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雨來得突然,項臨城因為出門了一趟,想著路程不算遠,便選擇了步行走過去。迴來時地濕路滑他走得太急沒注意,卻不慎扭傷了腳。


    他忍著腳上的不適,一瘸一拐往迴走著,後麵的馬車聲越來越逼近,耳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上來吧。”


    項臨城迴頭,看到馬車上金蟬探出半個身子,向他伸出了一隻手,道:“我送你迴去。”


    項臨城想拒絕,可腳上的痛讓他實在是難以行走了,他猶豫了下,還是上了馬車。


    待他坐定,金蟬問道:“怎麽不坐馬車出門?這兩日京城裏一直下著雨,你怎麽還走著出來了?”


    項臨城看了看扭傷的腳,道:“原本想著總是待在家裏,許久沒有出去走走了,怕是這雙腿要閑得發黴了。”他無奈地笑了笑,道:“看來我猜得不錯,果然是閑得廢掉了,誰會想到一個習武之人,走兩步路還能崴到腳?”


    金蟬道:“那是你太不小心了,雨過了地上的青石板上有青苔的,你看你這鞋子,料子好是好,可鞋底太過光滑,走這樣的路你不摔跤誰摔跤啊?”


    她的目光落在項臨城的腳上一直未離開,很自然地繼續道:“迴頭我做兩雙布鞋給你,若是遇到雨後天氣,路上又太滑,你穿著肯定要方便得多。”


    “不用。”項臨城又恢複了淡漠的狀態,他刻意地與金蟬保持著一點距離,這個距離需要拿捏,既要合理又要不讓她察覺到他的刻意。


    他客氣又不失疏離,道:“不用麻煩你的,這點兒小事而已,迴去找個大夫正正骨休息幾天就好了,何必還要麻煩你去做鞋?”


    金蟬輕鬆道:“不麻煩,誰說麻煩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道:“從前在書院的時候,你的鞋子壞了,還不是穿我給你做的布鞋?你忘啦?”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金蟬的聲音弱了幾分,悻悻道:“我隻是單純地想讓你方便一些,並無其它的意思。”


    項臨城沒敢去看她的眼睛,記憶中那雙眼睛一直都是這樣亮晶晶的,炯炯有神地注視著他,傾聽他講書上的東西,聽他講他在外麵的見聞,聽他講述一切她沒見過的世麵。


    “蟬兒,我知道。”項臨城道:“你對我的好,曾經為我做的事情,我都記得的。我隻是覺得,我們……”


    “我爹走了的那一日,我其實很想很想你能過來。”金蟬突然沮喪地低下了頭,道:“我爹在的時候,我感覺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會有什麽難題,大不了就找我爹,或者找你……可他突然就這樣離開了,就留下我一個人,他就是我的天,他走了,我的天也塌了……”qs


    項臨城道:“我很抱歉……那幾日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走不開身,伯父的葬禮我也沒能去。說實話,我該去一趟的。”


    金蟬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的,臨城,你忘記我跟你說的了嗎?你隻管向前走,你的眼光要朝前看,你的人生還有大好的前程,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會是默默在你身後永遠支持著你的那個人。”她的眼眶微微泛紅,道:“我爹走了也好,省得他時常病痛難忍,隻不過我心中的頂梁柱倒下了,現在什麽事情都需要我自己去扛著,一時間還沒有習慣而已。\./手\./機\./版\./首\./發\./更\./新~~”


    “他呢?”項臨城的歎息微不可聞,道:“他不管嗎,你一個女人家,送葬之事不是小事,前前後後需要料理的事情不算少,他不幫著你一起操持嗎?”


    金蟬攥了攥拳頭,道:“我懶得看他的臉,說是搭夥過日子的,這過得是什麽日子?他哪裏肯心疼我半分?恨不得讓我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兒才好,省得他費心了呢。”


    項臨城陷入了沉默,半天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好像每一次,提起那個人,他們都會陷入這種難言的沉默之中。


    。(下一頁更精彩!)


    項臨城從袖子裏掏出來一疊銀票,遞給金蟬道:“伯父送葬我沒去實在是過意不去,這些錢你拿著,想必你那裏也沒有足夠的錢,又問你老家那密友借錢了吧?”


    金蟬看著那一遝不算少的銀票,搖了搖頭,道:“欠你的已經夠多了,那還能再要你的錢?你不必在意什麽,我爹走之前還念起你了,我都好好跟他說了。”她用手搓著衣襟,垂首道:“他問我怪不怪他?問我如今是不是心裏還在怨他當年阻止我們……”


    項臨城沒想到金蟬會說起這個,當年的事,他早就已經釋懷,如果不是她再次提起,他恐怕也不會再想到那件事了……


    當年……


    當年項臨城在墨允書院讀書的時候,因為金蟬時常會隨著父親一起來書院運送藥材,一來二去的,機緣巧合之下她便和項臨城熟絡了起來。


    那時項臨城就算是有假期,也會一直待在書院裏不迴家,家裏是空蕩蕩的,唯一的親人項居安在軍營裏,哪裏有時間會迴家陪他?項臨城自己一個人迴到北衷家裏,也覺得沒意思,索性就一直待在書院裏讀書了。


    有一年假期裏,項臨城照例留在了書院裏,書院裏除了值守的幾個管事,幾乎沒有什麽人,他便隨心所欲坐在書院裏的各處,自在地讀書寫文章。


    靜謐的時光有一日被打破,那便是金蟬父女兩人。


    金蟬的爹是京城城郊的一個藥農,年紀已有六旬,而金蟬那時年紀還很小,就是一個小丫頭,兩個人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父女,更像是爺孫兩個。


    他們送來了一大車藥材,書院裏僅有的幾個人都出去了,墨允先生也迴家了,隻剩下一個看門的管事和項臨城兩個人。


    那管事看人手不夠,便對著不遠處正在看書的項臨城喊道:“孩子,過來幫幫忙,搬一下這些藥材吧?”


    項臨城自然是二話沒說就放下了手中的書本,跑過來準備一起卸貨和搬運了。


    他是極有禮貌的,走到人麵前就十分彬彬有禮,對著金蟬的爹嘴甜道:“爺爺,我來幫您吧!您坐下先歇會兒。”


    這一聲“爺爺”喚得,金老伯還沒反應過來,金蟬就先嘴快道:“哎,你這個書生,你的書都念到哪裏去啦?怎麽還亂說話啊,什麽爺爺啊,這是我爹!你該叫一聲伯父的。”


    項臨城被她這麽一斥,不覺羞紅了臉,他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金老伯,尤其是金老伯的臉,他還是覺得自己沒叫錯!


    他內心嘀咕:這麽老的老者,不叫爺爺叫什麽?!


    那管事的連忙笑著糾正他:“孩子,那是給我們書院送藥材的金伯,你就喊他“金伯”就行了,大家夥都是這麽叫的。”


    項臨城這才又叫了一聲:“金伯,我來幫你抬吧。”


    那日有項臨城的幫忙,他們才很快完成了卸貨、搬運到書院倉庫再進行最後的點數。


    項臨城是不太認識這些藥材的,金蟬便站在他身旁,她念每一味藥材的名字,他用筆記錄著數量。


    二人配合得還算不錯,金蟬臨迴家的時候,還跑過來跟他說:“書生哥哥,我們下次再見啦,記住,是叫金伯,不是爺爺哦!”


    落日餘暉之下,金蟬的雙麻花辮上麵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樸素而耀眼。


    項臨城長這麽大,所見到的女孩子都是錦衣玉食之下***嫩的肌膚,綾羅綢緞是常態,要不然就是書院裏的女同學們,她們大多出自官員之家,都是些達官貴人的女兒,知書達理,有著充滿智慧的頭腦和氣質。


    金蟬則很特別。


    她渾身上下的衣服都是粗糙廉價的布料,像是撿了誰不穿的衣服,頭發也隻是梳著最簡單的雙辮。金蟬的皮膚不算很白,應該是長期在日頭下曬著的緣故,她生得俏,所以這不算白的肌膚倒更使她身上有著一種純樸的俏麗。


    那雙。(下一頁更精彩!)


    粗粗的麻花辮一甩一甩的,項臨城的心第一次有些莫名其妙的動漾。w_/a_/p_/\_/.\_/c\_/o\_/m


    第二次見到金蟬,是幾個月後。假期已經結束了,書院開學了,金蟬和金老伯又過來補藥材了。


    金蟬膽子很大,她在這種環境裏一點都沒有拘束的感覺,反而很大方地四處亂轉,找到項臨城時他正在吃飯,金蟬湊了過去,拈起他盤子裏的一塊肉就放進自己嘴巴裏。


    項臨城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隻是盯著她。


    幾個月不見,金蟬的頭發又長長了了一些,她已經不梳雙辮了,而是將所有頭發都辮在腦後,長長的粗辮子烏黑發亮,發間別了一支很小的黃色小花樣式的珠花。


    清新又純真。


    金蟬笑嘻嘻道:“你不記得我了嗎?上次送藥材的,你還給我們幫忙來著。”


    “是你啊。”項臨城道:“還是跟你爹一起來的嗎?”


    金蟬道:“不然呢?我一個人怎麽來呀?”她眯了眯眼,道:“算你記性好嘛,記住是我爹了,可別再亂叫爺爺了。”


    項臨城窘迫道:“我又不是傻子,叫錯了一次,還能次次叫錯啊?”他頓了頓,道:“現在知道怎麽稱唿你爹了,那你呢,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金蟬眼睛骨碌轉了一下,俏皮道:“你猜猜啊,我爹是金伯,那我呢?”


    “不知道。”項臨城想都不想,道:“你是什麽?總不能是金子吧,還是金元寶?”


    “哈哈哈哈哈。”金蟬被逗得哈哈大笑,道:“金子金元寶?你還真會想。”


    他們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金老伯已經遠遠地在喚她迴家了。


    金蟬撅了撅嘴,道:“又催人了,忙了半天就不能休息一會兒啊?”


    她轉頭對項臨城道:“我該走啦,那你叫什麽名字啊?”


    項臨城道:“你都還沒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金蟬想了想,道:“現在不想告訴我沒關係,等我們下次見麵了,我告訴你我的名字,外加一個秘密,作為交換,你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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