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三娘滿臉的鄙夷,覺得骨妖白福想得可真美,正準備再譏諷幾句,一旁的李默突然開了口,“你說的張巡,可是安史之亂時苦守睢陽十月的張巡?”


    白福沒想到李默竟然知道張巡,神情頓時激動起來,“你,你竟然知道張中丞?”


    李默默然點頭,他有次無聊翻老片子來看,無意中看到了部《血戰睢陽》的片子。


    那部片子製作不怎麽精良,可裏麵的畫麵,實在是沉重的讓人難以忘卻。


    雖說裏麵的情節李默都忘得差不多了,不過,有一幕至今還徘徊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電視裏,夕陽如血,火紅的灶膛上架著一鍋沸騰的熱水,年邁的老兵虛弱的拎著刀,顫巍巍片下了自己大腿上的肉。


    因為,孤城被圍斷糧,身為炊事兵的他再也煮不出東西給士兵吃。


    “大丈夫生在天地間,當轟轟烈烈打一番。雙肩有勇挑萬險,一心無愧對祖先。”李默喃喃唱出了那部片子的主題旋律,心頭沉甸甸的。


    “什麽?”鳳三娘沒聽清李默嘟囔的什麽,皺眉問了句。


    “沒什麽,”李默衝鳳三娘搖搖頭,看向對麵的白福,認真說道,“你能不能跟我們講講,張中丞的故事?”


    “好好的路不趕,聽什麽破故事啊?”鳳三娘嫌棄的說道,很是不理解李默怎麽突然升起了聽故事的心。


    白果倒覺得沒什麽所謂,就揀了塊殘缺的石碑蹲了上去,“左右那許家姐弟還未醒來,聽聽故事也無妨。”


    “隨便你們,我去馬車裏看看他們,別等下被這幾具骷髏吞吃了咱們都不知道。”鳳三娘說完,就朝停在墳塚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白福顧忌著那具被李默踩在腳下的半具骷髏,賠著笑說道,“放心吧,它們並沒有去圍攻馬車。這墳塚內葬下的,也就隻有我和兩名養子以及一名養女,再沒有其他人了。”


    “就是我們走進你幻化出來的白家莊時,出現的那兩男一女?”李默順口問了句。


    白福點點頭,“是的,這裏以前確實是白家莊無異。隻是,一場大火,什麽都沒剩下了。唉,往事不堪迴首,就先不提了。我還是跟你們講講,張中丞的故事吧。”


    對於那位傳說靠著吃人肉賴以死守城池的張巡,李默實在是好奇的不得了。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白福所謂的兩名養子裏,就有一名是張巡的兒子。


    而且,就是被他踩在腳下的那半具骷髏。


    因此,他腳下更是多用了幾分力氣,生怕那半具骷髏給逃脫了。


    “講吧。”


    “好。”


    白福看了眼被李默踩在腳下的半具骷髏,眼神飄忽,似乎正透過他看到過往血腥殘忍的一幕幕往事。


    “天寶十四載,安祿山擁兵自重,發動兵變攻入長安稱帝。


    自此禍亂繼起,兵革不息,生靈塗炭,十室九空。


    刀戈掠殺下,我一家數十口僅隻有我一人獨活。


    形影隻單下,心中苦痛難平,我索性憤而投軍。


    行軍顛沛艱辛,隻有手刃敵軍時,方能稍解我心頭被夷族毀家滅口之恨。


    因為殺敵奮勇,我漸漸的結識了不少豪傑,其中最投趣的,便是武藝精湛的南霽雲。


    正德二年,睢陽太守許遠央張巡共守睢陽,我與南霽雲共投張巡部下,轉戰睢陽。


    睢陽南接江南平原,是富庶的江南半壁的最後防線,從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張巡原是真源縣令,文官從戎,隻為佑護戰火中顛沛流離的十方百姓,重複盛世太平。


    這座城被張巡守得固若金湯,我和南霽雲每逢閑聊時必由衷感慨,七尺男兒灑熱血,必將無愧天地間。縱然粉身碎骨,也要跟著鐵骨錚錚的張太守守城退敵!


    然而,世間的事從來都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決心而妥協。不要跟它講情懷,它聽不懂。


    正月初,慘烈的攻城戰打響,蠻夷番邦傭兵們蝗蟲般紅著眼睛往城頭上衝,不是被密集的箭雨打迴來,就是被英勇的我們擒殺。


    日以繼夜的輪番強攻,尹賊率領的幾十萬大軍輪番上陣打起了車輪戰,誓要拖垮我們,拿下睢陽。


    我和南霽雲同為守城將士,和大夥一起捉刀守在城頭。


    但凡有冒頭攻城者,就合力剁下他們的頭顱。


    實在困乏了,就狠割下自己的手臂,保持清醒。


    城牆被鮮血染成了猩紅的幕布,舊血未幹,新血又至。


    分不清哪些是敵軍的,哪些是自己的。


    大家都知道,這是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搏命戰。


    一切,隻是為了生存,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兒免受淩辱。


    當生機皆無,退無可退時,唯有殊死一搏。


    三月,張中丞親率敢死隊兩次出城奇襲,均大獲全勝,軍心大振。


    此時,南霽雲因為奮勇殺敵,已被提為大將。


    奇襲時,他匹馬當先,我緊隨其後,率領守軍衝擊叛軍大營。


    此時的我們衣衫襤褸,卻鬥誌昂揚,口中殺聲震天,奮勇以一當十。


    嚇得尹賊叛軍全線崩潰,丟兵棄甲,倉皇奔逃。


    南霽雲彎弓射箭,射瞎了尹賊的一隻眼睛,滿載戰利品拍馬而歸。


    可是,繳獲的戰利品畢竟寥寥,勉強稱得上杯水車薪而已。


    城內的存糧,早已經不多了。


    張中丞雖然率領兵將們數次奇襲退敵,卻終究難解城內眼看就要斷糧的危機。


    睢陽,成了一座毫無外援的孤城,在紛飛的戰火中飄搖欲墜,仍固執的堅守據降。


    再多的儲備,隨著時間的流逝,也終將消耗殆盡。


    七月,城內除了人,再無其它活物。


    麻雀、老鼠、蟑螂,就連樹皮和紙張,都全部被吃光了。


    滿城都是麵黃肌瘦的百姓,虛弱不堪的喃聲喊餓。


    空有一腔平亂心,卻對饑餓毫無辦法的張中丞終於無奈的找到了南霽雲,希冀他能殺出重圍,去尋找最近的賀蘭進明部求援解圍。


    臨行前,張中丞的妾室尋到了我,親手交給我一個五個月大的男嬰,跪求我尋個安穩所在,為張家留點血脈。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紛亂戰火下,哪裏還有什麽安穩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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