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狂風唿嘯。王守之逃離的腳步顯得格外急促而慌亂,他的衣衫沾滿了鮮血和泥土,變得襤褸不堪;他的發髻散亂,發絲間夾雜著塵土與草屑,額頭上滲出的汗水與泥土混合在一起,繪出一道道狼狽的痕跡。


    王守之不敢迴頭望向已淪陷的禮成港,那座城已成為其餘生無法擺脫的夢魘;他隻知道要趕緊逃離此處,去向君王匯報此地的情況,若能戴罪立功親自引兵收複禮成港,或許才可以擺脫內心的譴責和愧疚。


    就在王守之慌不擇路逃竄時,埋伏在道路兩旁密林中的晁蓋、聞人世崇發生了爭吵。


    原來晁蓋正欲嚴格執行朱武“絕不放跑一人”的命令時,聞人世崇卻上前阻攔道:“放此人過去,咱們換上高麗兵的服飾偷偷跟上,說不定能詐開高麗王城。”


    晁蓋聞言麵露猶豫,蓋世之功擺在眼前,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但臨行前答應盧俊義和朱武之事音猶在耳,大丈夫一諾千金豈可失信於人。考慮再三,晁蓋還是決定順從本心,毅然迴絕:“放過此人,即便拿下高麗王城,晁某亦是軍中罪人。”


    聞人世崇不可置信的望了眼晁蓋,嗤笑道:“久聞托塔天王的名聲,未曾想到竟隻是遵守教條的無膽之輩。”話畢便要帶著劉黑虎、祖虯等人單獨行事,卻被暴怒的劉唐、雷橫率兵圍住。


    正當雙方對峙,皆不敢輕易動手之際,王守之踉蹌的身影被如同幽靈般的精騎圍住,他們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聞人世崇見事不可為,冷哼一聲後,蹲坐在地,並衝晁蓋說道:“良機已失,正好遂了晁兄心意,幹脆拿了我等去找軍師請功去吧。”


    晁蓋聞言也不搭話,反而示意劉唐、雷橫鬆開包圍圈。本想讓聞人世崇為方才所言付出代價的劉唐不解的問道:“哥哥,就這般輕易放過這廝?”


    晁蓋怒視著劉唐反問:“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劉唐這才悻悻地鬆開緊握刀柄的手,並與雷橫一起招唿著眾弟兄們散去。聞人世崇見狀,倒是不免高看晁蓋一眼,不過其性子一直是吃軟不吃硬,亦拉不下臉來道歉或致謝,場麵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與此同時,花榮帶著被五花大綁的高麗守將王守之來尋晁蓋,不清楚方才發生何事的花榮對晁蓋問道:“兄長方才為何不拿下此獠?”


    晁蓋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笑著答道:“這不有馬軍兄弟在前邊頂著嗎,我等便趁機偷個懶。”


    花榮也甚是機敏,晁蓋不願多說,他亦不多問,隻是將王守之交由晁蓋,並告知其禮成港已被順利攻陷的消息。


    晁蓋簡單致謝了幾句,亦知花榮所部身負偵查巡邏之重任,不宜久留。送走花榮後,晁蓋便率埋伏在此處的所有兄弟以及抓獲的俘虜前去禮成港複命。


    此時禮成港的盧俊義、朱武正在清點物資。雖然禮成港內財貨甚少,但軍糧物資還算充沛,足夠五千守軍一年的開銷用度。


    當晁蓋一行迴到禮成港時,梁山各部除了沿海巡邏的水師以及馬軍第二營第三營的兄弟外,都已進入城內。


    眾頭領齊聚守備府,當卞祥得知晁蓋所壓之人身份後,提著開山斧便要結果了這貪生怕死的不義之輩,幸虧盧俊義眼疾手快,橫槍擋住,否則王守之定會血濺當場被劈成兩半。王守之也被嚇得麵如土色,顫栗不止。


    朱武見戰略第一步已順利達成,便衝盧俊義問道:“主帥可否下定決心?”


    盧俊義聞言,再次向晁蓋核實道:“確保無一人逃脫?”


    晁蓋抱拳斬釘截鐵答道:“若有,可斬我頭。”


    盧俊義點了點頭,目光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決絕,而後緊握虎頭金槍直指跪俯在地的王守之,當堂下令:“樊瑞帶上此人,按計劃行事,我等隨後就到。”


    樊瑞聞言,興奮的滿臉通紅,抓著還不明所以的李逵便跑出堂外,生怕慢一步功勞就會被別人搶走似的。


    晁蓋見狀,知有大動作,眼巴巴望著朱武,並上前主動請命:“軍師,那我步軍三營的將士?”


    朱武早就猜出晁蓋心中所想,遂出言安撫:“禮成港便交與三營了,此處關乎全軍將士的生死,守住此處便是大功一件。”


    晁蓋還未開口,一旁的劉唐卻坐不住了:“軍師,讓一營守城吧,俺們和五營兄弟一塊執行任務。”


    朱武輕咳一聲,見盧俊義未有反應,隻好繼續當迴惡人,麵色一沉,嗬斥道:“軍令如山,容不得討價還價,守住禮成港便算三營大功一件。”


    晁蓋無奈的抱拳領命,而後帶著劉唐從鏖戰整天的一營手中接過清理戰場的任務,雷橫則負責重新布置防務。將士們分工明確,一部分負責搬運屍體,用簡易的擔架或布帛,將一具具遺體抬至一旁,安葬在事先挖好的土坑中;另一部分則加固城門,重新布置陷阱與障礙。


    就在晁蓋等人忙碌的時候,聞人世崇、劉黑虎、祖虯三人皆垂頭喪氣的朝港口外行去。


    晁蓋見狀本不欲搭理這位剛起過衝突的水軍頭領,聞人世崇卻一反常態的主動過來搭話:“三營的兄弟們辛苦了,盡幹這種苦活累活。”


    晁蓋客氣的拱了拱手,準備繼續埋頭苦幹,聞人世崇卻湊到其身旁,小聲道:“方才五營有夥人換上了高麗服飾,已奔王城方向去了。”


    晁蓋聞言,心中更氣,衝聞人世崇問道:“此話當真?”


    聞人世崇得意的點了點頭,繼續拱火:“我建議要放跑的那人便是禮成港的首領,天王若聽我之言,說不準咱們已在高麗王城喝慶功酒了。”


    晁蓋怔怔立在原地,顯然是氣昏了頭,劉唐也一直在旁聽著,明白聞人世崇所說深意後,將手中鐵鍬狠狠置於地上,惡狠狠的要去尋盧俊義和朱武討要公道。


    晁蓋並未多言,一把拽住劉唐,並重新撿起鐵鍬交到劉唐手中,劉唐從未見過這般窩囊的晁蓋,哭喪著臉問道:“難道我三營便是後娘養的,竟幹這種善後的鳥事?”


    晁蓋深吸了口氣,胸膛起伏不定,過了半晌才沉聲說道:“無規矩不成方圓,軍師自有軍師的安排,我們照做就是。”


    聞人世崇見晁蓋如此行事,麵紅耳赤,再說不出半句風涼話,遂抱拳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敬意,而後頭也不迴的離去,並未先前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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