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叔父,著實讓在場之人震驚了一下。


    在這等敏感時刻,公輸盤突然拋出這一手,不得不讓人驚懼。


    夏淵深深皺著眉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年,平淡的開口道:“起來吧。你是何人?為何要稱唿我為叔父?”


    夏雲安再次跪伏在地,解釋道:“小侄夏雲安,是從江陵老宅而來。”說完,掏出一封信,繼續說道:“這是族老寫給叔父的親筆信。”


    夏謙站在後麵,臉上不禁多了幾分冷笑。


    夏家出身江陵,雖然當年被勒令舉族遷移到幽州,但因祖墳和宗祠依舊在江陵老宅,因此留下了些旁係和仆從照看。


    起初還好,留下的人還十分安分。


    隨著時間過去,留在江陵老宅的夏氏族人,便對幽州嫡係一脈不再恭敬,甚至隱約以嫡係自居。


    如今,江陵夏家和幽州夏家,已經號稱是南北雙夏,是一姓兩支,互不從屬。


    “哦,原來是這樣啊。”夏淵輕笑一聲,並沒有接那封信,轉身對公輸盤道:“時間不早,執令大人請進去吧。”


    公輸盤微微點頭,邁步朝前走去。


    幽州眾人也轉身離開,隻剩下夏雲安跪在地上,舉著一封信愣愣出神。


    ……


    宴客廳之內,分主客坐下。


    隻有夏雲安,是跟隨學宮而來,卻又是夏家出身,著實有些尷尬。


    公輸盤喝了口茶,看了夏雲安一眼,對夏淵笑道:“不瞞城主,雲安如今在學宮求學,雖僅十六歲,卻已經破境玄光。破境之時,天生異象,距離自成法相隻差分毫,將來前途無量。”


    夏淵抬眼一撇,點頭道:“那真是不錯。”


    夏湛卻笑得有幾分勉強。


    破境玄光,是修行第一重關隘,其中努力隻占三分,運氣占兩分,剩餘全靠天賦。


    夏湛能破境玄光,而且是兩色靈光,將來踏入真人境有望,已經是難能可貴。


    但夏雲安破境之時,天生異象,必然是單色靈光,哪怕日後不刻意修行,也能進入返真境,才算得上是天縱奇才。


    此等差距,難免讓人心生沮喪。


    “多謝叔父誇獎。”夏雲安也靈活的很,當下不再猶豫,起身走到夏湛身邊,笑容滿麵道:“聽說湛哥也剛剛破境成功,正好可以和我好好交流一番。”


    夏湛麵無表情,並沒有迴應。


    公輸盤看了一眼,迴頭對夏淵溫和的說道:“本來,這是夏家的家務事。但陛下優待夏家,知道夏家人丁不旺,特意命我將雲安帶來幽州。”又轉身對夏雲安吩咐道:“雲安也是夏家嫡支一脈,日後要多多磨煉自己,為武國、為社稷、為陛下,守好幽州,守好北境。”


    夏雲安彎腰行禮:“弟子明白。”


    ……


    宴會多了幾分詭異味道。


    本來,學宮執令挑選質子,已經讓幽州上下十分緊張,突然冒出來的夏雲安,更是火上澆油。


    夏淵重病纏身。


    素有威望的少城主夏謙很可能要去京城,夏玄無法修行,自不必說。


    夏湛雖然破境成功,但在夏雲安麵前,實在算不得什麽。


    等夏淵百年之後,在幽州怕是無人能壓製天縱奇才、又有學宮撐腰的夏雲安。


    到時候,幽州豈不是很可能悄無聲息的易主?


    但如果夏雲安的出身沒有作假,這便是夏家的家務事,旁人無法插嘴,甚至夏淵也無法阻止。


    傳承百年的幽州夏家,終於是要敗落了嗎?


    ……


    夏雲安城為宴會焦點,但年紀雖小但養氣功夫極高,依舊麵色平靜的和夏湛搭話。


    江陵夏家,雖然有夏氏祖墳和宗祠在,但世人皆知,幽州夏家才是真正的夏氏主人和嫡係。


    雖然如今江陵夏家有不少人入朝為官,在江陵更是說一不二,但和威震天下、執掌幽州的夏淵一脈相比,還是相形見絀。


    夏雲安進入學宮之後,曾被旁人一句“夏氏家奴而已”深深刺痛。


    還好老天開眼。


    幽州夏家人丁不旺,這一代更是如此。


    夏淵自十年前就病重纏身,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一命嗚唿。


    夏謙很有威望,但注定要做質子,無須擔心。


    剩下的,一個無法修行的廢物夏玄,另一個夏湛,雖然不差,但也僅僅是不差而已,夏雲安並不放在心上。


    隻要等夏淵過世,天下雄城幽州就唾手可得!


    這等天賜良機,實在不能錯過,於是公輸盤稍一暗示,夏雲安馬上答應下來。


    夏雲安一想到自己將來能執掌幽州,就忍不住心潮澎湃,麵露笑意,對夏湛越來越不加掩飾的不耐煩和厭惡,也絲毫不放在心上。


    ……


    公輸盤的謀劃,夏雲安的來意,都是擺在明麵上。


    但是即便幽州眾將憤怒驚疑,也不好插手城主大人的家務事。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甚至,夏淵也沒有辦法,隻能不接那封信,拖延一下,順便尋找對策。


    宴席開始,氣氛絲毫不見熱烈,大半的人都在觀察夏雲安。


    夏玄、夏謙、夏湛三人,是夏家嫡係,更是今天的主角,自然是在靠前的位置。


    夏雲安既然已經心有定計,就不會將臉麵放在心上,一直纏著夏湛、夏謙說話,甚至理直氣壯的吩咐仆人,要再加一個位置,就在夏玄三人的旁邊。


    “咳咳……”夏玄一直是被忽視的對象,笑著歎氣道:“就要開席了,這位兄台,是不是麻煩讓一讓?”


    “嗯?”夏雲安驚訝的看著夏玄,笑道:“這話是怎麽說?按照年紀,你還要叫我一聲哥哥才對。我坐在這裏,是理所應當的啊。”


    說完,又拿出那封信,語氣肅然道:“這是族老親筆信,你看過就明白!”


    夏玄並不接,反而笑道:“如果阿貓阿狗拿一封奇奇怪怪的信來,說是夏家親戚,難道我就要相信?”


    夏雲安訝異的看了夏玄一眼,加重語氣:“這是族老……”


    “族老?哈哈,你越說越像是騙子了。”夏玄忍不住笑出聲來,大笑道:“我記得族中記載,當年夏家是舉族遷移,隻留下了一些仆役下人看守宗祠而已。這族老是哪裏冒出來的?”


    周圍幾人也跟著發笑。


    夏雲安臉色很難看。


    夏玄說得不錯,當年留下的的確是仆人和血緣淡泊的旁係。


    但夏家離開之後,餘威猶在,江南又繁華安寧,沒有戰亂。


    這一兩百年,江陵夏家早已族人眾多,像模像樣的修繕了宗祠,改了族譜,選了族老。


    但那不過是掩耳盜鈴。


    世家大族,最看重血脈傳承。


    即便有一天幽州夏家倒了,江陵夏家也不過是欺世盜名罷了,遠遠無法繼承夏家威望。


    這是江陵夏家的一塊心病,也是夏雲安此來幽州的目的。


    被當眾點到痛處,又聽到幾聲輕蔑笑聲,夏雲安心中憤怒,謙謙有禮的君子模樣一掃而光,冷冷看著夏玄,身上靈光一閃。


    周圍眾人隻感覺一股大力湧來。


    夏玄更是首當其衝,站立不穩,倒向後方。


    一名幽州將領眼疾手快,扶了夏玄一把,冷冷看著夏雲安,另一隻手握住腰間刀柄。


    氣氛頓時十分緊張。


    公輸盤也看到下麵的衝突,皺眉出聲道:“雲安,你在幹什麽?還不道歉!”


    “對不起,三弟。我也是剛剛破境,還控製不好。”夏雲安已經意識到自己失態,溫和的笑著向四麵道歉,轉身靠近夏玄,笑容綻放的越來越大,聲音越發溫和,伸手道:“你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既然身體不好,就不要勉強自己,這種場合就不必出席了。你畢竟無法修行,其他人一不小心,就可能傷到你。磕磕絆絆的,總是在所難免……”


    夏玄看著夏雲安的笑臉越來越近,笑容越發溫和,眼神卻越來越肅殺,迴頭謝過剛剛扶住自己的將領,順手從他腰間抽出長刀,一刀斬向夏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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