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這頭,眼見著李清照所出之計奏效,宗正府也表了態,意料之中的就京城裏各個王爺最初的慌亂與沉默,意料之外的卻是率先站出來表示願意前行的居然會是端王。


    秦剛自然不會相信端王府就此認輸投降,根據那天在蘇相府中商議的結果,朝堂這裏幾位重臣的動向由蘇軾盯著,端王府及城外蔡京的舉動則由秦剛監視著。


    大宋一朝,尤其是北宋時期,極少有過政變,這不得不說是太祖皇帝對於軍權收攏以及近似於變態式的官員設置架構方麵的功勞:從總體上來說,重文輕武,就斷了那些能夠掌握並指揮軍隊的武官念頭,自己折騰是折騰不出什麽勁頭的,就算是冒著殺頭風險去支持誰,到頭來,還是聽由文官指揮,武官們對於政變實在是收獲太少,不願意參加。


    難得地有過幾次朝中勢力的對決,武將與軍隊都冷眼旁觀:你們互掐,誰掐贏了我聽誰的!


    從細節上來說,大宋朝的官製極度複雜,常說層屋疊架,目的就是想互相掣肘。在正常的時候自然是造就了大宋的機構臃腫與政事低效的問題。但是在關鍵時刻,這好處就出來了,任是誰也調動不了太多的資源,折騰不出大的水花與動靜。


    蘇軾與秦剛都排算過,如今端王那一邊,最危險的人是蔡京,此人謀算多年,朝中黨羽眾多,但是隻要他不進京城,或者盯死他進了京城之後的聯絡之人,就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朝堂上最危險的當然就是曾布,不過有曾布的地方,必會有章惇,後者的壓製之力這麽多年來,從未有過失手,便可不擔心。


    京城官府,隻需要注意開封府,以及目前知開封府的溫益,這個家夥是蔡京的死黨,自範純禮升任尚書右丞之後,他先是權發遣開封府,如今已經轉正。開封府在京城所掌握的衙役及捕快力量,是除了禁軍之外的最大威脅,自然便是蘇軾與秦剛所關注的重中之重。


    蘇軾利用右相的權力,安排人手加強了對京城各方資源調動的監控,秦剛則讓秦湛全麵啟動京城情報網的相關人員,做到每日三報,全麵掌握京城全方位的情況。


    而端王府與城外蔡京的動向,則由虎哥及長門四倭衛分別監視。


    這幾日,李清照有時會由阿珠跟著,有時會在李迒陪同下,來麥秸巷坐一會兒。


    經過了前次事件,李格非徹底接受了秦剛這個準女婿,王氏也在事後知道了準女婿在其中的功勞,對於李清照和他的事情,再無任何的意見。


    阿珠來時,一般都會在外院等待,而李迒稍稍有點麻煩,需要想點法子支開。


    秦剛與李清照仔細分析過眼下京城裏的形勢,在細細想來也找不出什麽過份擔心的時候,他倆卻更加擔心了:因為如此重大的謀劃,對方絕無一經挫折就放棄努力的可能。就算是李清照出的這個主意打中了他們的死穴,但無論怎樣也應該會有一些掙紮的。除非一直等到端王順利離京上路,這才基本上可以算是勝券在握。


    難道,此事就會這麽順利嗎?


    可是,如果說不順利,又會在哪裏出現問題呢?


    皇宮?端王府?暫住在城外客棧裏的蔡京?


    皇宮裏,向太後定然是有著自己的人手,隻是這些人無論怎麽折騰,必須還得借助於朝廷裏宰輔重臣的響應。


    當年太宗皇帝病重,李皇後因為不喜歡太子趙恆,就勾結宦官王繼恩,企圖擁立新君。但是卻因當時的宰相呂端警覺,隻是簡單地控製了王繼恩,未能讓他與宮外之人聯絡上,便就挫敗了李皇後的陰謀,讓趙恆,也就是之後的宋真宗順利登了位。


    好在北宋的皇宮,像蘇軾與章惇這樣的宰執是可以方便出入的,甚至在一些認為比較重要的時期,宰執們還可以決定輪流在皇宮內宿直,也就是在皇宮晚上閉門之前留在皇宮的南部區域值夜班。


    蘇軾與章惇可以保持著至少有一人留在宮中的狀態。


    端王府這邊,虎哥親自帶了人在周圍監視。自從宗正府的通知出來後,端王府便似換了一個麵目似的,甚至連門口的守衛都變得無精打彩的。原先每天還有一些人固定外出打探情況的,現在卻幾乎都懶得派出去了,似乎是他們對於目前的現狀,有了一種認命的感覺。


    “假象!”秦剛如此判定,“太平靜了就極不正常!”


    按照這種標準,唯一顯得比較正常的,隻有在城外的蔡京。在他的活動之下,吏部給他排定了述職的具體日期,於是他便接到通知,正式入京並依慣例住進了城南官驛。


    以蔡京這樣昔日在京城有著極為廣泛的人際交往之人,一旦迴到京城,那種人來人往的拜見與會麵,立刻是絡繹不絕。


    秦湛早在最容易收集到各方消息的城南官驛裏安插有足夠的人手,而虎哥對於端王府那邊的監視也是不會疏忽。所以,蔡京自從進入京城以後,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有效的監控之下。


    因為從現在開始,趙佶但凡想有新的謀劃,一定會在這時想方設法地與蔡京聯係上。隻要能盯牢端王府與城南官驛這兩個點,就不怕錯過他們的任何勾結行為。


    誰知,蔡京果然是會使出神之妙手的——他突然讓手下人去東角樓街南的桑家瓦子那裏,在抱月樓訂下了一處閣樓包廂,時間是從第二天傍晚開始。


    桑家瓦子是京城裏最熱鬧的地方之一,是因為這裏除了有各式各樣的演藝場所,更有著京城裏規格最高的妓院。像抱月樓這樣的場所,能夠進去的人,非富即貴,所以它的保密措施做得極好。這便讓秦湛的人手難以判定接下來進去的人,到底隻是真的尋花問柳?還是與蔡京會進行秘密串聯。


    “蔡京此廝雖然狡猾,但他選的地方卻是百密一疏。”秦湛說道,“因為這抱月樓中,卻是有一位十八叔可以說得上話的相識熟人!”


    “哎!湛哥,可不能隨口亂說,我在抱月樓這種地方哪會有什麽……”


    “……湘月姑娘!”李清照清晰地報出了這個名字,立即讓秦剛咽下了話尾的“熟人”二字。


    想起來了,就是七年前他在汴河邊贈送《送別》歌曲、之後又因趙佶之邀教唱過現代版《明月幾時有》的那位頭牌歌伎,她似乎正是因為這些而成為了抱月樓的頭牌。


    “咳!咳!是記起來有這麽一個人,隻是這瓦舍之人,多半都是在吃青春飯,這麽些年了,湘月姑娘還在啊?”秦剛已經感受到李清照灼灼的目光,猶自鎮定地問向秦湛。


    “李大家就是因為十八叔所贈之歌,成為了京城聞名的演唱大家,又多有達官貴人捧場,最後便做了這抱月樓的執事掌櫃。所以,借著這層關係,我去找了李大家,想拜托在蔡京所訂的包廂隔壁能訂上一間。隻是……”秦湛說到這裏,卻是猶豫著停了下來。


    “可是她不曾同意?”秦剛問道。


    “李大家說,其實京城裏的官員之間,常有這類相互監視的要求,她們做生意的,一般情況下隻能互不得罪,一旦知道用意了便無法答應。不過,十八叔予她有恩,若能當麵親口說一下的話,她自是另當別論了!”


    “人家其實是想見你。”李清照笑吟吟地盯著秦剛,“而且這次機會抓得這麽好,你沒有選擇,隻能去見她!”


    “你也這樣認為嗎?”秦剛尷尬地迴看她問道。


    “嗯!”


    “你不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李清照卻是一臉的小傲驕,“隻是你還在丁憂期,進了桑家瓦子,若是被朝廷官員知曉,難免會被禦史揪出來大做文章。所以如何進去要仔細考慮!”


    “這倒不難!我可以改裝,以掩人耳目。”


    “那好,帶我一起去!”李清照突然說道。


    “你,一個女孩家,怎好進這個地方!”秦剛卻是吃了一驚。


    “你不是說改裝嗎?一個改也是改,兩人改同樣是改,那帶上我一起改裝不就行嗎?”李清照卻是說得極為認真。


    秦剛一時語塞,想了想才說:“這次我還是要改裝成倭人,你要隨我一同去,自然也是需要裝成倭人,而且還得是男子,你可願意?”


    李清照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


    秦剛想了想,卻是叫來了一個親兵,一邊開始幫自己改裝成倭人模樣,一邊卻是給李清照介紹這裏的門道:


    其實關於易裝改裝在中國古代顯得有點難的原因,主要是在頭發的處理上。比如秦剛曾經裝扮過的黨項人、契丹人,以及倭人,他們都會有著獨一無二的特殊發型,需要進行不同程度的剃剪處理,這對於具有現代人意識的秦剛而言,沒有什麽,但是對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來說,卻是極難逾越的心理障礙。


    因為宋人對於頭發非常地看重,正常情況下,他們是能不剃就不剃、能不修剪盡量不修剪,於是乎,便最容易在這個方麵露出馬腳。


    反之,秦剛則是根據情況需求,該剃就剃、該剪就剪,表現得更像是他所改扮的那類人,自然便不會引起懷疑了。


    秦剛的倭人發式搞完之後,便要輪到處理李清照的發式了,他的親兵十分知趣地退下,改由秦剛親手為她操作了。


    理論上,男人女人的頭發並無本質上的直觀區別。所以有人對於古代小說裏“女扮男裝者因帽子掉落,從散落出來的頭發看出來是個女子”的橋段很不理解,非要說“女子長發是青絲、男子長發是黑絲”那是胡扯,真正的原因卻在於:


    古代男子雖然也留長發,但並非從不修剪,那樣的話古代就沒有理發匠這個職業了。男子修剪頭發的通行標準就是不能長過腰,一旦超過就會進行修剪。而女子則會一直留著,所以女扮男裝在頭發上暴露出的原因之一便是,散落的頭發長過了腰!


    其次,男子的長發隻是在頭頂中間一把束起再盤紮,然後戴上頭巾與帽子,而女子的長發會分成若幹股,並有著花式多樣的發髻編紮之法。改男裝的女子,如果為了圖省事,沒有完全地打散發髻,而隻是把多股頭發塞入帽子裏麵,此時一旦帽子掉落,出來的發式一定也會出現非常明顯的這處破綻。


    “改裝一事,重點便在細節。而且這次我們進入抱月樓,事關重大,必須容不得絲毫的馬虎。”秦剛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摘下了李清照頭頂上的幾樣簡單發飾,再溫柔地幫她將一頭青絲完全地解開打散。


    果然,已經十九歲的女子,最長的頭發部分,因為此時坐著,都已經接近於地麵了。


    “我需要按照男子的標準,將你超過腰部部分的頭發全都剪掉,可否?”


    “剪吧!就如你所說,細節容不得馬虎!”李清照十分幹脆地說道。


    秦剛用剪刀先給李清照的頭發進行了修剪,看著不斷掉落於地的綹綹青絲,再看著最後發不及腰的李清照,果然便多了幾分男子的英氣。


    在幫李清照修剪頭發的時候,兩人相距甚近,且不免有各種肌膚接觸。初時還覺尚可,但是隨著後來兩人不再言語,房間裏的空氣便開始變得曖昧了起來,兩人都開始聽到了彼此開始有點沉重而緊促的唿吸之聲。


    尤其是秦剛,正在幫李清照梳順打散開來的頭發,偶爾遇上一處發結,便溫柔地用手指穿進頭梢進行輕輕地撚動,生怕弄疼了她的頭皮。其細膩無比的手法,也讓小丫頭的臉上逐漸升起了一朵朵的緋雲。


    “清娘。”秦剛突然輕輕地在她耳邊輕喚了一聲。


    “嗯。”小丫頭的迴應低不可聞。


    “古人所說的‘青春華韶,長發及腰’,大約指的應該便是清娘現下的狀況吧!想來若非造化弄人,此時的你我,早已是琴瑟合弦、舉案齊眉了。如此看來,今天為你剪去了這麽些的頭發,倒也有幾分別樣的意味在內!”秦剛的聲音同樣低沉而深情。


    “呸!誰與你琴……那個了。”李清照羞紅著臉啐了他一口,卻又被他後麵的話而吸引,“你說的那個別樣的意味又是指何?”


    秦剛感受著李清照倚靠著他的柔軟身體,觸手輕撫著漸漸順滑的一頭青絲,感受著彼此從未有過的接近與親昵之情,後世曾在互聯網上流行一時的無數“長發及腰”體詩句便在這一瞬間湧上了他的口邊。


    “待你長發及腰,少年娶你可好?經年燕子迴巢,夢裏嗅梅偷笑。


    藕花深處誤入,軍歌聲聲繚繞;相思才下眉梢,閑愁卻上心竅。”


    這種“長發及腰”體在後世流傳極廣、版本非常豐富,用的又是非常容易的韻腳,秦剛一經憶起,就有成批的詩句湧在嘴邊待用。


    “待你長發及腰,我正策馬逍遙;提親三試笑傲,熟記中興碑草。


    人言江南春好,少你何度良宵。浮槎來去難逢,豈在暮暮朝朝。”


    秦剛此時吟誦的特點,卻是用心地將李清照與他相識以來的經曆以及其中的一些詩詞之句,都精心地嵌入其中,卻是極大地掩飾了這些句子本身的粗糙與生硬毛病。


    “待你長發及腰,與我泛海迎濤;不懼萬裏孤寂,共聽水手說笑;


    雨打梨花飄搖,花月銷魂多嬌;許下三生印烙,同唱秦俑歌謠。”


    而這樣的句子,又恰恰對應了李清照的胃口——你若是走詞句工整之路,少不了會被她從中硬生生地挑出一堆的毛病,但卻像現在這般近似於大白話的表述,卻把她不由地聽癡了。


    “待你長發及腰,讓我娶你可好?十裏紅妝鋪道,百裏鄉鄰共邀;


    不羨鴛鴦仙老,紅塵世事皆拋;鴛鴦被暖春宵,與君執手相老。”


    秦剛越說越深情,最後雙眼直直地盯住了眼前的可人兒。


    “待我長發及腰,秦郎娶我可好!”原本就是熱烈性格的李清照,此時撿起剪落在地的一綹秀發,大膽地凝視著秦剛問道,“此發秦郎親剪,縷縷青絲不老,風吹過,聞號角,年少不負韶華,你我猶記今朝!”


    秦剛瞧著眼前的佳人如酒,眼中柔情無限,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進而唿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情不自禁地用左手抬起李清照的下巴,卻發覺小丫頭有點微微地向後避讓。於是,便大著膽子用右臂將其緊緊攬在了懷中。


    她略掙紮了一下,秦剛便再緊抱一下,如此三兩下後,她便被他緊緊地錮在了懷中,竟然絲毫不得動彈。


    李清照的少女之心早已紛亂不堪,口中嚶嚀了一聲,眼睛再也不敢如之前那般直視秦剛,繼而低聲埋怨:“你,你可是要欺負於我?”


    秦剛此時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作“溫香軟玉抱滿懷”,更不要說懷中的這位,恰是他曾經夢中高不可攀的女神偶像。而在耳邊如夢似幻的呢喃抗議聲中,他也一時想不出什麽可以迴應少女埋怨的詞句,索性低頭,直接便就對著那雙紅唇溫柔地吻了上去!


    兩唇甫接,小丫頭所有的反抗都在一瞬間失去了,便似軟泥般地癱在了他的懷中,漸漸地恢複出來的一點點氣力,竟然盡數集中在了唇上,居然也能微弱地作出了一些迴應。


    就算是如此微弱的反應,卻給了二世初男的秦剛以巨大的震撼與衝擊,他隻覺得兩人接觸的嘴唇那裏,似乎產生出源源不斷的魔力以及電擊之感,開始不斷地衝擊著他的大腦、他的臉龐、他的全身!


    讓他開始忘卻了這個世界!忘卻了眼前所有的一切!


    穿越到了眼前的這個大宋,就算是讓我獻出一切,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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