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血淋淋的頭顱放置在先前備好的木匣之中,柴進等人拿著庚帖、紅花、彩緞、銀勝等物朝隔壁方臘住處行去。


    期間,龐萬春趁無人注意之時,一把揪住想要看熱鬧的龐秋霞,二人來到院角僻靜之處,隻聽龐萬春語氣焦急的說道:“秋霞,這次定要聽哥的,咱們連夜迴鄉吧。”


    龐秋霞不以為意的反問道:“迴鄉?那陳員外能放過我們?”


    龐萬春神情凝重地說道:“那也比跟著這群人強多了,迴鄉後大不了我跪在陳員外家門前,他一日不原諒我等,我便一日不起。”


    龐秋霞是知曉自家兄長有多高傲的,先前父母早亡,龐萬春十歲便扛起家中生計,寧願冒著生命危險在山中狩獵,也不肯接受鄉鄰半點施舍,可以說這是個骨子裏帶著傲勁的男人,如今嘴裏竟冒出這等喪氣之話,如何不讓龐秋霞愕然呢?


    龐秋霞沉吟片刻後,軟言相勸道:“兄長當初可是險些將那陳員外獨子打死,他家又三代單傳,這是毀人香火的大仇,再說鄉裏皆知那陳員外心胸狹隘,睚眥必報,這事如何能善了?”


    龐萬春望了眼柴進等人離去的方向,冷聲說道:“再壞那也比跟著他們殺官造反安穩的多吧。”


    龐秋霞從小受兄長龐萬春的精心嗬護,養成現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方才柴進等人的果敢狠絕反而激起了龐秋霞對江湖的向往,因此嘴硬的維護道:“那種貪官汙吏,死了正好。”


    龐萬春見龐秋霞鐵了心要跟著柴進這夥人,心中愈發陰鬱,麵色卻不顯露,故作輕鬆道:“好吧,既然你已下定決心,那為兄就隨你趟一趟這攤渾水。”


    龐秋霞聞言瞬間多雲轉晴,拉著龐萬春的胳膊準備朝柴進等人追去,邊走邊說:“他們為人仗義,本領高強,說不準咱還選了條明路呢。”


    正當龐秋霞喋喋不休之際,龐萬春趁其不注意,朝著她脖頸就是一手刀,龐秋霞頓時如軟泥一般暈倒過去。


    龐萬春扶住龐秋霞後,麵帶愧色的輕聲說道:“別怪我,我答應過雙親要照顧好你。”


    話畢,趁著柴進眾人皆在隔壁熱鬧,龐萬春背著龐秋霞連夜出走,離開了這處是非之地。


    此時,另一邊的方臘正在詫異柴進諸人為何深夜之時這般興師動眾地來訪,待見到他們手中所捧之物後,瞬間對柴進的來意了然於胸。隻是白日裏剛剛辦完喪事,這廝晚上便來提親,確是個沒眼力勁的愣頭青。


    柴進見方臘麵露不悅,抱拳致歉道:“方公容稟,實在是事急從權,唐突之處,萬請見諒。”


    方臘聞言不以為意,皺著眉頭靜待其下文。


    柴進揮了揮手,曾密將一木匣放置在方臘身前桌上。


    屋內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方氏四人神色頓時一緊,方臘穩住心神,緩慢問道:“賢侄這是何意?”


    柴進笑著解釋道:“不瞞方公,小子對金芝一見傾心,實不忍其受半點委屈,這姓張的頭顱權當為她出口惡氣。”


    話音剛落,屋外突然傳來“哢嚓”一聲,緊接著窗口又有人影攢動。具體是誰,屋內眾人皆心知肚明,卻又全都假裝不知,未曾聽聞。


    方天定顧忌方氏臉麵,輕聲嘀咕道:“許是誰家野貓撞翻了花盆,才鬧出這般動靜。”


    柴進聞言後友善的望了方天定一眼,心裏盤算著以後定要與他打好交道。


    而此時的方臘,表麵風輕雲淡,內心實則波瀾翻滾,麵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柴進,方臘不由自主地再次多想了。畢竟提著人頭來議親也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再瞅瞅那幾個腰藏利刃把住門口的大漢,方臘思量著要是反口的話會不會直接滿門被滅。原以為是比較好拿捏也有點實力的毛頭小子,突然變成擇人而噬的饕餮猛獸,方臘心中的鬱悶之情可想而知。


    柴進見方臘久久未開口,還以為他是怕了,隨即激將道:“方兄若是不答應也無妨,此事我等擔了,絕不會連累爾等。”


    方臘聞言驚怒交加,連忙答道:“賢侄莫急,此事本就因方家而起,我等豈能不知好歹,隻是...”


    “隻是什麽?”柴進步步緊逼。


    方臘心中已有悔意,自是想找機會拖延一二,便隨意找了理由搪塞道:“金芝還帶著孝,此時定親恐惹人非議。”


    話到這份上,柴進再開口便有些不妥了,畢竟隔牆有耳。好在事先便與李助商量好了對策,方臘的借口也尚在意料之中。


    隻見李助軟言相勸道:“都是江湖兒女何必在意這些繁文縟節,難道方公覺得我家哥哥配不上令侄女,亦或是做不了主?”


    矗立在方臘身後的方天定得聞此話,頓時有些急了,連忙辯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如何做不了主?”


    方天定是知曉方金芝的心思,如今看柴進也算是個血性漢子,便想著幫一把這位便宜妹夫,遂即在方臘耳邊小聲道:“左右是定親,阿爹不妨先應下來。”


    方臘恨不得將方天定罵了個狗血淋頭,他本意想借此機會撈點好處,再不濟也試探試探柴進的底線,結果方天定此話一出,再虛與推脫倒顯得他這個長輩有些小家子氣。


    事已至此,方臘隻好歎了口氣,衝柴進叮囑道:“金芝乃家兄獨女,日後你若有半點負她,就別怪方某不念今日情分了。”


    柴進笑著點頭應諾,隨後互換了庚帖並將禮品奉上,氣氛這才漸漸緩和,皆大歡喜。


    又寒暄了片刻之後,柴進起身告辭道:“山高水長,江湖再見,各位保重。”


    方氏四人也能理解柴進這夥亡命之徒急著跑路,因此也未再挽留。


    行至門口,柴進瞥了眼廊簷下徘徊的倩影,扔下一句:“五年之後,柴某前來迎親”便頭也不迴地離去了。


    方金芝強忍半天的淚水終於還是簌簌而落,牽起裙擺剛要追出門外之時,耳旁響起方臘冷厲地嗬斥聲:“聘則為妻,奔則為妾,你可想好了。”


    方金芝雖淚眼迷茫,但還是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隻是喃喃自語道:“君不負我,我不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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