多時候知州和知縣硬頂著說沒有糧食不願意給。


    直接將城門一關,最後事情多半也隻是不了了之。


    三千多石軍糧,可以供一個月左右的用度,省著點可以再延長些許的時日。


    但是也極為有限,騾馬不能餓著,因為一旦餓了便要掉膘,到時候戰力銳減。


    而人也一樣不能餓著,上陣搏殺若是沒有體力,就是死路一條。


    洪承疇調撥的軍械和糧草隻是發給陳望麾下的遊擊營,發下來兩千石已經是極高的一個數目了。


    陳望估計,洪承疇很大一部分都是看在曹文詔的麵子上調撥的軍糧。


    另外一營畢竟都沒有入編製,自然是陳望自掏腰包來養。


    涇州城殘破至極,整個平涼府的南部都受災嚴重。


    早在七月,高迎祥、李自成便帶領大軍路過涇州。


    雖然沒有攻下州城,但是卻將涇州周邊的鄉鎮都破壞了大半。


    如今的涇州城外滿目的蕭瑟,入目之處,皆是黃乎乎的一片。


    樹木枯焦,了無生機,沒有樹葉,也沒有樹皮,幾乎連草葉都不見。


    光凸凸的樹木在風沙之中佇立著,西風卷著黃沙迎麵撲來,四周一片殘破的景象。


    涇水的水流剛剛隻到原先水位的一般,遠低於以前的河岸。


    所過城鎮基本上都已經是成為了一片廢墟,路途之上能夠看到不少的倒斃在路上的人。


    荒野之上骸骨縱橫,屍骸遍地。


    一路從寧州進入涇州的地界,上百裏的路程,幾乎沒有見到一個活人。


    一直到快要出了涇州,路過一個空蕩的城鎮,在城鎮的外圍終於遇到了一群約莫二十餘人的流民。


    那些流民聚集在一處荒野之上,生著火不知道在搗鼓什麽。


    當陳望聞到了肉香的時候,他不由自主握緊了馬鞭,那煮的到底是什麽肉,已經是再明顯不過。


    陳望反複的握緊又鬆開手中的馬鞭,他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怒火。


    數十名遼騎奔出了行軍隊列,那二十多個流民被輕而易舉的射翻在了地上。


    當陳望聞到了肉香的時候,他不由自主握緊了馬鞭,那煮的到底是什麽肉,已經是再明顯不過。


    陳望反複的握緊又鬆開手中的馬鞭,他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怒火。


    因為他在那裏的營地看到了一群被綁在架上的人。


    這些聚集起來的流民並非是從死人的身上割肉,而是從活人的身上……


    數十名遼騎奔出了行軍隊列,那二十多個流民被輕而易舉的射翻在了地上。


    陳望麵色陰沉,牽引著戰馬一路走到了那夥流民之前所在的簡陋營地。


    饒是陳望見慣了屍山血海,見慣了屍骸遺體。


    但是陳望仍然是感覺胃中一片翻江倒海。


    在那已經沸騰大鍋之中,幾隻斷臂已經是被煮的血肉模糊。


    而在營地之中,還掛著數條流幹了鮮血的胳膊和腿肉。


    被救下了幾名流民不住的磕頭,口中說著令人難懂的話語。


    那些被綁住的人身體已經是極為虛弱,解下來之後甚至連站立都沒有辦法,有一人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


    “堆起來,把這裏都燒了……”


    城鎮之中,早已經是化成了一片焦土。


    陳望沒有下令停留,他給那些被救下來的流民分了些許的糧食,讓其望東一直走,往涇州的方向走去,而後便領著麾下的軍兵一路繼續西進。


    隨著不斷的西進,在路途之上,陳望遭遇了越來越多的流民。


    那些流民成群結隊往東一直走去,那些倒斃在路上倒斃在荒野之上的人,多是已經成為了白骨。


    隻是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時日過久,還是因為路過的人割走他們的肉……


    饒是見過了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但是陳望仍舊是難以接受。


    在記憶之中,陝西和山西還有更為淒涼的景象。


    平涼府的賊寇本來已經盡數離開,官府重新將被解救的百姓都放歸了鄉鄰。


    但是李過的到來,卻是讓原本剛剛恢複的平靜平涼府再度變得動蕩了起來。


    大量返鄉的民眾再度被裹挾,好不容易恢複的生產又再度遭到了破壞。


    陳望本來心中存著追著李過一路進往漢中的想法,但是現在陳望卻是已經是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殺意。


    一路上,不僅遇到大批逃難的流民,所有經過的鄉鎮幾乎都化作了丘虛。


    而道路和鄉鎮的周邊發現的屍首正越來越多。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道路廢墟之上是屢屢的白骨,人煙罕絕,遺屍骴骼。


    連年的災荒幾乎摧垮了陝西的生產,而兩次的流寇之禍,更是使得陝西越發的雪上加霜。


    隻有州縣這樣的城池才能在流寇的浪潮之中勉強保留。


    除此之外,隻有那些合並抱團取暖修在一起的莊子,還存在著。


    但是這些村寨山莊的外圍,無不是挖築著深濠,高築著莊牆。


    有一處大莊,莊牆甚至比其陳望見過的一些縣城城牆修的還要高。


    莊外的土地很多都是暗紅色,而在莊外的不遠處,立著數處規模頗大的土丘,一些地方還有焚燒的痕跡。


    空氣之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陳望的目光隻在遠處的那座臨山的大寨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現在是九月十五日,他已經領兵經過了崇信,而前方的探馬終於是發現了李過軍行進的軌跡。


    平涼府方向派來的信使也將最新的情報也再昨日送交到了陳望的手中。


    馬軍五千,餘眾兩萬,男女老幼皆有。


    平涼府的營兵遭遇伏擊,敗了一陣,現在死守著平涼府不敢再出城野戰。


    探聽的消息也完全不仔細,極為粗略。


    這個情報是三天前的情報。


    現在李過麾下的軍隊隻怕是會更多。


    “我軍前方三十裏,發現流寇後軍馬隊,約有千騎左右,步隊兩千。”


    “流寇騎兵衣甲俱全,步隊之中多為青壯,武器不多,沒有什麽甲胄。”


    “其大隊揚起煙塵無數,遠距離難以觀察到流寇大部人數多少。”


    派到前方的偵騎的迴稟極為細致。


    這些人都是遼東的夜不收,經常需要出堡探查遼東的情況。


    能夠作為夜不收的人沒有幾個是簡單的人物,都是軍中的佼佼者。


    陳望也曾經做過夜不收,在遼東的戰功有一級就是在探查情報的時候遭遇一支後金的偵騎隊而斬獲的。


    “繼續吊在後方瑤瑤觀察,探查道路兩側,查探有無伏兵。”


    陳望抬起頭,果斷的下達了軍令。


    “命,全軍披甲!”


    流寇最為擅長的就是設伏於官道左右。


    一旦發現了官兵追擊,便會加快速度,找尋機會在道路兩側隱藏伏兵,令人防不勝防。


    從崇禎三年起到現在五年的時間之中,明軍雖然已經是再三小心,但是還是不時會中伏遭敗。


    雖然李過現在隻是一頭喪家之犬,一路逃亡。


    但是陰溝裏麵翻船並非是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眾遼騎都是基本都是雙馬前行,一匹馬馱扶軍械甲胄,另一匹則是騎乘行軍,不過有時候也會下馬牽著戰馬行軍。


    甲胄的穿戴雖然有些繁瑣,但有過針對的訓練,眾人很快便已經是全部完成了披甲。


    就是邠州募集的那三局新兵,還有募征的那些輔兵,都已經是頗為熟練。


    一路過來數百裏的路程,那些輔兵並沒有多少人掉隊。


    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農戶,耐力本來就好。


    還有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綁腿的功勞。


    綁腿可以防止長時間行走後血液下積到腿部,從而緩減腿部疲勞,增加部隊行進裏程。


    綁腿是最為簡單的,也是最為廉價,可以獲取的裝備。


    在淳化的時候,陳望就讓人從西安府買了不少的麻木將其裁剪為了長布條,讓所有的軍兵都打上綁腿。..??m


    陳望牽引著戰馬,環顧著四周。


    而後從馬鞍的旁側取出了一張地圖。


    現在已經路過了崇信三日的時間,馬上就要到華亭的位置。


    華亭地勢相對於崇信要平坦許多,地勢開闊,沒有多少可以設伏的地點。


    追擊上去,隻需要一鼓作氣擊破其後隊。


    按照流寇的一貫行為必然會選擇斷尾求生。


    華亭再往西南是通往鞏昌府,往東南便是鳳翔府,如何追擊便是一個極大的問題。


    若是李過逃亡到了鳳翔府,那麽在之後就很難阻止去往關中一路逃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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