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祥將母親入土為安之後,來到柴進麵前,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又拜,柴進連忙扶住,自責道:“使不得,我等還是來晚了些,不然許是能救下。”說完麵帶愧色。


    卞祥見狀,嗓音嘶啞道:“恩人不必如此?若沒您,我娘恐連全屍都難留下。”言及此處,不禁悲從心來,淚如泉湧。


    待卞祥情緒稍微平複,已是天色微亮,此時秋寒露重,柴進見他衣衫單薄,便叫人取來行囊,將自己的裘衣披在他身上,並關切地說道:“兄弟節哀,人死不能複生,想必令堂也不願見你哀思過甚,壞了身體。”


    卞祥這才緩過神來,感激道:“多謝恩人關心。”又瞥了一眼肩上的裘衣,幹淨明亮,恐值不少銀錢,連忙取下推辭道:“我這髒亂不堪的,別汙了恩人的衣服。”


    柴進假裝麵露不快,斥責道:“兄弟何必自輕,你雖衣衫襤褸,我卻敬你孝子仁心,‘恩人’二字休要再提,難道兄弟是瞧不起我柴進?”


    “恩...哥哥竟是譽滿江湖的‘小孟嚐’柴進?”卞祥詫異地問道。


    一旁的洞若觀火的石秀幫腔道:“這天底下除了我哥哥,何人願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卞祥聞言又要行禮拜謝,柴進一把扶住,說道:“雖說禮多人不怪,但江湖男兒,行事順從本心,不拘小節,再拜可就生分了。”


    卞祥便也不再強求,他本就是不善言辭之人,隻好將感激之情埋藏於心。


    這一夜過的可真是驚心動魄,柴進眾人也是饑腸轆轆,疲憊不堪。隻好與卞祥下山,去王家村修整一番再趕往薊州。


    路上柴進也將此行目的告知於卞祥,本想讓他介紹幾個熟絡北地風俗路線的向導,奈何卞祥生性寡言,平日裏隻是打敖武藝,好友都無一人,怎識得勞什子向導。


    柴進也不灰心,因為此行哪怕一無所獲,隻憑交好了卞祥,他就覺得不虛此行。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麵紗,晶瑩的露珠吐出燦爛的晨曦,多日裏晝伏夜出難見人煙,眾人透過薄霧已能看見村莊的輪廓,隨即精神一振,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由於時辰尚早,村莊裏除了偶聞雞鳴犬吠,未有人跡出沒,柴進等人也不想擾人清夢,便腳步輕慢地直奔卞祥家。


    雖然柴進早有預料,但真看見卞祥家裏的情況後,他依然感到觸目驚心,三間破舊的泥草屋,牆麵已生出蛛網般的裂痕,黑黃色的木門,因歲月久遠慢慢剝落的皮層,摸上去有刺痛的觸感。跨過門檻,屋內除了一張床、兩個杌凳,竟然沒有其他多餘的物仕。


    屋子本就不大,十幾個大漢戳在那裏不知所措,卞祥見狀麵色有些赧然,聲音低沉地說道:“委屈各位了,我去柴房取些幹草。”說完竟逃也似的出了屋。


    眾人早已懨懨欲睡,身心俱疲,哪還顧得上許多,或席地而躺,或倚牆而眠,將唯一的床留給柴進後,不多會兒便鼾聲如雷。


    待卞祥抱著一堆幹草而歸,看見眼前的景象,神色微鬆,與柴進相視一笑。


    兩人走出屋外,柴進打破沉默,問道:“不知賢弟日後有何打算?”


    卞祥聞言,麵露茫然,他自恃武藝過人,天下大可去得,以前雖然家徒四壁,日子過得貧苦,可至少有個家。如今唯一的血親離他而去,卞祥突然覺得天大地大,都已與他無關。想到這裏,卞祥悵然一笑,苦道:“我也不知,望哥哥指點一二。”


    “兄弟已知我此行目的,我們這一行人晝伏夜出也不是長遠之策,若有兄弟這般身手,我等無憂矣。”柴進亦不想隱瞞,招攬之心昭然若揭。


    “哥哥本有大恩於我,又不嫌我粗鄙,弟願效犬馬之勞。”卞祥抱拳鄭重承諾道。


    柴進大喜:“若有兄弟相助,此行定然萬無一失。”


    “哥哥,您本應衣食無憂,為何犯險去北地行商賈之事?”既已投靠柴進,卞祥心中的疑惑不吐不快。


    “我之心願: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地,病者有其醫,弱者有其助,老者有其養。不怕賢弟笑話,這些年我所行之事,家產已幾乎敗光,這才出門尋條財路。”


    卞祥聞言,肅然起敬,心悅誠服道:“哥哥高義,小弟佩服。”


    柴進搖了搖頭,歎聲道:“我所做的還遠遠不夠,以往隻聞北地苦寒,不想竟糜爛至此,賢弟可願將其中緣由與我細細道來?”


    “以往地裏收成不好時,大夥或打些柴賣,或進城做點零工,也都可以勉強度日,但是近幾年來,隻要涉及買賣和雇傭都需交稅,這裏被官府收走了三、四成,潑皮無賴收保護費又拿走一半,最後留到手裏的還不夠夥食錢,還有地裏的人頭稅、耕器稅等等,這些還都不算什麽,我們這裏離邊境不遠,遼狗時不時來打草穀,官軍還有殺良冒功的,這才逼得百姓無路可走,隻能落草。”卞祥臉色通紅,越說越激動,恨不得將這些年受的委屈和白眼,都吐露出來,言及最後,他心裏突然想到,若是他們這裏也有一個柴大官人,是否他娘就不用死了,人們也不必逃走或落草了?


    柴進聽完,雖然表麵一副悲天憫人的聖人模樣,內心卻已百轉千迴,他之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計劃,在卞祥這番話之後,終於有了結果。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有些事情,既已開始,就沒有迴頭路了。


    卞祥見柴進麵露疲色,隻道他憂國憂民,便不複多言,兩人進屋各尋一地,閉目休憩。


    待眾人醒來,早已過了晌午,也該找些吃食祭祭五髒廟了。柴進隨即安排石秀和兩個莊客出門尋些酒肉。


    也算他們趕上了,碰巧村裏的獵戶要進城售賣野味,石秀等人直接交錢全買了下來,把獵戶高興的眉開眼笑的,畢竟省事省稅。隨後卞祥拿出家裏僅剩的兩斤白麵,望了望屋內十幾個青壯大肚漢,明顯是不夠的,又拿錢朝鄰裏買了些,一番忙裏忙外,眾人總算是能對付一頓了。


    眾人飽食之後,卞祥與石秀、莊客們的關係拉近了不少,畢竟石秀和莊客們都對卞祥的身手欽佩不已,也知曉柴進甚為看重他,因此很容易打成一片。


    見大夥休息差不多了,柴進對石秀說道:“還得麻煩兄弟帶幾人走一趟青縣,選一上好的棺木,再買些白布、紙錢,吃食你也看著采買一些。”


    言罷,眾人皆沉默不語,卞祥眼圈通紅,鄭重地向柴進行了一禮。


    柴進麵不改色,安然受了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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