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次躲進難民之中進京其實也是大娘子的主意,原本楊公望是不同意的,可自己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其實他也是想多讀點書少用點心思在別的事情上麵,所以也就同意了。


    “莫要如此刻薄。”


    楊公望起身將書本交給了大女兒收好,然後對四個子女說道:“且記得,楊家雖是商賈出身,爹爹我又隻是一個秀才,但是楊家子弟切莫刻薄待人,更要懂得與人為善。再者便是,如今我們要仰仗那位公子保護,所以需感恩戴德。最後,旁人都去勞作,我們為何可以不用勞作?”


    四個兒女表現的足夠乖巧,聽到父親的話後便已經做好準備去林間勞作了。


    楊公望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去吧,注意些安全。”


    四個兒女笑著跑開,跟著旁人一同勞作。


    “你隨我來。”


    楊公望再看了一眼大娘子王氏,然後便向周小昆那頭去了。


    大娘子王氏嘀咕了一聲之後,便也隻能跟著去了。


    到了周小昆那頭後,楊公望向周小昆作揖行禮道:“楊公望拜謝公子護送之恩。”


    “客氣了。”


    周小昆笑著迴禮,卻沒有問對方為何來此。


    因為剛剛夫妻二人的對話,其實都被周小昆給聽到了,而起他本是想過去一腳踹飛那個大娘子的,是聽了楊公望的訓斥後才停下來的。


    “方才我娘子對一位婦人言語不敬,特來道歉。”楊公望坦蕩蕩的神情。


    周小昆點了點頭說道:“好,在此等著幼娘迴來便是。”


    “公子也是讀書人?”


    楊公望見周小昆頭別玉簪腰懸玉佩,又是一身儒家青衫,而且氣度中也透著幾分書卷氣。


    “讀過幾本書,算不得是讀書人。”


    周小昆笑了笑說道:“楊夫子若是無事,我們坐下喝杯茶?”


    “恭敬不如從命。”


    楊公望也不拘禮,見周小昆盤膝坐在地麵的木板上,他便也那般坐下。


    原本周小昆以為楊公望會是一個道理極大規矩極大的人,可是談論起來,這才知道其實楊公望是一個非常務實的人,而當今聖上又是一個非常在意繁文縟節的,這也是他屢考不中的原因。


    如果把楊公望帶迴自己的世界,給他個父母官做做,那他一定是個幹實事的青天大老爺了。


    “公子以為岦陽王朝擁有最精銳鐵騎,是不是應該兵出國門征伐其他兩國,再掃平塞外胡人?”楊公望忽然問了一個很敏感的話題。


    周小昆想了想說道:“如今雖無大亂,可三國邊境卻常見兵戎,塞外胡人更是時常劫掠,既我岦陽王朝有能力蕩平寰宇,便應雷厲風行,以一時之殺戮換萬世之和平,而且文字官話度量衡,這些也都要統一。而且另外兩國的宗教對岦陽王朝子民來說影響也是極大的,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確立明確的國教也是當務之急。”


    “為何早不見周公子!”


    楊公望激動的臉都紅了,握著茶杯的手都在顫抖了,他說道:“可當今聖上不想背負窮兵默武嗜殺好戰的名聲,不然我岦陽王朝鐵騎說過之處皆是國土,便是留下罵名又如何,為子孫後代留下萬世太平不值嗎?”


    “咱們那位陛下不是一直如此嘛。”


    周小昆坐姿歪斜,手臂搭在支起的腿上,笑道:“據說皇宮後還有一大片良田,我們那位陛下每天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照看他的那些糧食,可當今太子監國已然二十餘年,咱們那位陛下又偏偏不肯退位讓賢。”


    “謹言!”


    楊公望畢竟是桃花福地的讀書人,哪會如周小昆這般肆無忌憚的討論皇帝。


    周小昆忽然想起了賀知章的那首詩,喝了一口酒便說道:“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嘖!”


    楊公望砸了砸嘴,像是在品嚐這首詩,隨後道:“好詩,可周公子切莫與外人再說此詩。”


    這首詩隱晦的言外之意,便是指唐朝的那位聖人該退位了。


    楊公望是飽學之士,自然立刻就能聽出含義,而且也是深以為然,但卻不敢多言。


    因為洞天福地的形成並不是在一個時間點上,如今這個桃花福地,看民俗與文化,以及朝廷的構成,其實很像是從漢代割裂出去的福地,自然也就沒聽說過賀知章的這首詩了。


    “怕個什麽,若是到了上京,隻要有機會,我便要去禦書房當著皇帝的麵說這些。”


    周小昆可不慣著什麽皇帝老兒,了不起撒潑過後便跑。


    “周公子你雖然是江湖人,可卻也算讀書人,萬不能如此。”


    楊公望見對方不是說說就算了的態度,便苦口婆心的勸說道:“若你出了事情,那這人間豈不是又多了一樁憾事?”


    “聽楊先生的。”


    周小昆一笑,何必讓別人為自己擔心呢。


    楊公望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又說道:“此次我進京是投奔昔日學生的,我那三位最成材的學生,最高者已經官至戶部侍郎了,若周公子有心仕途,我便去說一說。”


    “這倒是不用。”


    周小昆搖了搖頭,自然是不會說他此來是去文廟的,隻是說道:“此去上京是去搭救一位朋友,之後便會盡快離開上京。”


    “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周公子你可不許與我客氣。”


    楊公望是難得遇見一知己,甚至是為了周小昆都想要破壞原則求自己學生了。


    二人這麵聊著國家大事,那一頭眾人已經忙碌起來,而且幼娘迴來之後,那個大娘子王氏也真的道歉了,並且也擼了袖子幫忙,周小昆也發現幼娘的殺心減退了幾分。


    方才大娘子咒罵朗哥的時候,其實幼娘就動了殺心的。


    周小昆很理解,如此苦難的帶著孩子,那朗哥就是幼娘的命。


    不過如今都相安無事了,周小昆也就懶得再多說什麽了,他隻希望這些人別再搞幺蛾子,不然他可沒那麽好的耐心。


    一夜無話。


    隔天一早眾人上路,到了中午時分,來到了通往上京的第一道門戶,果郡。


    果郡的城牆極高,看上去極其巍峨,而且便是如今戰亂不止,果郡卻仍然沒有戒嚴,來往進出城之人極多,但是在入城口卻是有諸多醫官為難民檢查身體,而且那些醫官一看便不是普通人,都是實打實的練氣士。


    而在桃花福地之中的練氣士,除了所謂的謫仙人外,便隻有後文廟的儒家練氣士了。


    想來這些醫官該是儒家練氣士,不然謫仙人一個高高在上的,誰會給難民瞧病?


    周小昆等人很快就通過了檢查入城,難得遇到城市周小昆也打算修整一下,至少也要多買一些吃的,馬車也要換一換。


    而那些難民就真如軒轅輕羽所說那般,竟然沒有一個選擇留在果郡的,而且進了城之後還是一直跟著周小昆走。


    周小昆也是萬般無奈,在一個僻靜的巷子他走下馬車,對著那些難民一拱手道:“一路來我護你們周全給你們吃喝,如今已經到了果郡,各位請自求出路吧。”


    眾人都是一臉驚愕,相互看著,議論著,甚至已經有人大喊了起來。


    “周公子,你這也太沒有良心了,我們一路服侍你,怎地說扔便把我們給扔了?”


    “對啊周公子你可不能丟下我們不管!”


    眾人一副將周小昆當成了長期飯票的樣子,而且都還氣勢洶洶的。


    周小昆微微皺眉,他說道:“說句良心話,一路上我並沒有被你們服侍過,而且我供你們吃喝,便是你們服侍我也是應該的,更何況沒有呢?”


    “難道周公子你就忍心看我們流離失所嗎?”


    “如果我們死在果郡,那就是你周公子害的。”


    這群人擺明了是不講道理的。


    “周公子,若要丟下我們,你也不要帶幼娘母子,否則對我們就是不公平!”


    “如果隻有陪著周公子好才能留下,我也可以!”


    “你有幼娘那狐媚子生的好?”


    這些人簡直就是道德綁架,而且越說越過火了。


    幼娘見周公子皺眉,她知道是自己連累了恩人為難,便將朗哥抱在了懷裏,然後對所有人說道:“我願意帶著朗哥離開,請諸位不要再為難周公子。”


    “你走?”


    “想必周公子一定沒少給你金子是吧?”


    “那可不,能不給錢?”


    一個漢子和兩個婆娘在那麵譏諷起來,幼娘險些都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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