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這日,關吉羽早早便收拾妥當,預備著出門了。


    換好衣服出門,才發現江纓年就在房間門外站著。見她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江纓年不免被逗笑,道:「從前你可是不怕冷的,怎麽如今裏三層外三層的?這北部雖是最為寒冷,可這幾日一直是有陽光的,也不覺有多麽冷。」


    關吉羽笑笑,說:「可能是年紀大了,再不如前幾年身板好了。」


    「你一直就是個小姑娘,怎麽就年紀大了?」江纓年打了個哈欠,懶懶道:「那日我們在外麵等了一夜,酒都喝幹淨了,也沒見著雪下來,說起來心裏還空落落的,總還想跟你一起再等等。」


    「這有何難?」關吉羽莞爾道:「你多留神看著點天,這北部之地看雪也不是一件難事,咱們再守一守就是。」


    江纓年點點頭,手輕輕拍了拍關吉羽的肩膀,眼底柔情無限,他溫聲道:「也是,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阿羽,你早點迴來,」


    北衷項府離煙江長廊不算遠,江纓年那語氣卻像是隔了十萬八千裏一樣,關吉羽無奈道:「北衷將軍府集營你又不是沒去過,項府就在那兒,一來一迴要不了多長時間的。不過是去見一見大將軍讓他知道我迴來了,我去去便迴。」


    「好,我等你。」江纓年從懷裏掏出來一疊銀票就要塞給關吉羽,道:「煙江長廊裏也沒什麽稀奇吃的,你既去了北衷,那裏定然有各式店鋪,你也去逛一逛給自己買些需要的東西。」


    「你給我這些錢做什麽啊,我又不是沒有錢……」關吉羽先是驚訝,繼而又揶揄道:「你剛剛不是還說讓我早點迴來麽?怎麽這會兒又說讓我出去逛一逛?到底要我早迴來還是晚迴來啊。」


    江纓年拉過關吉羽的手,把銀票放在她手上,又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耳朵,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嗯?那句話是這麽講的吧?反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總會迴來的。我不管,咱們既然是一個家門口走出來的,你就得一直就在我身邊!」


    關吉羽也沒客氣,接過江纓年給的銀票,道:「既然三公子這麽慷慨,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有什麽想吃的盡管跟我說,我迴來給你帶。」


    江纓年想了想,道:「要是看到街上有賣糖餅子的,就帶上一些迴來吧。」


    關吉羽一邊數著手裏的一遝銀票,一邊道:「糖餅子……北衷的糖餅子卻是很有名,我倒還想嚐一嚐呢。」數罷了後她把銀票收起來,道:「肯定給你帶迴來,我順便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好吃的,晚上叫上寒栩,咱們三個一塊吃!」


    江纓年把關吉羽送至主城外,目送著她的馬車走遠,直到看不見了,這才返迴到主城內。


    路上幹燥,馬車也好走,不多時就駛進了北衷。


    臨近將軍府還有一段路程,就能聽到北衷這一帶的人在討論項家的親事了。關吉羽坐在馬車裏都能聽到外麵的人們議論的聲音。


    「你們不過去嗎?這可是咱們北衷久違的大場麵哇!將軍府的大喜事,誰不得去沾一沾項家的喜氣啊?」


    「這項家的兄弟倆,可是咱們北衷的榮耀啊!我就是人在南沁,就算在邊境以外的最南邊,趕也要趕迴北衷來去瞧瞧,看成婚場麵是其次,主要是看看咱們的項大將軍!嘿嘿嘿。」


    「項家世代為將,不過我卻聽說這項二公子所娶之人並非什麽名門閨秀,那姑娘雖家住京城,可好像也就是個賣藥的。」


    各種亂七八糟的議論聲都清晰地湧入關吉羽的耳朵裏,她安穩地坐在馬車裏,就像在聽一些尋常閑聊一樣,隻想著等這婚事結束了,就趕緊去找金蟬拿了東西。


    外麵的人像是說得起勁了一樣,聲音也大了些,街上的人很多,馬車走得慢,關吉羽隻能


    繼續被迫聽著這些閑雜議論聲。


    「管她是賣藥的還是賣什麽的,這都不是主要的。」說話的人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我有一個遠方親戚就住在京城,聽說項二公子找的這一位啊,原本是成果一次親的,好像孩子都有了,就扔給婆家不管不顧,隻想著自己攀高枝攀上咱們這項家的公子。」


    「啊?還有這等事?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


    「千真萬確啊,就是不知道項大將軍知不知道這迴事?他脾氣大,知道了還不得大發雷霆?」


    「算了算了,管他的呢,人家的家事咱們也不好說。我們還是快點去項府那裏吧,等會兒去晚了喜糖都要不到了。」


    外麵的人群稍稍疏散了些,關吉羽才感覺馬車走得順暢了。


    項府門外,儼然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項家一向樸素,這婚事的布置卻也還算可以,當地不管是權貴還是普通老百姓,都紛紛跑來賀喜,關吉羽下了馬車站在大門外,被淹沒在人海中。


    她來得已經不算早了,不多時花轎已經停在了項府大門外,人群又如洪流一般湧過去,把花轎圍個水泄不通。


    鞭炮聲不斷,項臨城一襲大紅色新郎官衣服,頭發上的紅色緞帶很是惹眼。他的表情似乎很平常,看不出他高興,也看不出他不高興。


    關吉羽在不遠處看著,項臨城站在花轎跟前,不知道低語了些什麽,就一隻手掀開了花轎上的喜簾。新娘子蓋著紅蓋頭從裏麵緩緩走出來,兩個人並肩而立,雙雙往府內走去。


    人群很快又跟隨著他們一齊進入項府,關吉羽被人群擠著一起往裏走去,走到了最裏麵大堂,這才看到了項居安。


    這是關吉羽第二次看到項居安脫離邊關以外的裝扮,除了在京城那一次,這次興許是家中大事,項居安又是重要的角色,他也穿的不一樣,衣服明顯是新做的,邊角也是精致的大紅色邊墜。


    麵對弟弟項臨城和弟媳金蟬的敬茶,項居安麵上微微笑著,沉穩大氣地接過茶杯淺淺喝了一口,關吉羽忽然想起初見他時的場景。


    項居安的霸氣與野性,他在戰場上的血性與不羈,統統都收斂了,此刻他盡顯為父為兄的慈容,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個大家長該有的穩重與平和。


    他好像,也不再年輕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關吉羽在心裏也默默跟著念這些話,自古以來所有的婚事幾乎都是這樣的步驟,沒有誰是不知道這些步驟的。


    隻是在「夫妻對拜」這四個字響起時,項臨城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了,他似乎突然很糾結,遲疑著轉身與金蟬麵對著,金蟬已經彎下腰,項臨城卻遲遲未動分毫。


    大堂裏四周圍滿的人都奇怪地看著項臨城,因項居安在主位坐鎮著,眾人雖是心中疑慮,倒也不敢議論一二。


    「夫妻對拜!」


    這句話又喊了一遍,似是在提醒愣神的項臨城。


    項臨城仍是盯著蓋著紅蓋頭的金蟬,一動不動。


    「臨城?」項居安小聲提醒了一下。


    項臨城轉頭看了看兄長,又看向金蟬,他忽然一隻手掀下金蟬頭上蓋著的喜帕,道:「對不起,蟬兒,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與你成婚。」


    金蟬臉上精致的妝容盡顯她的美麗,眼波流轉,紅唇明豔,就連發間的珠釵都是價值不菲。她似乎沒想到項臨城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給她來這麽一出,隻得強顏歡笑小聲道:「臨城,都到這一步了,你胡言亂語什麽啊?」


    「我沒有胡言亂語!」項臨城聲音抬高了些,他一向是沉穩的,這時卻難掩激動道:「我不能違背我自己的心。」


    剛剛還努力


    克製著的人們,此刻再也按耐不住議論紛紛,一時間場麵難堪極了。


    不過項居安到底是見過世麵,麵對這種場麵,他不急不躁地詢問弟弟:「臨城,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可知道你這樣做後果是什麽?」


    項居安的聲音是有分量的。


    「大哥,我知道。」項臨城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哀傷,他看向項居安,道:「很多事你不知道,可是我的心意……你是清楚的。我知道此舉不但使我蒙羞,也使項家蒙羞,可我也顧不得了。」


    項居安嘴唇動了動,還未想好說什麽,外麵就傳來一陣高聲:「報——」


    一個士兵跑到大堂內,跪在項臨城與金蟬後麵,通報道:「將軍,北部有變,您快迴去吧!」


    項居安的表情幾乎一瞬間僵硬,他隻是愣了一瞬,就立刻站起來往外走,項臨城反應過來後也跟著要走出去,金蟬眼見他要走,死死抓住項臨城的衣袖,哽咽道:「不可以,你不可以走!」


    「放手。」項臨城眼神空洞,他望著金蟬,語氣沒有一絲絲溫度,仿佛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新娘,而是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金蟬一下哭出聲來,癱倒在他的腳下,手卻還是抓著他不放:「可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為什麽你要走?為什麽偏偏是今日,為什麽……」


    項臨城道:「你沒有聽見嗎?北部要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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