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荊先生。」胡麗盈察覺他的異樣。


    他緊緊扣住酒杯。


    「荊先生?」她又喚。


    他置若罔聞,看著江雨燕獨自在角落受難,她好似扭得不輕,手一直揉捏著踝關節。


    該死!為什麽沒人幫她?


    他眉宇一擰,顧不得腦海一聲聲敲響的警鍾,往江雨燕走過去,隻差兩步的時候,另一個人搶先對她伸出手。


    「我可以幫你嗎?」那男人的外表看來很陽剛,說話的口氣卻很斯文,很有禮貌。


    他定定地望著她在陌生男子的攙扶下,困難地起身,那人為了助她穩住重心,右手將她的手繞在自己肩上,左手輕輕地摟她細腰。他眯起眼,莫名地感到刺目。


    「江小姐,你還好吧?」胡麗盈跟過來,看見這一幕,關懷地問。江雨燕驚慌地轉過頭,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存在,微微閃爍的目光與他相接。她與他,都沒開口,但他從她的眼神裏,看見她要他快點離開。


    荊睿神色一沉。為何他必須離開?好方便她跟一個陌生男子在公眾場合上演親密鏡頭嗎?


    他不肯走,隻好換她退場了。


    江雨燕無奈地抬眸,望向解救自己的騎士。「先生,我的腳扭傷了,麻煩你帶我到那邊沙發坐下好嗎?」


    「當然!」對方一口答應。


    她原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尷尬的窘境了,不料荊睿竟然跟上來,胡麗盈也一起。


    「我送你去醫院。」他低聲開口。


    她倒抽口氣,懊惱地瞪他。他這不等於公開承認他們認識了?


    「原來你認識江小姐?」果然,胡麗盈好奇地追問。


    「她是我的秘書。」一不做二不休,荊睿主動招了。


    「什麽?」胡麗盈大驚失色。「這麽說你就是……『泰睿』的總經理?」


    「是。」gameover!


    見胡麗盈當場蹙起秀眉,神情不愉,江雨燕暗暗哀歎―怎麽荊睿今晚這麽沉不住氣呢?


    「幾位都認識嗎?」另一個不相幹的男子完全在狀況外,笑笑地自我介紹。


    「敝姓鄧,鄧元弘。」


    「鄧先生你好,我是江雨燕。」


    「江邊細雨裏的小燕子?好詩意的名字。」鄧元弘讚歎,含笑的眼眸直盯著江雨燕,顯然正細細欣賞她的容貌。


    荊睿討厭那樣的眼神,漠然輕哼。「雨燕,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江雨燕拒絕。「晚了,你送胡小姐迴家吧!」


    他送胡麗盈迴去?那她呢?


    「我搭出租車迴去。」她淺淺一笑。


    他皺眉,來不及說什麽,胡麗盈已清脆地揚嗓。「江小姐腳受傷了,還是讓你老板開車送你迴家比較好,我自己迴去就行了。」語落,她複雜地橫睨荊睿一眼,翩然旋身。


    「還不快追?」見那個平素機靈的男人竟還愣在原地,江雨燕不禁歎氣,「你現在不送她迴去,今晚的印象分數肯定不及格,那一切豈不都白費了?」


    他凜然不語。


    「還站在這兒幹麽?快去啊!」她焦急地催促。「你希望計劃失敗嗎?」


    計劃。


    荊睿深沉地咀嚼這兩個字。對他而言,計劃是很重要的,多年來,他執行一個又一個計劃,按部就班地攀往事業高峰,重返上流社會。


    自從父母雙亡後,他的人生便是一盤精心布置的棋局,每走一步都有深意,每一枚派得上用場的棋子,都不能放過。


    他不能也不該讓任何人影響他的腳步……


    他心一冷,毅然邁開步伐,頭也不迴地離去。


    「……我是攝影師,本來一直在美國工作,最近才有空迴來台灣看看。」開車之餘,鄧元弘不忘自報身世來曆。「我爸媽都是老師,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在國中教書。他們啊,有學生就忘了兒子,我小時候可慘了,隻有照相機陪我玩。」江雨燕悄悄打量他的側麵,他笑的時候,整張嘴都咧開了,像破雲而出的陽光,毫不吝惜地灑落大地。


    感覺是個很爽朗很坦率的男人。


    「十歲那年,我受不了老爸老媽的冷落,有一天終於決定鬧革命。」


    「革命?」


    「我要他們買萊卡的單眼鏡頭給我,不然就去告他們虐待兒童。」他轉過頭,衝她淘氣地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她忍不住也揚唇。「你聽起來像是個很難搞的小孩。」


    「是嗎?」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我老爸倒是說我聰明,很懂得利用社會福利製度。」


    她噗嗤一笑。怎麽有這麽寶的父子?


    「後來他們買給你了嗎?」


    「當然買啦,是我那年的聖誕禮物。」


    「十歲就能玩萊卡的單眼相機,怪不得你能成為攝影師了。」


    「這是興趣。」他又瞥她一眼。「你呢?喜歡照相嗎?」


    「喜歡。」她點頭。「我高中時也在攝影社混過,隻是技術不好。」


    「那,要不要試試看?」


    「試什麽?」


    「我聽說有個地方,拍101大樓的夜景很不錯,要不要跟我去拍?」他熱情地提議。「我教你。」


    「現在?」她遲疑。


    「選日不如撞日,就是現在。」他頓了頓。「還是你困了?想迴去睡覺?」


    「也不是。」她悵然,反正迴家後,八成也是想著那個她最在乎的男人難以成眠,不如學著放縱,夜不歸營!


    「好,我跟你去。」


    當江雨燕在專業攝影師的指導下,認真地想拍出深夜裏最美麗的101時,荊睿卻推開她家的門,走進幽暗的屋裏。


    她不在。隻憑第一眼的感覺,他便知道她還沒迴到家。這屋裏,沒有屬於她的氣息,太安靜,太寂寞。她跟那個男人上哪兒去了?他取出手機,撥她的號碼,鈴聲單調地持續唿號,卻得不到響應。


    他焦躁地丟開手機,傾長的身子倒向沙發,後腦勺擱在扶手上,斜眼仰望窗外勾破天幕的新月。


    他的眼皮腫著,嘴角痛著,心,涼著。


    要等她嗎?他漫然想。


    很久以前,當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等不迴父母的那個夜晚,他便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為任何人守候了,他痛恨那樣的滋味。


    可今夜,他卻出神地等著她,任由時間像一座沉重的石磨,磨他的理智,磨他的耐性,更磨他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的天色隱隱翻出魚肚白,玄關處也終於傳來一陣叮鈴的鑰匙聲響,然後,是一串輕巧的足音。


    「睿?」見到他,她顯然大吃一驚。「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去哪兒了?」他漠然問,強壓住胸臆翻騰的怒焰。「為什麽不接手機?」


    「手機?」江雨燕翻出皮包裏的手機,才發現自己漏接他的電話。「我大概是沒聽到鈴聲吧,有人帶我去拍l01。」


    「是那個鄧元弘嗎?」


    「嗯,原來他是個專業攝影師,一直在紐約工作,最近才有空迴台灣來看看。」


    「是嗎?」他輕哼。「才認識沒幾個小時,你已經跟人家那麽熟了,還跟去拍照?」


    「他知道我也喜歡拍照,就說要教我,我看他人挺和善的,反正無聊,就想跟去瞧瞧也無妨。」她解釋得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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