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弼滿頭是汗,沒辦法這是炎炎夏日,哪怕這裏是清涼的驪山。


    可是為了采光充足,程處弼不得不頂著隻隔著薄紗的日頭在李承乾的腿上操作。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原本接歪的骨頭,已然重新被切割開來,然後對於斷骨麵進行了修理之後。


    開始重新進行矯正和固定,兩位助手程發與程達,雖然已經跟隨程處弼不短的時間。


    可是麵對這樣的手術,他們的還是缺乏經驗,配合不足,好在這隻是小腿,如果是大腿,缺乏熟練的人手配合。


    程處弼覺得憑自己一人之力是搞不定的。看來日後對於助手的磨練還需要加強……


    外麵,已然梳洗了一番的李世民已經和李淵迴到了小院。


    整個小院除了蟬鳴之聲外,就隻有偶爾程處弼開始說話的聲音響起。


    幾乎再沒有其他的雜音,李世民與李淵也總算是暗鬆了口氣,繼續焦急地等待。


    正午已經過去,所有人都開始覺得饑腸碌碌,可是手術間裏邊時不時傳出來的程處弼的嗓音,似乎是在提醒著所有人,手術還在繼續進行。


    好在,李承乾的腓骨骨折隻是腓骨中段骨折,而不是近踝關節端的腓骨骨折。


    因為一般近踝關節端的腓骨骨折,很容易合並踝關節周圍韌帶損傷。


    僅僅隻是因為腓骨中段骨折之後因為斷麵發生了較為嚴重位移導致的殘疾。


    差不多一個時辰,程處弼這才直起了腰板,活動著早就已經是發酸的脖子。


    “開始數器械,準備縫合……”


    聽到了這句話,手術間內外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早就已經是等等得不耐煩的李世民站起了身來上前數步高聲喝問道。


    “程三郎,承乾的腿沒問題吧?”


    “叔叔放心,已經給他矯正好了。一會再說。”程處弼不樂意地迴了一句,開始繼續接下來的收尾工作。


    #####


    等到將李承乾抬迴到了病房之後,程處弼開始指揮著程發與程達搭建將之前就已經設計製作完畢的牽引支架。


    等等到李世民與李淵父子二人步入了病房,就看到了李承乾躺在那裏一副人事不知的架勢。


    這很正常,但是不太正常的就是,李承乾那條做了手術的腿卻被一個木質和皮革構成的支架固定在半空。


    “這是幹嘛的?”李淵有些懵逼,自己去程處弼那裏欣賞骨頭手術武器庫的時候就沒見到這玩意。


    “這是牽引支架,也能夠起到固定的作用,他剛做完手術。


    為了避免他剛做完手術的骨折斷端出現位移,所以得先用上一段時間。”


    說到了這,程處弼滿意的地拍了拍這個十分堅固的支架,這還是自己上次給杜老六做手術室的時候打造的。


    當時搞出來之後,還有不少的瑕疵,這算是加強版,功能性更強也更加符合人體工程學。


    這邊話還沒說完,程處弼就聽到了病床上發出來的呻吟聲。


    一扭頭,就看到了李承乾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李世民大手直接把程處弼扒拉到了一邊,徑直坐到了榻沿,看著這位正在緩緩從麻醉中蘇醒過來的兒子。


    “承乾,承乾,你醒了嗎?”


    “爺爺在這呢,乖孫……”


    看著他們的祖孫三人又開始的了抹眼淚的程序,一臉黑線的程處弼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不打算計較方才李世民那種視醫務工作者如草芥,用完就扔的不道德行為,悄然地退出了病房。


    寧忠已經早早地跑迴到了太子湯那邊,向蘇氏稟報了手術成功的喜訊,亦是讓這位心係夫君的太子妃也是好一陣唏噓落淚。


    李淵也已經離開,隻剩下了李世民與李承乾父子在病房內。


    看著這位躺在病床之上,一條傷腿被固定,因為疼痛而一直緊緊鎖著眉頭的李承乾。


    李世民不禁有些內疚地輕歎了一聲。“去歲,若不是因為你娘親的重疾,為父和你娘親在九成宮耽擱了行程,也不至於讓你往晉陽……”


    “父親說的哪裏話,這些都是孩兒應該去做的,娘親能夠得愈,孩兒怎樣都覺得值。”


    李世民看著這位,與自己一直都很缺乏交流的長子。說起來,自己與他交流得最多的日子,那是他還年幼之時。


    等等到立他為太子之後,自己對他的心態,已然不再像父親對待兒子。


    總恨不得他能夠比自己更好,更受百官的歡迎。


    即便父子偶爾坐下來,聊的也不是父子親情,隻會是討論朝政,指點他,教導他。


    就像觀音婢說的那樣,自己與承乾相處,妻子隻看到了一對君臣,不見父子……


    一思及此,李世民內心的內疚之意,越加的濃厚,大手輕輕地拍了拍李承乾的手背展顏一笑。


    “老夫知道,跟恪兒,跟青雀都不一樣。你本就是一個話不多的孩子,加之為父國政繁忙。


    你我父子之間交流不多,但是為父知道,你孝順知禮的好孩子……”


    李承乾聽到這話,眼眶一紅,險些就落下了淚來。


    “你是我的嫡長子,更是大唐的太子,國之儲君。為父對你寄望滿滿,或許在你眼中,有些過於嚴苛……”


    蘇氏一直悄然地站在病房外麵,雖然她已經是等了許久,卻還是輕抿著朱唇,不發一言。


    偶爾從病房裏邊溢透出來的隻言片語,讓她心中微暖。蘇氏很清楚,父皇在自己夫君心目中的地位。


    夫君過去對於父皇,滿滿的盡是崇拜,對於父皇的每一個決定,隻有服從,都不會去置疑。


    他隻會自問自己做得夠不夠好,而不是去爭取和表達自己的想法。


    哪怕是自己受了多少委屈,他也隻敢把受到的傷害藏起來,不敢讓人窺見到。


    一直到後來,程三郎來到了東宮之後,似乎這樣的情況才開始發生著變化。


    蘇氏能夠感覺得到,夫君聊起他的往事,可以將人生的曆程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在程三郎入仕東宮之前。


    一個是程三郎入仕東宮之後,嗯,差別挺大,特別是一想到現如今夫君每天清晨醒過來。


    仍舊會固執地站在銅鏡跟前念上數十遍我是大唐的太子,我是國之儲君。


    蘇氏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揚了起來,迴眸一轉,看向那邊正在收拾手術間的程處弼,蘇氏抿了抿唇,朝著那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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