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這話一出口,譚旻一怔。


    湯姆輕輕抬眸,目光凝著手術室門口的燈,目光悠悠。


    “這麽多年,他一直陪著我,以後,我陪著他。他去哪兒,我去哪兒!”


    說完這話,湯姆的唇角微微上揚,含著眼淚,衝著手術室裏麵大聲喊道:


    “裘慕陽,你給我聽著,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沒有你!所以,你一定要給我好好的!你欠我太多了,你得用一輩子補償我!我在外麵等著你,等著你出來見我!一定給我撐住了,不然的話,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


    裘慕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那黑暗仿佛漫無邊際。


    黑暗中,有個溫軟可愛的小女孩的聲音響起。


    “哥哥,謝謝你!”


    他想要伸手去尋找那個小小的身影,卻觸碰不到。


    他有些惶惑,而這個時候又聽到了一個女孩子帶著悲戚和憤怒的聲音。


    “裘慕陽,我恨你,你就是個魔鬼,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那一瞬間,心髒痛的要死。


    下地獄嗎?


    她是那麽的憎恨他……


    他隻覺得渾身一片冰冷,一片絕望,不想再掙紮,隻是想要閉上眼睛,任憑那黑暗將他一點點吞噬掉。


    可是就在意識漸漸消散的時候,忽然間又聽到了悲傷而又堅定的唿喚。


    那個聲音跟前麵的兩個不一樣,可他知道,那都是她!


    她在說什麽呢?


    她說……她不能沒有他!


    她說……他欠她的太多,要他用一輩子來補償她!


    她說……她在外麵等著他,等著他出去見她!


    怎麽會這樣呢?


    他有些恍惚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些話,讓他完全不可置信。


    可是接下來,他卻聽到了一句讓他更加震驚的話。


    “裘慕陽,我愛你!所以,你不能丟下我!”


    她說……愛他!


    那聲音是那麽悲傷,帶著哭腔,更是那般的嘶啞,那般的傷心。


    她在哭……


    他怎麽舍得讓她哭呢?


    她說愛他!


    這簡直像是做夢一樣,但是那聲音卻又是那般的真切……


    那原本冰冷的心髒仿佛又在瞬間跳動起來。


    夠了,他不能睡下去,他一定要醒過來,不是嗎?


    他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她,想要好好的看看她,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他想要對她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所以,他不能睡!


    他想要走出那片黑暗,朝著那一點點的光亮處走去。


    每走一步,身上的疼痛就會增加一分,但是那邊,卻有她的聲音在召喚著。


    他覺得很累,渾身上下都像是灌滿了鉛,而腳下仿佛又仿佛滿是荊棘,但是所有的這些疼痛和疲憊他都已經不在意了,隻是想要早點睜開眼睛,早點看到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是那麽漫長,那麽漫長的時間,他終於從黑暗之中走出來,終於尋到了那一處光明的所在。


    終於,裘慕陽睜開了眼睛,隻覺得光線是那般刺眼,晃得他有點睜不開眼,但是很快,他適應了那種亮度,眼睛慢慢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房頂,目光流轉,他看清楚了,自己是躺在病床上,而受傷暈倒之前的記憶也慢慢湧入腦海之中。


    他想起了自己中槍的事情,而現在……他是又撿迴了一條命嗎?


    隻是當初,他依稀間聽到了她的唿喊,那聲音仿佛還在耳邊縈繞,難道也是自己的幻覺嗎?


    瞬間,裘慕陽覺得心髒處又是一陣疼痛,終究還是自己的幻覺啊!


    可是忽然間,他覺得手上有異樣,似乎有人握著他的手,而掌心也是一片溫軟。


    那是……


    心底忽然一窒,他甚至大氣都不敢喘……


    微微的扭過頭去,他看到自己的病床邊上,有個毛茸茸的腦袋,有人趴在床邊上睡著了,可是她的手……卻緊緊握著他的手。


    那一瞬間,裘慕陽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都停止了跳動,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是她嗎?


    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女人?


    所以,之前自己聽到她說的那些話……也都不是做夢嗎?


    裘慕陽想要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在做夢,因為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身子微微動彈了一下,那個原本趴在床上的小腦袋忽然間抬起來。


    四目相對,裘慕陽果然震驚了。


    而她呢,看到他醒過來睜開了眼睛,瞬間,大顆大顆眼淚落下來。


    “裘慕陽……”


    她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情緒已經變得激動起來,泣不成聲。


    “我好想你……”


    最終,說完這四個字之後,她崩潰大哭起來,哭得那麽委屈。


    “你這個大騙子……就會欺負我!”


    她以為他死了,可是他還活著,而且還在她的身後默默守護著他,卻不讓她知曉。


    這個男人就像是紮在了她心頭的刺,初始鮮血淋漓,但是慢慢的,早已經一點點深入下去,跟她的心髒融為一體,想要再拔出來……又談何容易?


    裘慕陽看著眼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心髒更是疼的厲害。


    “夢夢,別哭……別哭……”


    她知道不知道,她一哭……他的心就疼的那麽厲害呢?


    這究竟是誰欺負誰呢?


    他伸出手,想要去幫她擦眼淚,隻是剛剛醒過來,身體還虛弱,也沒有那麽大的力氣,而最終,是她抓著他的手,貼在了她的臉頰上。


    “以後……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


    裘慕陽忍著心口處的疼痛。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怎麽舍得!”


    是啊,他怎麽舍得?


    當年做出那樣的決定,就是因為害怕失去她。


    與其讓她在他的身邊枯萎,倒不如放手,讓她去飛。


    但是現在,她就在自己的身邊……還握著他的手,對他說著這樣溫柔的話!


    這是裘慕陽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那天晚上,他看到傑瑞擁抱著她,跟她接吻,那一幕著實刺痛了他的心……而現在,她竟然在自己的身邊,他依然覺得很恍惚。


    “夢夢,你能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嗎?”


    她那紅腫不堪的眼睛裏麵含著淚,就那樣瞅著他。


    “裘慕陽,你就是個大傻蛋,天底下頭一號的大傻蛋!”


    聽到她這話,裘慕陽終於笑了出聲,隻是這一笑,卻又牽扯到了傷口,他的臉色一白。


    湯姆嚇了一跳,“哪裏疼了,我去叫醫生!”


    但是裘慕陽卻握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夢夢,能不能……讓我抱抱你!”


    他是多麽想要擁她入懷……一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中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所以,他是真的很想抱抱她。


    她瞅著他的眼睛,將臉上的淚水抹掉,然後……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瞬間,裘慕陽渾身都變得僵硬起來,緊接著,有一簇簇的小火苗燃燒起來,將他的四肢百骸全都點燃,身上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


    她竟然……主動親吻他!


    這更是裘慕陽想象不到的事情……但是這一刻,這一切都真實發生了,所以,裘慕陽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伸出手臂去擁抱。


    隻是,左手臂抬起來,但是右手臂一動彈就疼痛不已,於是,他單手擁抱著她,加深了這個吻。


    舍不得鬆開,舍不得放手……


    當兩個人終於分開的時候,裘慕陽凝著眼前那個小女人的眼睛,說道:“就算是讓我在這一刻死去,我也死而無憾了!”


    “呸呸呸,說什麽死不死的,以後不要再跟我說這樣的話!”


    她有些惱,眼圈還是那麽紅。


    “我已經失去你一次了,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第一次……是她下的手。


    而後來,看到家裏的傭人開始準備後事,她是真的絕望了,更覺得生無可戀。


    現在迴頭再去想,心中依然疼著。


    而裘慕陽的看著她那張小臉,心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我隻是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湯姆垂眸,她又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情呢?


    現在,什麽都不想說了,她伸手握著裘慕陽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天,傑瑞把事情都告訴我了,在瑞士,救我的那個人就是你……我聽到你的聲音了,可是我醒過來之後卻看不到你!!我吃著你給我買的巧克力,那個時候,腦子裏麵都是你的影子……隻是,我知道的太晚了!”


    裘慕陽的唇角輕輕揚起,“傻瓜!”


    “究竟誰才是傻瓜呢?”湯姆看著他,又有淚光閃爍了。


    “裘慕陽,我們的父母之間那筆賬已經算不清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我放下了。而我跟你……這輩子誰欠著誰的,也算不清了。現在,我的身邊隻有你了,所以,這輩子,你要對我負責!”


    裘慕陽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幫著她擦掉了眼淚。


    “好,我負責!我會負責到底!”


    站在病房門外的譚旻看著眼前的那一幕,不由得搖頭歎息。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的這個好朋友……最後也是折戟沉沙,被這個小女人牢牢控製在手掌心了。


    但是,他願意!而且,還覺得幸福,這就夠了!


    *


    裘慕陽身上有好多處傷,一處是在胸前,還有一處是右胳膊上,此外小腹上也有傷口。


    這些天,湯姆在醫院裏麵幾乎都是衣不解帶的照顧裘慕陽。


    而裘慕陽身上的傷也慢慢好起來。


    因為有手臂受傷,所以裘慕陽在吃飯的時候沒辦法拿筷子,他有些懊惱。


    其實他的左手也挺靈活的,開槍的時候可以左右開弓,但是現在輪到用筷子了,他就有點力不從心。


    湯姆微微笑著,拿起筷子一點點喂他吃飯。


    裘慕陽一開始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一個大男人讓一個女人這樣伺候著,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可是一想到這個女人是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她對自己也是這樣的溫柔,心立刻就融化開來。


    原本以為這輩子已經失去了她,從此以後可能連在不遠處悄悄守候她的資格都沒了,但是轉眼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柳暗花明。


    裘慕陽覺得這真的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


    而湯姆呢,看著眼前的裘慕陽,目光之中也滿是溫柔。


    曾經那個噩夢一直纏繞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但是現在,裘慕陽就在自己的眼前。


    曾經她隻能哭著想念他,而現在他就在自己的身邊。


    那種失而複得的心情,讓她欣喜不已。


    譚旻又來探望裘慕陽了,看到他們兩個人如膠似漆的眼神,他哆嗦了一下。


    “我說裘慕陽,你都三十多歲要奔四十的老男人了,怎麽竟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傻小子一樣呢?”


    聽到這話,裘慕陽的眼神瞬間一變。


    是啊,現在他都已經不年輕了,都三十七歲了。


    的確,他比田夢大了十二歲,那差距實在是有點大。


    之前總是沒有刻意去想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年齡差距,但是現在被人這樣點出來,裘慕陽的臉都黑了。


    如今,她才二十五歲,正是青春正好的時光……


    而他……還真是個老男人了!


    所以,裘慕陽難免有點自慚形穢,心情也有點抑鬱起來了。


    而這個時候,湯姆從外麵走進來,她出去買午餐了,買的是裘慕陽喜歡吃的,當然有司機開車送她。


    隻是湯姆迴來之後,看到譚旻在這裏,而裘慕陽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你們在聊什麽?”


    譚旻笑著說道:“我們在做一道題。”


    “什麽題?”


    “求老男人的心裏陰影麵積的題!”


    湯姆愣了一下,老男人的心理陰影麵積?


    “老男人……你口中的老男人,難道說的是裘慕陽?”


    譚旻笑著,“還是夢夢聰明啊!”


    “夢夢也是你叫的嗎?”裘慕陽黑著臉,眼神中更是帶著憤怒。


    “我說裘慕陽,你可不要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啊!要是沒有我,你能把她找迴來?能讓她這麽死心塌地的待在你的身邊?就你那慫樣,明明心裏難過得要死,還找我喝悶酒,還想著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推到別的男人懷裏……痛死你活該!”


    他就那樣毫不留情的嘲笑著裘慕陽,“現在居然還跟我橫?你還欠我一聲謝謝呢!還有,等你好了以後,一定要請我吃大餐!不狠狠宰你一頓就對不住我這滔天的功勞!”


    聽到譚旻說這話,湯姆倒是笑了笑。


    的確,如果沒有譚旻的那個電話,她跟裘慕陽之間……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但是……老男人……


    嗯哼,裘慕陽嗎?


    望著裘慕陽的那張冷峻的臉,還有那雙幽深的黑眸,她悠悠地笑了起來。


    她的男人……一點也不老!


    裘慕陽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終究還是有點尷尬了。


    “看我做什麽呢?”


    湯姆微微笑著,“嗯,當然是因為……你好看!”


    她說的是真心話,就算是以前自己不懂得審美,但是現在,她的眼神可是非常犀利。


    她不喜歡那種陰柔氣過重的小鮮肉,因為覺得實在是不夠男人,而男人在她心中的形象……


    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其實在很多時候,她都是拿著裘慕陽來當標杆的。


    而裘慕陽被她這麽一說,臉上更是不自在了。


    因為你好看?


    她這是第一次誇獎他,卻用了好看這樣的詞語!


    而譚旻就好像唯恐天下不亂一樣,伸手指著裘慕陽臉,忽然間笑了起來。


    “哎呦喂,裘慕陽,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是臉紅了?”


    “滾,你才臉紅了呢!”


    裘慕陽瞪了譚旻一眼,“沒別的事兒你可以走了,我可不願意浪費時間聽你說廢話,還不如讓我多睡一會兒呢!”


    譚旻看了那邊的湯姆一眼,仿佛心領神會。


    “多睡一會兒?嗯,也是,有你女人在身邊陪著,做夢都會笑醒吧!隻不過,就你現在身上這傷……咳咳,恐怕想要做什麽,那也是有心無力啊!”


    “滾!”


    裘慕陽抄起枕頭就要衝著譚旻砸過去。


    譚旻連忙伸手擋住,將枕頭給他放迴去。


    “哎呀呀,惱羞成怒了是不是?好了好了,算我沒說,你就好好養傷吧,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改天你也不要再來了!”


    裘慕陽真是懊惱不已。


    譚旻笑著離開了,病房裏麵隻剩下了湯姆跟他兩個人。


    湯姆動作輕柔的將買來的午飯放在碗裏,然後拿起勺子和筷子喂他吃飯。


    裘慕陽凝著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湯姆看出來了,於是笑著問道:“你想對我說什麽?”


    裘慕陽皺了下眉頭,最後算是鼓足了勇氣。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現在很老呢?”


    這句話一出口,湯姆愣住了,而看著她那樣的表情,裘慕陽更是有些懊惱,眼神之中還填了一抹尷尬。


    終究,她還是有點在意的吧……


    而這個時候,湯姆卻噗嗤一下笑了。


    忽然間發現,裘慕陽也不是隻有那冰冷的一麵,而現在的他就像是個幼稚的大孩子!


    “笨蛋,他逗你的你也信?”


    湯姆說著,將碗筷放在一旁,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凝著他的眼睛。


    “你能夠在我的身邊,我已經知足了。在我心中,你……無可替代!”


    聽到這話,裘慕陽心一顫,他低下頭去,擒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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