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歲的孩子,對死亡的感知很薄弱。


    在她看來死透透就是永遠睡著了,雖然她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要睡這麽久。


    “爸爸,糯糯好想你啊~”


    對比兩個哥哥哽咽的哭腔,與季牧野相處時間並沒有那麽長的小團子,情緒點直到這一刻才開始爆發。


    見他一直沒有反應。


    陸糯糯此刻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感知。


    不管她說什麽,季牧野都還是閉著雙眼沉睡的模樣,小團子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一顆顆滑落在季牧野的脖頸處,緩緩流至病號服之下,滾燙灼熱。


    陸糯糯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嗚哇!爸爸——”


    “你醒過來,糯糯把所有糖果都給你,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陸夕檸的心,倏地揪了起來。


    她剛準備哄一哄女兒,就看到季朝和季則的情緒也受到了影響,本就通紅的眼睛,此刻也跟著妹妹一起哭。


    “嗚嗚嗚……爸爸……”


    季則的哭聲和小團子的交錯,季朝的流淚是悄無聲息的安靜,但讓人看了更加揪心。


    “小朝,小則,糯糯。”


    “你們爸爸會沒事的,別哭了,媽媽向你們保證,一定會讓爸爸醒過來,好不好?乖,不哭了,我們先出去。”


    聽到陸夕檸說,在病房裏會影響爸爸的病情恢複,三個孩子立馬停止哭聲。


    眼看著三個孩子此時的情緒,已經控製不住開始爆發,陸夕檸趁著他們現在沒有繼續哭,趕緊把他們送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的瞬間,季牧野的手指頭動了動。


    重症監護室門外。


    蘇靖國趕緊接過三兄妹安慰他們,管家和其他人也跟著安撫孩子們的情緒。


    重新迴到病房。


    陸夕檸特意看了一眼時間,進來已經有十多分鍾,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了。


    望向男人此刻蒼白的臉龐,她緩緩在病床邊的陪護椅上坐下。


    “最近每次看到你,不是帶了傷,就是臉色蒼白,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樣子了。”


    剛剛掙脫了黑暗的季牧野,已經能夠小範圍操控自己的手和腳,但也僅僅是動動手指頭和腳趾頭的階段。


    眼皮上好似有千斤重,讓他想要看看女兒和兒子的念頭,始終沒有辦法完成。


    他內心著急的情緒越來越濃烈。


    在聽到陸夕檸說話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季牧野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以為她跟著孩子們出去了,沒想到還會迴來。


    “蘇老和我說……”


    陸夕檸思來想去,還是不想以欺騙的方式來喚醒季牧野,她選擇和他坦誠與蘇靖國之間的對話。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始終認為並相信,你是一個驕傲的男人。”


    這種驕傲來源於從小優異的外表和成績,長大後事業上的運籌帷幄,對方方麵麵事情的把控和判斷,還有對自己所有決定的態度。


    這個詞用在季牧野的身上,並非是個貶義詞。


    聽到她說的那些內容,季牧野的心率有了起伏,想要睜開眼睛迴答她。


    看到心率監視器上的數字跳動,陸夕檸看到了他蘇醒的希望,心頭一喜,眼睛裏也多了期待。


    她深唿吸了一口氣,繼續坦白自己內心的想法。


    “當然,即便我在你昏迷期間,用虛假的「複合」來喚醒你,以你的聰慧,醒來後也不會相信。”


    但她還是不想要用欺騙的謊言,來迷惑一個沉睡的人。


    她和季牧野的過去,已經存在了太多的信息差,太多的誤會,正是因為那些與事實相反的虛假存在,才會有了他們現在的結果。


    陸夕檸不想要這種情況在未來還繼續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才似乎看到了季牧野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


    她當即起身,第一時間去查看了他眼睛的情況。


    除了剛才那一晃而過,讓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看恍惚了的眼睛轉動之外,季牧野的狀態還是和之前一樣。


    大多數人哪怕處於昏迷的狀態之中,也是可以聽到周圍的聲音。


    這也是陸夕檸的老師,讓家屬們多和病人說說話的原因。


    她除了是季牧野的朋友之外,更是醫生。


    發覺這一現象,陸夕檸又趕緊去看其他監控儀器的數據變化。


    除了剛才心率有了一定程度的起伏,其他儀器的數據,還是和剛剛進病房的時候差不多。


    陸夕檸心裏有些失落,但轉念一想還是有希望的。


    她看著病床上昏迷依舊的季牧野,緩緩握住了他的手,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把感知傳遞給他。


    陸夕檸聲音柔和且堅定,說道,“季牧野,我非常真心地希望,你可以蘇醒過來。”


    她眼神停留在男人的眼睫毛上,雙手攥緊成拳,看到他毫無動靜的眼珠,擔心的情緒一點點籠罩在她周圍。


    “不是因為你是三個孩子的爸爸,也不是因為你其他的身份,僅僅是因為你……季牧野。”


    “我希望你,季牧野,可以早一點醒過來。”


    “你一定可以的,對不對?”


    意識世界裏,季牧野聽到她這些話後眸光微動,他用盡全力去調控自己的身體,想要通過一些反應告訴他。


    他聽到了。


    他懂她的意思。


    但除了一下的眼睛轉動,他好似又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反應傳遞給她。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陸夕檸握住,他幾乎耗費了所有的力氣和努力,想要去反握住她的手,告訴她自己全部都聽到了。


    還是不行!


    不管是兩個兒子的擔憂,還是女兒的唿喚,甚至是此刻陸夕檸的期待,他都沒有辦法在當下進行最及時的反應。


    這讓季牧野心底的緊迫感越來越重。


    進入重症監護室的時間到了,陸夕檸見季牧野剛才還有明顯波動的心率,又恢複到了沉睡時候的安全值。


    她內心在遺憾的同時,又保持著希望。


    老師說是三個晚上,現在才過去一個晚上,情況已經是良好的狀態。


    還有兩個晚上……


    一切都還有可能!


    就在陸夕檸要鬆開季牧野的手,給他調整好被子的那刻,她感覺到自己的一根手指頭被男人緊緊握住。


    她的心頭,因為這個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那股力量並不重,但仿佛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這對於一個重症監護室的病人而言,是一個非常重要且向好的反應。


    季牧野有反應了!


    “你聽到了,季牧野,我知道你在努力和那種束縛自己的力量抵抗,千萬不要放棄。”


    陸夕檸的聲音裏布滿了喜悅,這讓門外的蘇靖國也看到了希望,眼睛停留在病房床的外孫身上,期待在他身上看到更多的奇跡。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稍稍拔高聲音,鼓勵道,“季牧野,順著這股勁兒用力,你一定可以成功掙脫這種束縛。”


    “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陸夕檸的聲音就像強心劑,一點點將季牧野從黑與光之間的沼澤地裏掙脫出來。


    霎那間,他感覺所有桎梏全部都消失了。


    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那雙濃墨般深邃的眸子緩緩睜開,如願看到了光明之下的人,一如往昔的容貌。


    他扯了扯嘴角,嗓子有些幹,但還是開口迴複了她剛才的那些話。


    季牧野:“嗯,我可以。”


    錯過了對兒子和女兒關心的迴應,至少沒有錯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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