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臻不知道謝時雨的親吻來源於什麽,是把他認錯了人,還是僅僅屬於分化時期渴求伴侶的生理行為。可當謝臻看見謝時雨藏在衣服後麵,貼滿了整個衣櫃內壁的、密密麻麻的照片的時候,謝臻才真正察覺到一切都早已變了質。


    照片上的臉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有的是近景有的是遠景。從謝臻十八歲之後,照片就多了起來,約莫是因為謝時雨從十三歲的時候才認識到那份心意。照片大多數都是謝臻迴家的時間裏拍的照片,偶爾也有幾張是跨區的照片,就連謝臻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被偷拍的,也不知道謝時雨是怎麽無聲無息地跑到他上學的地方,還準確無誤地找到了他。


    謝臻沒有細想,就已經覺得毛骨悚然。他盯著衣櫃裏的照片出神很久,在痛苦中掙紮著淺眠的謝時雨微微翻身,發出細微的聲響。


    被謝時雨咬破的嘴唇還隱隱作痛,謝臻撿起一張掉到衣服上的合照,那是一年之前拍的全家福。四個人不苟言笑地湊在一起,拍了一張稱不上溫馨的全家福。


    十五歲的謝時雨和他身高差不了多少,板著一張臉,不偏不倚地站立在他身邊,距離剛剛好,連肩膀都沒有挨上。


    謝臻頭有些痛,捂著腦袋沉沉唿出一口氣,認命地把想要掏出來的新睡衣給塞了迴去,他不想讓謝時雨知道他看過衣櫃,也不想那麽快地去麵對謝時雨的感情。


    謝時雨的狀態不穩定,謝臻不好離開,便隻好打開窗戶的一條縫,借著外麵瓢潑著的風和雨點抽了一根又一根。他眯著眼,各式各樣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五味雜陳。


    他把謝時雨當做弟弟,雖然也稱不上親生兄弟那樣的至親血脈中的情誼。可無論如何,謝臻對謝時雨的情感認知也僅限於普通的家人罷了。


    意識到謝時雨對自己的心思時,過去的一些說不通的東西頓時通了。謝時雨對他表現出來的所有小心翼翼,統統都有了答案。


    謝臻掐滅最後一根煙,將煙頭丟在垃圾桶裏。


    謝臻走的很決絕,不帶半點拖泥帶水。謝時雨已經熬過了最難熬的一晚,剩下的一切,謝臻全部都交代給了留在家裏的保姆,囑托她去買抑製劑、抑製貼和止咬器,又給謝時雨打了一串囑托的文字發過去。


    他躲了。


    躲開了來自謝時雨的感情。之後謝時雨故作以前的語調,以和以前相差無幾的態度與謝臻交流,仿佛他依舊是那個比他小上五歲的弟弟,態度稱不上熱絡也稱不上疏離。


    變化的是謝臻,他看待發生在自己和謝時雨之間的事的視角變得越來越敏感、刁鑽。一旦謝臻想要迴複謝時雨的信息,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謝時雨衣櫃裏那些照片,那種令他無言的緊緊跟隨和窺探欲,讓鮮少處理這類情感的謝臻無從應對。


    更為詭異的是,謝臻並不厭惡謝時雨這樣莫名其妙的感情,他能夠理解謝時雨為什麽依賴他、愛慕他。可是謝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離謝時雨遠一點,或許對謝時雨更好。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他們之間沒有半點可能性。


    可謝時雨很聰明,聰明到連謝臻都有些出乎意料,用一個更妥當的詞來形容,應該是敏感。即便謝時雨對那天晚上的事情全然不知,卻也能憑借曲折的思維路徑找到正確答案。


    謝時雨問他,是不是自己在分化那天做了什麽,謝臻沒迴。


    而謝時雨比他想象的更加坦誠。


    這般形似表白的承認,徹底將謝臻推上了懸崖邊緣。


    一個月後小長假,謝臻抵不過謝天宇和吳婉的雙重催促,隻能趕迴來。臨近家門口,謝臻卻又退縮了,買了幾紮啤酒在,窩縮汽車後座上悶頭喝了幾個小時,他不斷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胡思亂想的大腦,試圖不再去想謝時雨,可他越想麻痹自己的大腦神經,腦海中有關謝時雨的記憶就會越發清晰。


    謝時雨第一迴叫他哥哥,謝時雨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謝時雨每一次保持適當距離的獻寶。謝天宇和吳婉不喜歡謝時雨,對於謝時雨來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謝時雨能夠信賴、依托的人隻有謝臻一個人。


    謝臻無法設想,如果謝時雨沒有自己的話,會變成什麽樣,會變成多麽孤單、孤僻的一個人。


    他喝完那幾紮啤酒,給自己找了一個清晰的答案。


    謝臻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感絆住了他,或許是同情,或許是對親緣的寬容,或許是什麽別的。


    總歸不是喜歡吧,謝臻抱著這樣的心情喝醉了,還因為一時上頭,教會了年僅十六的謝時雨抽煙。


    他們的關係那麽不明不白。


    謝時雨問他:“哥,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很惡心?”


    宿醉醒來的謝臻看向天花板,語氣淡淡:“謝時雨,我沒那麽想。”


    謝臻說完,看著站在身旁沉默不語的謝時雨歎息,他看不出謝時雨的心情是好是壞,無論是如釋重負還是更加提了一口氣,他統統都看不出來。


    謝臻頂著昏昏沉沉的頭,慢吞吞坐起身來。謝時雨以為他又要走,一聲不吭地退開半步,替他讓路。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不走。”


    “我隻是想去倒杯水喝。”


    靳時雨說不喜歡謝臻,謝臻一點也不在乎,就像當初他也不在乎那份所謂的喜歡一樣。因為喜歡是假的,不喜歡是真的,不喜歡最好,所以他不在乎。


    謝天宇在從事醫藥行業的路上劍走偏鋒,虐待靳時雨、在靳時雨的身上做實驗這件事,永遠沒辦法抹去。烙印在靳時雨身上的那些對謝天宇和吳婉的恨意,謝臻沒理由讓他放下和諒解,而靳時雨蓄謀、一步步地用感情作為武器來報複,讓一切都變得不可收拾,讓一切都變得千瘡百孔,謝臻也沒法兒視而不見。


    很多東西都橫在眼前,誰能分辨的出來哪一份叫愛哪一份叫恨?


    他現在想做的事,就是快點從靳時雨手上解脫,不要再和靳時雨有一分瓜葛。


    當年吳婉在得知他和靳時雨那些事後,沒過多久便走了,留下的遺言也隻有那麽兩句,告訴謝臻不要是謝時雨。


    不管謝臻對靳時雨究竟是怎麽樣的感情,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第24章 定期的試劑


    24


    “靳哥,一組那邊遞了個案子過來,馮組說一組最近手頭忙,讓我們處理,就當是還上次你易感期他幫襯的人情。”喬樂拿著文件夾風風火火衝進了靳時雨的辦公室,彼時靳時雨剛剛灌下三包速溶咖啡。


    他抽了張紙,習慣性地擦了下嘴角,大步流星向前:“我看看。”


    靳時雨飛速翻了翻文件夾,皺了下眉:“報案人現在在哪兒?”


    喬樂:“聽說現在情緒還是不太穩定,現在在調解室呆著,旁邊有人陪著。”


    “筆錄上說,她六年前來報過案?報案記錄呢,怎麽沒調出來?”靳時雨將文件夾合上,遞還給喬樂,語氣有些不解,審視的目光仿佛在質問,雖然喬樂知道靳時雨就算是看鳥也是這個眼神。她歎了口氣:“我查了,沒有。”


    “她確定是在鶴英分局報的警?”


    喬樂欲言又止,咳嗽了下,神神秘秘道:“咱們這邊是沒有查到以前的報案記錄,確定沒有,而且我看她好像精神狀態不是特別穩定,但她反複確認強調,是在這兒報的案,不知道是記錯了,還是咱們這邊出問題。”


    靳時雨沒顧及喬樂小聲說話,依舊維持著正常語調:“那當年報案後杳無音訊,她也沒有在事後詢問過進程嗎?”


    喬樂撓了撓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我剛剛查完確認沒有之後去問她,為什麽這六年期間沒有在意過當年那個報案,她說她發覺自己報案後,人身安全沒有再受到威脅,我具體詢問是為什麽,她選擇保持沉默了。”


    “行,我知道了。”靳時雨將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抓起桌上的本子和筆,“走吧,我去問。”


    隻聽見喬樂輕聲咳嗽一聲,她伸出手指指了指靳時雨的三四層眼皮,和白色眼球中的紅色血絲,有些猶豫:“您這,真沒問題嗎?萬一猝死了……這可是工傷。”


    “這不是工傷。”靳時雨淡淡答道。畢竟不睡覺是他自找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京昭近期留在鶴市的事影響到了靳時雨,這一個星期以來,謝臻和靳時雨近期幾乎沒有怎麽見過麵,自從那天之後,靳時雨便鮮少迴到這個住處來,要麽是在警局留宿,要麽是熬到深更半夜才選擇迴來,他們上一次做還是在謝臻崴腳的前一天,也就是見完高浩東的那天晚上,他後頸腺體大概已經很難再被聞到靳時雨的信息素氣息,因為傷口已經在結痂愈合了。


    一個星期沒見,謝臻心裏也不免卸下勁兒。


    今天是要去見唐紀的,按照往常慣例去打一針。在靳時雨重新再出現在謝臻生活裏之後,謝臻就沒有再見過唐紀,一來是沒有必要的見麵理由,二來是謝臻也不想見到唐紀。


    這次見麵也就是屬於不得不見,硬著頭皮前往。


    謝臻的腳傷好了個差不多,沒有再嚴重到隻能穿拖鞋出門,也就是走路多了後會有些痛楚,但謝臻還是留了個心眼,在腳腕上纏了一節繃帶,堪堪露出鞋子幾公分。


    他見到唐紀的時候,和平常一樣,文慧也在,隻是這次文慧的臉上莫名出現了兩處瘀痕,明顯是被打過。在進門前,謝臻也沒有見到長時間待在文慧身邊的疤臉。


    謝臻對文慧的事情不太關心,但一看見文慧的臉,他鼻前就不由自主地聞到那天鬥獸場難聞的氣息。他臉色有些微妙,卻還是下意識掛上了笑容,緩緩走進去。


    果不其然,唐紀的視線在一瞬間便落在了他纏著繃帶的腳腕上,語氣有些陰:“謝三,你的腳好點兒了嗎?”


    “好多了。”謝臻不卑不亢地答著,也不太想和唐紀之間有什麽虛假的噓寒問暖,他將視線挪動到桌麵上的藥瓶,微微笑著,主動拿起試劑給自己打了進去。唐紀就那麽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也不說話,直到謝臻臉上逐漸褪了點色。


    唐紀用手撐著下巴:“聽說你最近找了個相好,還是個警察。”


    謝臻動作一頓,心裏知道之前的事,楊四怕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全部告訴了唐紀。


    “老大,說笑了,以前的孽緣而已。”謝臻將剛剛為了靜脈注射而撩起的袖子給放了下去,遮住白皙手腕上迅速淤青起來的一塊,低頭思索片刻,又笑著補充道:“而且,總歸是條子,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唐紀的目光依舊沒有挪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不說話。


    謝臻知道唐紀在想什麽,畢竟唐紀盯上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眼前的一塊肥肉遲遲不落嘴,卻被別人率先給叼走了。看著架勢,謝臻莫名覺得唐紀今天不會平白無故地放過他。


    他靜靜的,沒有說話,而是等待著唐紀先開口。


    唐紀沉默片刻,聲音突然嚴厲了些許:“把抑製貼撕下來。”


    謝臻沒有反抗,反手就將脖頸上的抑製貼給撕下來,已經在慢慢愈合結痂的傷口乍一看還是有點猙獰,尤其是和他處的光潔對比起來,就更為明顯了。看著他們的反應,估計味道已經微乎其微,謝臻心裏鬆了口氣。


    “唐哥……”文慧坐在唐紀身邊,突然軟綿綿地開口叫了唐紀一聲。唐紀掃了一眼文慧,冷著臉嗬斥:“閉嘴。”


    謝臻還沒在這微妙的氛圍中察覺出個什麽一二三,文慧便頂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色暈了過去。整個人的身體歪歪斜斜倒在地上,軟趴趴的身體像是被人抽碎了骨頭,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唐紀冷著臉冷哼了一聲,抬腳在文慧身上又補了一腳,陰惻惻地低聲諷道:“賤人。”


    “你知道文慧今天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唐紀又將視線對準了他,涼涼問道,鋒利的眼神像是要在謝臻身上刺個洞出來,“因為我發現了她和疤臉,我這個人最討厭我的東西被別人碰,這個你是知道的啊,謝三。”


    謝臻心中腹誹,但還是維持著臉上的微笑。


    “謝三,我給你個機會,過來,跪下。”


    唐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褲襠,意欲再為明顯不過。


    謝臻沉默,笑容也僵在臉上,腳像是被黏在了地上,動不了半分。唐紀一點也不顧及已經暈厥的文慧,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緊緊盯著他。


    暗處的角落裏,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就等著唐紀一聲令下,準備衝上來摁著他跪下。謝臻深吸了一口氣,手背上爆起青筋,他總覺得青筋在突突跳動,連唿吸都忍不住和跳動頻率一起慢慢加快了。


    他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還沒說話,門口突然傳來幾聲劇烈的響動,門被人橫衝直撞地打開,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已經辨認不出人樣。


    “嘖。”唐紀冷聲輕嘖。


    謝臻察覺到現在是個不錯的機會,不動聲色地挪了兩步,他抬起眼,迅速撂下一句話:“楊四那邊還等著我,我先去了。”


    他飛快地竄出了門,麵對許多身高體壯的手下絲毫不發怵,麵色冷靜地穿梭過人群,生怕唐紀突然吆喝一聲就把他扣下。


    謝臻的步子越來越快,直到他穿過不知道第幾條街道,腳腕傳來些許疼痛時,他才意識到暫時可以了。他唿吸有些紊亂,腺體滾燙,甚至還伴隨著些許刺痛,謝臻早已經習慣這種副作用,隻是皺著眉伸手捂了兩下。


    街道人潮湧動,謝臻伸手打車,準備去找楊四。


    他和楊四負責的區域主要是拍賣場、酒吧這兩個地方,基本屬於是搜尋一些走投無路的劣質alpha、omega或者是條件相對好的beta。這群人的去處有去做試劑的適應性實驗體,有鬥獸場成員供人取樂,有成為拍賣體賣給權貴,也有鮮少機靈的能留下來做事。像他和楊四,接觸最多的大概就是拍賣體和鬥獸場兩項,在分工上,謝臻隻在拍賣場上露麵,而楊四便在鬥獸場露麵。


    他們最常做的無非就是挑人、選人、訓練人,再到後一步。不過這類生意雖然不少,但比起日常的走私、販毒、勾結等等比起來,還是小菜一碟。謝臻來了兩年,裏頭的事經手大半,但迄今為止,從未真正接觸到過的便是醫藥試劑那一塊區域。


    那些隻有唐紀能夠直接接手。


    謝臻也就僅僅偶然接觸到過冰山一角罷了。


    作者有話說:


    後麵!假孕情節就要開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寫在文案裏寫了一百年 終於要寫到


    第25章 意外


    25


    “謝三,你來的正好。”楊四剛磕滅一根煙,正好看見謝臻到了。


    謝臻身體不適,沒有抽出精力去應他的聲,便單純用眼神示意讓他直說。楊四看不爽他這傲慢的姿態,麵色不善,但還是直接開了口:“有個omega溜了。”


    “怎麽溜的。”


    楊四莫名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意味不明地開口:“阿東失職,起了色心,沒看住,跑了。”


    阿東是在謝臻手下做事的,眼下出了事,賴在他頭上也無可厚非。謝臻頭有些痛,隻能抬抬手指淡淡問道:“阿東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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