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淒涼的笑容,往日犀利如鷹隼般的目光裏滿滿的盡是窮途末路的蒼涼。


    “還有哪裏能去?天下之大,又有哪裏是老夫的容身之地?”


    “契丹、靺鞨諸部,皆已經拜伏在大唐的腳下。”


    “那百濟雖與我高句麗齒亡唇寒,可是如今,唐國水師遊弋於諸水之中。”


    “百濟國中,甚至已經興起了遷都之議,又哪裏還有餘力助我高句麗?”


    跟前的心腹看到淵蓋蘇文的表情,亦是心生悲涼。


    “大莫離支,總有辦法,如今陸路斷絕,可我們仍舊有機會離開這裏。”


    聽到這話,淵蓋蘇文自然明白心腹手下的意思,落寞地搖了搖頭。


    “而我高句麗的水師,也根本不是唐國的對手。就連庫衣島,也被逃亡的新羅遺民所據。”


    “唯今,隻能寄望於我們之前所修築的那些要塞堡壘,能夠暫時阻住唐軍南下的腳步。”


    “隻要能夠把戰事拖到冬天,興許就能夠有轉機。”


    心腹朱文趕緊連頭附和道。


    “不錯,我們北方的苦寒,可不是誰都能夠承受得住的。”


    “隻要到了冬天,滴水成冰,呆在室外呆久了,甚至有被活活凍死的可能,更別說還得行軍作戰。”


    淵蓋蘇文微微頷首,其實,鴨綠水以東之地的嚴寒,還略遜色遼東,但也同樣可以把人給活活凍死。


    算了,說再多也沒什麽用,畢竟大唐已經奪取了遼東之地,而今,他們甚至都已經把大營紮到了鴨綠水東岸,現如今,已然是秋中。


    可是距離那嚴寒的襲來,卻也還需要一兩個月的光景。


    淵蓋蘇文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這刻一般,無比地期盼著寒冬早一點到來……


    也不知道平壤城那邊如何了,而且,最令淵蓋蘇文疑惑的是。


    倘若大唐水師拚著付出傷亡,沿浿水(大同江)而上,完全可以直逼高句麗王都平壤城。


    可是,大唐水師卻像是忘記了前隋曾經這麽做過一般。


    哪怕是現如今高句麗水師損失慘重,大唐水師也沒有往那浿水上遊走上一波的興致。


    興許,大唐天子覺得自己已經能夠穩操勝券,所以不願意行險。


    但是在淵蓋蘇文看來,這等於是給了高句麗掙紮求存的機會。


    隻是不知道二弟淵淨土與長子淵男生在平壤城那裏的情況如何,自己統大軍在外,監控高句麗王高藏的重任,就隻能交托在親弟弟與親兒子手中。


    而二子男建正在自己麾下效命,至於三子男產,因為年幼,也被留在了平壤城。


    希望平壤城一切平平安安,沒有什麽問題才好。


    不然,在大唐武賁步步進逼之時,若是後院起火,那才是真特麽的吡了狗。


    #####


    平壤城,王宮之中,此刻在高藏的跟前,兩位須發蒼蒼的老人,此刻正拜服於地。


    “大王……高句麗社稷將崩之際,再不決斷,我等還有何顏麵去見列位先王……”


    “大王這些年來也忍辱負重,可現如今,那唐王憤怒於大莫離支的傲慢與桀驁不馴興大軍征討。


    然唐軍之兇悍遠超前隋,不過半年的時間,就摧枯拉朽一般地盡取遼東。


    而今就連那鴨綠水天險也已為唐軍所破,而我高句麗臣民,迫於淵氏淫威,隻能陪他送死……”


    “大王,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高藏看著這些苦苦哀求不已的臣工,還有王族的遺老,卻也很清楚。


    現如今,高句麗已然是危危可及,大唐天子的大軍,已經登陸鴨綠水東岸。


    再繼續下去,說不定已經延續國柞數百年的高句麗,就會斷絕於自己之手。


    重要的是,這些臣工的勸說,的確也打動了他。


    畢竟,一直跟大唐天子作對的,正是淵蓋蘇文這個狂妄自大的弑君者。


    隻要自己能夠逃出平壤城,向那位大唐天子哭告哀求,將所有的罪責盡推於淵蓋蘇文身上。


    那麽自己至少還能夠有活下來的機會,甚至有可能保住半壁江山。


    想到了這,高藏緩緩地坐直了身軀,雙目灼灼地打量著這些臣子,最終顯得有些沙啞的嗓音在屋內響了起來。


    “你們確定,我們的行動,能夠瞞得住淵氏及其同黨嗎?”


    聽到了高藏的開口,一幹臣工頓時麵露狂喜之色,其中一位武將當然拜倒一禮。


    “大王,一定可以,現如今由於前線戰事吃緊,平壤城中的兵馬,已經少了大半。”


    “忠於淵氏的那些文武臣工,如今也是人心惶惶……”


    “末將已經說服了南門的守將,他願意扳亂反正,隨我們一同護送大王離開平壤……”


    “隻要離開平壤城,我們徑直沿浿水岸往南行,然後再伺機登舟,沿浿水而下。”


    #####


    “主人,寧褥薩求見……”一個聲音,從淵淨土的書房門外響了起來。


    正在擦拭著手中寶刀的淵淨土挑了挑眉,澹澹地道。“讓他進來吧……”


    下一刻,寧褥薩彎腰垂首,緩緩步入了書房,看到了淵淨土手中那雪亮的寶刀,忍不住眉頭一陣狂跳,身姿彎得越發地謙卑。


    “末將參見大太兄……”


    淵淨土連眼皮也不抬一下,而是繼續用布擦拭著寶刀的刀身。


    足足數息,直到寧褥薩等得心慌意亂,眼皮狂跳,淵淨土的嗓音才在書房內響起。


    “寧褥薩不必多禮,坐下吧,來人,上茶。”


    “大太兄太客氣了,不必如此,下官來此,是有重要事情向大太兄稟報……”


    “是嗎?”淵淨土眼皮一抬,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這位寧褥薩。


    “是的,大王高藏,想要背棄大莫離支,他已經決定跟留公他們一起出逃。”


    “說說吧,都有誰,誰是負責接應的,參與的大臣還有哪些?”


    淵淨土緩緩地將那柄拭得十分錚亮的寶刀,橫放於膝前,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跟前的寧褥薩。


    寧褥薩哪怕還敢有半點隱瞞,直接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們今日所商議的一切盡數述出。


    “……好,很好,寧褥薩你很不錯,不過接下來,你要向老夫證明,你對我淵氏的忠誠。”


    “拿著它,把他們的腦袋帶來見我。”


    看著那淵淨土遞過來的寶刀,寧褥薩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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