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監察禦史高馮,奉命前往劍南道采訪,發現劍南道百姓紛紛對於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武士彠,跟益州大都督府錄事參軍荊謀言實行暴政非常的不滿,甚至已經是民不聊生了。當地世家大族紛紛收入銳減,百姓民不聊生。巴蜀百姓苦這兩個貪官酷吏久也,請皇上嚴懲這兩個貪官汙吏。這個是巴蜀百姓的簽字畫押,是巴蜀百姓的告狀!”高季輔拿起了那個幾百個巴蜀世家大族簽字畫押的上表給了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看這個上表,臉色也是有些不太好。這個可是“民意”,真正的“民意“啊!李世民也都不得不犯嘀咕了,如果一百多個百姓都紛紛簽字畫押,那這個可是真正的“民意”。所以李世民心裏也是非常猶豫,這個到底是不是真的猶如高季輔這麽說。


    “皇上,既然巴蜀百姓都已經受到這兩個酷吏的盤剝殘暴虐待,請皇上下旨嚴懲這兩個酷吏!請皇上下旨,嚴懲武士彠跟荊謀言,解救我巴蜀百姓於倒懸!”“皇上,當地百姓早就已經是痛苦不已,請皇上下旨逮捕武士彠跟荊謀言!”“皇上……”


    這些朝廷的官員紛紛得意洋洋起來了,這個可是真正的民意,這個可是民意啊!既然民意都是對於武士彠跟荊謀言不滿,那這樣其實已經可以代表了巴蜀百姓紛紛都是反對了暴政,讓他們也是非常的高興。隻要這次解決了武士彠跟荊謀言,那接下來可以順勢勒令取消那個土地經營權承包的政策,這樣可以維護士族地主對於土地的控製,維護士族的利益。


    李世民看到了爭取情況,不由得看向了房玄齡,希望房玄齡出來說兩句話。可是房玄齡跟杜如晦卻閉目養神,並沒有多說什麽。


    “皇上,你讓我出來說話?這個武士彠跟荊謀言可是在挖我們世家大族的根基,不但實行義務教育,並且還弄了這個土地經營權承包,這個可是在挖了我們世家大族的根基,我會出來替武士彠跟荊謀言說話,這怎麽可能?”房玄齡心裏想。


    房玄齡和杜如晦在自己的階層利益麵前,他們不可能去替荊謀言跟武士彠求情的,畢竟荊謀言跟武士彠可是在挖士族的根基,房玄齡不落井下石也就不錯了,怎麽可能主動開口求情?當然,為了避免李世民的記恨,所以他幹脆閉口不言,裝作看不到李世民的目光。


    “皇上,這個是民意,民意啊!”很多士族官員紛紛激動的大喊道。


    李世民也是感覺壓力很大,一百多個人簽名的“民意”,讓李世民這個自稱是尊崇民意的皇帝,也是壓力山大啊!


    “報——,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武士彠上書!”


    李世民趕緊說:“快請!”


    李世民準備接過武士彠的上書,可是高季輔卻趕緊說:“皇上,臣之前在巴蜀,跟武士彠屬下的錄事參軍荊謀言有過衝突。並且臣去采訪巴蜀,荊謀言已經知道了臣已經搜集了民意,所以他肯定是汙蔑臣的。所以臣以為皇上應該讓人吧這份武士彠的信件念出來,讓朝廷之上文武百官評理,看是臣錯了還是武士彠跟荊謀言這兩個酷吏構陷臣。”


    高季輔有自信,這次一定是武士彠跟荊謀言故意告狀,故意汙蔑他的。因為高季輔可是帶著“民意”迴來的,武士彠跟荊謀言為了包住官位,一定會使勁汙蔑他。他希望公開宣讀出來,讓朝廷之上的官員分恩評理。


    不過高季輔有自信,這個文武官員都會幫他的,畢竟這個朝廷之上的文武官員絕大部分都是士族出身,階級立場已經決定了必然會幫助高季輔,而排斥武士彠跟荊謀言這兩個挖士族根基的人。


    李世民點頭說:“既然如此,那朕也就當中念出來。”


    一個宦官主動接過了武士彠的奏章,然後公開的宣讀。


    “臣武士彠啟奏皇上,臣當年跟隨太上皇太原起兵,任職鎧曹參軍,負責軍隊鎧甲事務。當年創業之初,太過於艱難,將士們都沒有鎧甲可以穿戴,將士傷亡不少。後來條件好了,將士們的鎧甲可以相對充裕,臣奉命領導鎧甲鑄造。可是當時臣初出茅廬,毫無經驗,想要知道將士們上戰場之後哪裏最容易受傷,意圖對於容易受傷的地方加厚鎧甲。”


    “臣發現迴歸的傷兵,都是以手臂腿腳肩膀受傷為主,臣特意讓人格外加重這幾個位置的鎧甲厚度。可是當後來把方案送到了前線,當時還領兵作戰的皇上您把微臣訓斥了一次。皇上當時的言語,臣還是記憶猶新。當時臣認為傷兵手臂腿腳受傷多,所以意圖加重這些位置的鎧甲厚度。可是皇上卻告訴了微臣,正因為這幾個部位受傷多卻可以迴來了,這個反而說明戰場上這幾個部位不致命。”


    “相反胸膛腹部才是真正致命的位置,這些位置受傷的人,多半也都無法迴來了。所以臣當時被表象所迷惑,忽視了戰場是一個篩選的地方,隻是用少部分傷兵作為例子,所以這才獲得一個錯誤的選擇。傷兵手臂腿腳受傷嚴重,恰恰說明了這些部位並不致命,而那些致命的位置受損的士兵多半已經無法迴來了。”


    “臣從此知道,這個是一個幸存者的偏差,我們通過那些能幸存的人,而忽視了篩選過的結果。我們隻是把那些幸存的人當做經驗,可卻下意識的忽略了那些已經陣亡的士兵。這個是一個重要的偏差,臣姑且起名為幸存者偏差。”


    “皇上當年的尊尊教誨,臣一直銘記於心。所以臣到達益州之後,不但要聽取少部分能夠主動表達意見的世家大族的意見,可是更要親自走下天下基層,真正傾聽那些無法有足夠的文化水平來表達自己意見的百姓的聲音。如果隻是單純聽取那些有能力表達自己聲音的人的意見,這樣會造成偏聽偏信。因為他們能夠讀書,所以能夠有效表達意見。可是絕大部分普通百姓,沒有機會讀書,無法有效表達意見。如果單純隻是聽會讀書的,這樣偏聽偏信是必然。”


    “這些都是皇上的教誨,這才有了益州的今日……”


    李世民聽了這段信件,露出了笑容。這份信件李世民當然知道,這裏麵所謂故事其實是子虛烏有,當時武士彠是李淵手下的“鎧曹參軍”,負責軍隊鎧甲事務,類似於裝備部長。可武士彠居然借用了當年的職位,用來作為編故事的借口,說什麽李世民“提醒”他。當然這個其實也是子虛烏有的,至於說什麽“幸存者偏差”,這個也是編出來的。


    當然李世民不會去主動戳破,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個作為皇帝糾正臣子的錯誤,並且讓臣子有所“感悟”,這個是一個好領導的體現啊!那也是一個英明神武的表現,李世民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去否認。


    武士彠這個例子,其實也就是說明那些戰場上幸存的士兵的例子,其實並不可靠。幸存的士兵手臂腿腳受傷,可是恰恰說明這些部位並不致命。那些胸腹部受傷的,絕大部分已經無法迴來了,大多數都已經戰死。這個也就是幸存者偏差,單純的通過幸存者作為分析,而無視了那些“不會說話的死人”,這樣造成了很大的謬誤。


    李世民玩味的看著高季輔,高季輔頓時冷汗都出來了。高季輔知道自己完了,武士彠這份信件,雖然沒有一個句號是罵自己的,可是這個比起罵自己更狠。他好不容易炮製出來了所謂的“民意”,可是這份民意的取樣明顯是專門針對那些士族的。


    這一百多個簽名,恰恰都是有足夠文化基礎的士族才有簽名的能力,隻有士族才能夠理解罪名的意義,才會簽字畫押。隻有士族和有足夠文化的人,才迴去理解大唐法律,才會明白向皇帝告狀的想法。普通百姓,不會寫字,不理解法律,不懂得向皇帝告狀。


    所以武士彠這份信件,擺明了也就是告訴皇帝,高季輔這份所謂“民意”,並不可信。不過是他故意從那會寫字,懂得法律,懂得向皇帝告狀的士族裏麵單獨取樣的。這個階層對於荊謀言跟武士彠都不滿,所以這才會取樣出來一個“民意滔滔”的結果。


    這個取樣的“民意”,其實也就是跟記者在火車上詢問是否買到票一樣荒唐。


    “高馮,這個武士彠好像並沒有告你的狀啊!”李世民問道。


    高季輔臉色漆黑,武士彠確實沒有告狀,可是比起告狀還狠毒啊!


    “皇上,臣疏忽了!臣以為隻有士族才能夠表明意見,至於普通百姓他們不可能說出暴政的危害。既然士族都已經收入銳減,那百姓豈不是更是民不聊生了,所以……”高季輔還想要為自己辯解。


    李世民隻是問:“高季輔,朕隻是問你一句,你是否親自到了田間地頭,去跟百姓去采訪?”


    “皇上,臣以為普通百姓……”


    李世民盯著高季輔問道:“高季輔,朕再次問你一句,你是否親自到了田間地頭,真正去了解了所有百姓的‘民意’?”


    高季輔聽到了李世民的逼問,立刻幹脆咬牙說:“皇上,臣沒有!”


    李世民接著再次問道:“這麽說來,你所謂的采訪,不過是采訪了當地的世家大族,至於說真正的普通百姓,並沒有去采訪嗎?好啊!高季輔,朕讓你前往巴蜀采訪,你也就是這麽采訪的?你隻是采訪了世家大族,沒有采訪普通百姓,是不是?你這樣,豈不是在蒙蔽朕,阻塞朕的耳目?”


    高季輔苦笑說:“皇上,是臣疏忽了!”


    髙士廉趕緊出來開口了,說:“皇上,臣以為高馮也是少不更事,不熟悉底層百姓,這個難免有些疏忽了。”


    天下高氏出渤海,髙士廉不得不為了高季輔求情,希望幫助高季輔糊弄過去。可是李世民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嗯,既然如此,既然高馮不熟悉基層百姓民情,那朕也就給他一個機會。責令吏部,讓高馮高季輔,平調河南擔任縣丞。”李世民說。


    在場的官員都知道,高季輔完了,這次可是真正的倒黴了。別看剛才他得意洋洋的告狀,可是現在居然被武士彠不過是一封信,一個“幸存者偏差”的理論就把高季輔所謂的“民意”給作廢了。甚至還落得一個不熟悉民情的罪名,被外放到地方擔任縣丞。


    在唐朝,中樞的官職才是地位最高的,一旦到了外放出去,那前途地位都堪憂了。


    “真是殺人不見血啊!”包括李世民在內,還有很多文武百官也都心裏感歎說。


    李世民和朝廷文武百官也都對於這個武士彠的奏章,感覺這份奏章雖然沒有直接告狀,沒有任何汙蔑高季輔的語言。可是來的太是時候了,讓高季輔所謂的“民意”,都徹底作廢,讓所謂的罪名都徹底消失了。


    甚至高季輔之前的猖狂,現在也都付出了代價,被迫外放出去任職。


    “這份算無遺策,真的是深有體會啊!這個‘幸存者偏差’,果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朕看來以後不但要聽取朝廷官員的意見,同樣也要聽取百姓的意見了。這份幸存者偏差,倒也是提醒了朕,絕大部分普通百姓,都不會‘說話’,都無法提出意見。相反,朝廷那些能說話的,都不會是‘普通百姓’啊!”李世民想。


    李世民看了看這個武士彠的奏章的字跡,明顯發現了這份奏章的字跡並非是武士彠的,真正屬於武士彠的字跡隻有最後的那個簽名。別的奏章都是另一個特殊的字體,這個字體李世民也是見過的,那也就是荊謀言的特有的字體。


    “荊謀言,真是厲害,居然能提出這個‘幸存者偏差’。這個也是在向朕提醒,朝廷之上這些官吏的話,是沒有用的。他們代表不了百姓,他們都是會說話的,所以他們並非是真正站在百姓身上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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