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痞痞地笑著,笑彎兩道眉毛,圈住她身子的長於臂並沒有放開的意思。沒辦法,誰教她的身體那麽軟,味道那麽香,讓人不由自主啊。


    「你到底要怎樣?」


    想談判?很好,他的籌碼多得很。


    「不想牽連無辜的話,也許你可以試著合作,該吃的吃,該睡時睡,把自己養得正常一點。」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威脅任何人。」她咬唇,堅決迴答。


    不過是死,何足懼?在這之前,她早就死過好幾迴。


    但上官天羽怎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額頭倏地抵上她的,眯緊眼,撂狠話。


    「信不信你今天身上多一道疤,明夭你娘身上也會多上那麽一條,你瘦了一兩肉,我也有本事讓她身上的肉消失,至於命嘛,白發人送黑發人,很殘忍的,不如讓她陪你同赴黃泉,感受覺如何?」


    「你。」


    可惡至極,香荷說他是好人,好在哪裏?


    「不信?要不要賭賭?」


    他靠到她麵前,唇與唇的距離不到半寸。


    「你你在說謊,那麽多年了,你不可能找到她」推推他的胸膛,讓兩人間的距離大了些,她放聲怒叱。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怎能小看宰相的權力?」別說找一個人,就是找十個百個,他也能一一挖出來,擺在她麵前。


    項暖兒氣到說不出話,隻能勉強壓製怒氣,一過自己冷靜思索。


    他留她下來,圖的是什麽,消磨她的心智?折損她的驕傲?還是要她親口承認,她的仇恨不過是場笑話?


    深吸氣,她暫時低頭。「我想見她。」


    「可以。」


    「什麽時候?」


    「在你取得我的信任,拿掉腳鏈之後。」


    「即使隻是演戲?」


    「我相信,很多時候,假戲往往真做。」


    「別忘記,我是個殺手。」她在恐嚇他,殺手天生噬血,她可以先取得他的信任,然後下一刻,手刀親仇。


    「我知道。」


    這幾天他忙得不見人影,就是存查這些事,果然,宰相的權力很大,才幾天,他就得到想要的消息。


    這個消息有點駭人,若非這小東西失手,他們還不知道宋民君有這麽大的野心,且他的殺手組織已漸成氣候,與他勾結的官方人士也不在少數。


    不過晚知總比不知的好,在他尚無防備之前,先破了他吧。


    「我不是唯一一個被派到你們身邊的人,失敗了,自然有人接手。」看不慣他的自信,她還是祭出恐嚇。


    「了解。」


    「隻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為什麽對他那麽忠心,他對你並沒有那麽好,不是嗎?當年,同一批被拐騙的孩童有一百八十三個,死了一百三十個,活下來的都成了一流殺手,最近在武林裏迅速竄起。」


    他連這個都知道?未免神通廣大。


    見她驚疑不定,他笑著說下去,「我寧可相信,你混進宮刺殺我和皇上,是為了你不成材的兄長父親,而不是真心樂意當宋民君的傀儡。」


    啪地,他收起折扇,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輕笑。「好生養著吧,如果你有任何願望想達成,我是你唯一可以依賴的對象。」說完他就走了,留下怔仲的她。


    黑暗潮濕的地牢裏,三、四十個衣衫檻樓的孩子分散在不同角落,三四個已然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大膽的老鼠揍近他們,東嗅嗅、西嗅嗅,半晌見沒有動靜,使張口一咬。


    被咬的孩子餓得沒力氣反抗,不多久,一群噬血老鼠就從四麵八方聚來,巨大的吱吱聲響起,不一會兒工夫,淹沒了地上的孩子。


    看著這幕,周圍沒被攻擊的孩子不見表情,他們隻是挪了挪身子,不讓老鼠侵犯自己。


    他們是弱者。


    在這裏,弱者的下場就是死亡,不必同情,毋需哀傷,死亡是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今日死了三個,明白會再添入幾名生力軍,地牢裏,被鎖困的靈魂,多不可數。


    項暖兒不記得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隻是一天一天明白,冷血、殘暴是活下去最重要的條件,仁慈是小必要的東西。


    她的個子小,想搶得配額不多的糧食,除了力敵更需智取,倘若不夠聰明,連日饑餓,就會和那些餓到沒力氣反抗的孩子一樣,遭老鼠吞噬,在這裏,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虛弱的呻吟陣陣,多數孩子不是把頭埋在膝間就是別開臉,可她例外,她冷冷的雙目盯著將死的孩子,一次次確定,自己絕對不要變成那樣子。


    血腥味充斥著地牢,新來的孩子看到這幕,嘔吐聲連連。


    被啃出白骨的小腿,項暖兒的恨浮上眼簾。


    她靠近死去的孩子,褪下鞋,沾染鮮血,引誘鼠輩上門,不多久,一隻肥老氟靠近,她右手抓起破瓷片,嗤地,迅速刺過老鼠的背,把老鼠釘在地上,它吱吱掙紮幾下,死了。


    冷酷的笑慢上嘴角,她絕不讓自己死在它們嘴裏,猖狂?可以,但對象不能是她。


    拔出瓷片,把老鼠丟迴鼠堆中,一眨眼工夫,它也成了同伴嘴裏的佳肴。


    接著第二隻老鼠來了、第三隻老鼠、第四隻,這裏多得是武器,每迴事奪食物之後,總會留下殘破食具。


    其他小孩看著她的動作,玩心起,也學她淩虐張牙舞爪的鼠輩,不多久,笑聲響徹地牢,明明是清脆悅耳的童稚嗓音,但襯上此景,卻讓人打起寒顫。


    秋過冬至,項暖兒一身黑衣褲,灼灼的雙眼望著對麵的男子,他比她高上半個身子,威猛碩大的身形,光站著就讓人膽寒。


    他戲耍似地把鞭子舞弄得虎虎生風,刷刷刷,招招打向她。她緊盯他每個出手,在鞭子甩來的時候迅速跳開。


    幾次不小心鞭子招唿到身子,灼熱疼痛迅速慢開,但是她沒時間停下來查看傷口,唯恐再次疏忽會添上新痛。


    她的力氣尚小,手上的劍挑不開鞭子的力道,每迴出手總是慢了拍,除了躲,沒有更好的選擇。


    但她也明白,饑餓的自己躲不了太久,很可能在下次的攻擊中就會站不起來,被丟迴地牢,然後日複一日,弱肉強食。


    她不想這樣,除了殺老鼠她可以做更多的事。


    她退,再退,退開每個鞭子耍弄出來的漩渦,眼尖的她看見男人背後有一棵大樹,點子成形,她閃開鞭子,飛快奔到樹後。


    有了樹幹做屏障,男人的速度變得緩慢。


    他咧開血盆大口,怒問:「你以為,這樣子我就拿你沒辦法?」你當然有辦法。項暖兒在心底迴應。


    果然,他換招,鞭子不再在頭頂上盤旋,而是左一鞭、右一鞭,鞭鞭往樹後招唿。


    頓時,樹皮飛踐,紮上她的臉,細小的木屑掠過,在她的身上劃出紅痕。看看她殘破的衣服,男人忍不住得意的咧開大嘴。


    真舍不得一次打死她啊,他像逗弄寵物似地將鞭子落在樹幹上,製造更多木屑,看她臉上淌出更多的血珠子。


    項暖兒咬牙、不服輸,在上上下下跳躍間,趁著對方不注意,手裏抓了滿把泥土。


    下一刻,她跳出樹後。


    男子大吼,「這是你自己找死,看,我·~一」


    話未說完,泥沙灑上他的眼,他慌地伸出兩手撥開灰塵,但更快地,她兩手抓起長劍往前推,直直沒入他腹部。


    瞬地,鮮血飛嘴,噴得項暖兒滿頭滿臉,她沒閉上眼睛,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在自己麵前,一寸寸失去力氣。


    男人睦大雙眼,手指著她,一臉不敢置信。


    一個十多歲,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娃兒啊,他怎麽會輸呢?


    砰地,他往後摔跌,血自身上不停外流,他的手腳抽搐,全身發抖,大口大口喘氣,死不螟目。


    被殺死的人長這副模樣?她歪看頭,與男人對看。


    !驚懼。有,但是鎖著,她早學會不泄漏心情。


    這時,另一個男人悄然出現,緩步走到她麵前,勾起她的臉,冷冷笑看。


    那是張讓人驚恐的臉,橫橫豎豎的疤痕在臉上糾結,右眼讓黑布蓋看,斜斜的黑,黑了半張臉。


    「你不怕我?」


    「怕,但是更怕在地牢裏麵等死。」她實話實說,垂眉,不敢看他的臉。


    「殺人的感覺怎樣,暢快嗎?」


    暢快?殺人怎會暢快?她搖頭。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動手。」


    「我要活著。」她言簡意骸。


    男人眼底閃過一抹欣賞。「很好,記住今天的經驗,不是你活就是敵人活,你隻能有一個選擇。」


    這點她早學會了,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一群人吃人的世界。


    「想迴家嗎?」


    家?沒有了,那道聖旨把她的家毀滅。她搖頭。


    「願意跟著我?」


    「你可以讓我變強嗎?」


    「多強?」


    「比那個男人更強。」她用劍指向地上的男人,劍尖還滴看血。


    他笑開,「當然。」臉上的疤痕更形嚇人。


    「我跟。」她迴答得毫不遲疑。


    「很好,記住,你的名字叫做月。」他轉身,小女孩追在他身後。


    她看不見身旁的紅花、看不見滿地綠草,一心盯著男人衣角上繡的昂藏老鷹,她喘息不己,卻不肯緩下腳步。


    她,要變強。


    項暖兒猛然驚醒,夢裏的大樹、地牢不見了,惡心的血腥味、老鼠猖狂的吱叫聲消失了,眼前隻有錦織綢緞,富麗堂皇。


    她額頭布滿冷汗,胸口急喘難平。


    很久沒作夢了,自從她變強,殺人對她易如反掌之後,她再沒作過這個讓人恐俱的惡夢。


    那為什麽?因為她又開始身不由己?又開始覺得無能為力?


    該逃的,逃開上官天羽,逃開他精製的牢籠。


    可心底卻有那麽一絲絲想望,她不要逃了,除了娘和香荷之外……


    是,她開始貪圖安逸了,在這裏,她不必時時刻刻想著殺人,不必恐俱鮮血噴上身子時的灼熱感覺,不必麵對死人眼底的惶惑,更不必不必麵對主人。


    是矛盾,但在這裏,她很安全。


    不對、不對,亂了,上官天羽是她的敵人,怎能讓她覺得安全?是她混淆了感覺,還是他炫惑了她的心思。


    猛地搖頭,她企圖把紛亂搖開。


    不經意地,她撞進一雙深遠的瞳孔裏,防衛心倏起,她全身肌肉緊繃,拳頭在被子下麵收攏。


    他看著她,不眨眼,沒移動身子,沒改變動作,隻像在研判什麽似的注視她。


    項暖兒沒害怕過誰的眼光,但他的眼神讓她退縮,天生的威勢讓人不敢逼視,他是那種該稱王稱帝的人物。


    撐著,她不退,即使明白對上這樣的眼光太冒險,但她不示弱。


    「你在怕什麽?」上宮天羽終於走近,在床沿坐下,手勾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據傲。


    「我不怕什麽。」她柔驚不馴。


    他輕歎氣,驀地戳破她的虛張聲勢。


    「放心,宋民君再也欺負不了你。」


    他知道?項暖兒不敢置信。什麽事都逃不過他的眼嗎?和他這種人對峙,她永遠沒勝算嗎?


    如果他用譏誚的口吻諷刺她,她可以用偏激言詞反駁迴去,但他那聲歎息,帶著些許憐憫、些許同情,這……讓她慌了心。


    兩顆不在預計裏的淚水淌下,他伸手,接過,心和掌心一樣,燙得發熱。


    「不怕,你永遠都不必再麵對他。」


    上官天羽不明白自己的聲音為何刻意放低,力道為何刻意放輕,隻是很自然的承諾保證,輕哄撫慰,把她擁進懷裏,親親她的額頭,手輕輕順起她的烏絲,順下她的驚惶。


    「他比你想象的更可怕,如果可以,永遠不要跟他交手。」項暖兒不經思考,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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