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真人笑容燦爛地拍著手掌。


    江果為他話中的四靈生疑,她凝視手中的古籍,問:「除了四靈本命物呢?還有別的辦法嗎?」


    不易真人抬手撓著後腦勺,像是絞盡腦汁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有呀,入魔化道,身死道消。」他像是恍然大悟般的拍掌攤開手,「這不就不入魔了嗎?哈哈哈哈。」


    江果眼瞳一顫,她側首抓住不易真人的胳膊質問:「我要他活著把魔給化了!」


    「嗚嗚嗚,疼。」不易真人像是孩子般委屈地哭了,「疼,好閨女,你鬆手。好疼。」


    江果沒鬆反倒扯緊,她口吻如脅迫般的逼問:「除了死,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你說呀!」


    不易真人苦巴巴地搖著頭,眼淚順著髒亂的臉頰下淌,嚇地都不敢說話了。


    江果情急之下喘息著,半晌出神,不易真人得了機會掙脫出來,一溜煙躲在道尊石像後頭偷偷窺視。


    那捏著古籍的手無力下垂,江果怔怔地注視著那泛黃的書頁,忽覺視線突然變的模糊。


    「果子!」


    屋外傳來一聲焦急的唿喊。


    江果怔怔地抬頭,殿門已然在頃刻間被推開,第五婷快步走進來一把扯住她的手,話語急切地說:「元吉迴來了。」


    江果愣了愣,她抽了抽鼻子說:「他迴來就迴來,與我何幹?」


    江果轉過身朝殿後的書架走,那裏還有許多她沒看過的古籍,她不願意相信這個老瘋子的話,隻有自己找出來她才能心安。


    「元吉。」第五婷扣緊了雙手,她探著脖子喊,「他受了重傷!」


    江果聞言僵在當場,這短暫的瞬間像是四周湧來了海浪,令全身的血液驟然冰涼。


    她倏地扭頭,眼眶裏那滴飽滿的淚珠飛濺出去!


    啪嗒。


    淚珠落地,那聲音像是迴蕩在心間,久久不休。


    江果倒吸著涼氣,顫聲問。


    「你說誰?」


    百草堂裏的藥味掩不住了那撲鼻的血腥味。


    齊舟真人眉頭皺的緊,連帶手上的針也在顫。他可是開淵穀諸堂真人中的丹鼎妙手,幾十年來都執針如執筷,不動如山說的就是他手上的本事。


    可今天不行了,他瞪紅了眼也沒敢下針,隻因為這一次他真感覺救不活眼前人,而他眼前如一癱爛泥般躺著的,正是他最小的弟子。


    元吉。


    「真人。」甄可笑麵色蒼白且緊張,口齒都有些顫,「他、他還能活嗎?」


    齊舟真人捏著元吉垂著的手,那脈象已經微弱到燈枯油盡,幾乎都要沒動靜了。


    「你方才說的四象陣法很是陰邪,他強行運氣,四經八脈都斷的稀碎。」齊舟真人撥開元吉緊閉的眼睛細看,「修為盡喪,五髒裏還有股子魔氣侵蝕。」


    甄可笑按捺焦躁的情緒,她最後好言好語地問:「能救是嗎?真人你是四大派丹道泰山,眨眼間便可妙手迴春、起死迴生。你、你一定能救的對吧?一定能的!」


    齊舟真人放下了執針的手,他抿著唇看向甄可笑,半晌後艱澀地搖了搖頭。


    甄可笑麵容一僵,她雙肩抖了抖,說了句連自己都不敢說的話。


    「沒救了嗎?」


    齊舟真人又看向昏迷不醒的元吉,眯起的眼眸都暗淡了幾分。


    齊舟真人從袖口裏拿出一瓶丹藥,喂進元吉的嘴裏,說:「他能活著,但活的卻跟死人無異。他體內有股靈力極為獨特,不僅抵禦了魔氣的侵蝕,還將其壓製在丹田處。似乎是一股強烈的殺意。」他端詳著元吉,眉頭忽地一挑,「他那柄劍呢?」


    「七屠?


    」甄可笑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左右掃視,「來的路上他一直拿著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掉在哪了?」


    她像瘋了般的在堂裏翻箱倒櫃,片刻後又跪伏在地上去找,那副模樣叫人看的都覺得可憐。


    第五婷這時正好迴來,她這一路禦劍慌張,剛邁進門,結果甄可笑直接一頭撞在她腿上。


    「甄姑娘,你這是做什麽?」第五婷忙伸手要去扶她,「師父,這到底是怎麽了?」


    齊舟真人蹙眉垂頭沉默,甄可笑登時哭出了聲,她激動地仰視著第五婷,說:「我記得的,他一直握著那柄劍,可怎麽到了這……」


    她將臉龐埋在手臂裏痛哭,第五婷麵色登時煞白。


    豔陽照不進屋內,一道倩影將竹椅上的元吉遮在陰影裏,交錯的光線間彌漫著令人發悶的氣息。


    江果走到竹椅前蹲下身,五指順著那血淋淋的手上攀,扣緊了對方無力的手。


    江果看向齊舟真人,可老人卻歎了口氣。


    嘭!


    木案被砸的倒翻,甄可笑睜著流淚的堅定眼神,盯住了齊舟真人,說:「你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他為我出生入死兩次,你曾經把他從鬼門關前拉迴來,這一次也一定能!」


    「他全身靈力盡喪,筋脈盡斷,即便是大羅神仙到此也無能為力。」齊舟真人嚴肅地攤開雙手,「老夫一輩子精研丹道,他是我的弟子,如若能救他為何不救?難道你就不明白有些事是天注定的嗎?這是無力迴天之事!」


    第五婷看向甄可笑,她此刻的表情既堅定,又飽含憤怒。


    「不。」她似咬著牙吐字,「我在萬劍門呆了足足四年,勤於練劍之時對於修真界的過往事跡也了解頗多。對於你,齊舟真人,我也了解了不少。」她目光裏多了幾分震懾,「當年開淵穀掌門在破入第六重境界時引來了天雷。連破六境,致使天道不允,不易真人身抗六道天雷幾近身死道消,但你卻憑借一門奇法將他生生救活!」


    第五婷聞言大驚,她轉向甄可笑厲聲嗬止:「不行!那門法門可是要——」


    「要他人性命做藥引,延續瀕死之人的性命。」齊舟真人接上了第五婷的話,他緊鎖眉頭盯著甄可笑,「對,奇法名曰「同生共死」,我當時用自己的命救下了不易,可自己的壽元也到將盡之時。這是萬不得已的法子,可後果是怎麽樣你根本不知道!」


    他似懊悔地神色黯然下去,緩聲說:「不易從此瘋瘋癲癲,心智如同孩童。」他抬頭看向甄可笑,「此法是九死一生之法,其後果不堪設想,不是你想的那般容易。」


    「那用我的命!」


    這是兩聲異口同聲的話語。


    甄可笑看向了江果。


    「嗬。」甄可笑蒼白的麵色裏是篤定的決絕,「你是元吉最愛的人,但我絕不會將他的命與你綁在一起。現在是緊要關頭,你莫要裝出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要換命,輪不到你。」


    江果看著她,說:「你討厭我。」


    「是。」甄可笑看待江果的眼神裏滿是厭惡,「從你到崇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裏,一點一滴我都在看在眼裏。他好的時候你喜歡他、愛他,可他入魔後你就拋下了他,你不配愛他。」


    江果咬著唇,她強行辯駁:「我一直都愛著他——」


    「你愛他!」甄可笑打斷她的話,隨即撐著身子站起來逼近步伐,「可在那九樓之上,他拚死奮戰的時候你在哪?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寄托,哪怕是一點點的幫助,他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


    「我在……」江果咬緊了唇,神色遍布著懊悔,「我不能說。」


    第五婷最了解江果,她當即想替江果解釋,可齊舟真人卻製止了她。


    「你怕死,你想要的是他最初的模樣,那般理解你、愛護你的模樣。可當他稍有變化的時候你便舍棄他,因為你自私。」甄可笑居高臨下地蔑視江果,「女人最了解女人,我知道你根本做不到,你何必自欺欺人?」


    第五婷蹙眉冒火,想要開口卻被齊舟真人拽緊了胳膊。


    江果仰視著她,說:「你不會明白愛一個人的感受。」


    「你更不會明白失去一個人的感受。」甄可笑堅決地擺袖反駁,「自我父親死後元吉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可以看著他活下去,讓自己死。」她轉向齊舟真人說,「用我的命。」


    齊舟真人麵色嚴謹,可藏在袖子裏的手都在發抖,他說:「此法不一定百試百靈,也許他會像我師弟那般瘋癲,也許你會喪失全身修為成為一個凡人,也許他會死,你也會。」


    「你們根本不知道為了他我能做到什麽地步。」甄可笑兇狠的抹去了眼淚,「我不怕死。」


    齊舟真人正視著她許久,終究是歎氣頷首。


    「你既然下定決心,我在勸也是無用。」齊舟真人卷起袖子,「事不宜遲,死馬當活馬醫吧。」


    第五婷急聲喊:「師父!」


    齊舟真人瞪向她,怒聲說:「你攔得住嗎?即便你攔得住,可元吉現下便是將死之人,如若不救,他便會躺在那如活死人般一輩子!他是老夫的徒弟,性子是什麽樣我最為清楚不過。這樣讓他屈辱的活著,比活剮了他都難受。為師不忍,婷兒,他也不願意的。」


    第五婷無奈地側身轉過去沉默。


    齊舟真人取出一枚淨瓶,倒出兩枚丹藥,遞給了甄可笑一顆,說:「同生共死丸,一陰一陽,相生相克,能否活命全憑兩者心性、意誌。若有心求生,兩兩由生,若一心求死,同赴地府。」


    第五婷和江果都望過去,而甄可笑接過丹藥想也不想,當即放入口中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齊舟真人將丹藥塞進元吉的口中,說:「傻徒弟,這迴讓天來決定你的命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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