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是山哈人,母親生他的前後十幾天都在下雨,於是族人自小都叫他雨兒。後來部落要歸漢籍,有點身份的人都起漢名,父母便依了大家的習慣,按他的雷姓說起名為雷雨。


    雷雨的體格不如其他同齡人強壯,所以原本的部落裏的兵丁征選就沒有選上。


    正好秦剛來部落裏招募綠曲兵時,在其他人還在猶豫的時候,雷雨倒是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便就第一個去報名的。


    正是因為第一個報名,趙駟沒有計較他的體格,直接予以錄取。


    不過,在進入訓練之後,雷雨倒是比其他人更加刻苦、更加認真,所以不但沒有被淘汰,反而以其靈活、善於思考的優勢,被選入了第二隊,在林劍的手下擔任了三名小隊長之一。


    不但參加了大窯村的伏擊戰,隨後還在進攻鐵壁山的戰鬥中,作為二隊的主要成員從西側峭壁攻入山寨,而且還拿下了擊斃匪首孫大刀的頭功。


    雷雨迴到營地後,被秦剛論功行賞,得到了一百貫錢的賞錢,還記了一個一等功的記錄,這可讓他家裏的父母在部落裏可勁地炫耀了好久。


    這天,正好輪到他所在的二隊休假,於是被幾個隊友催促著一定要到處州城裏的大酒樓,補上給大家的請客。


    雷雨帶人過來時,酒樓的老板招待得非常殷勤。因為他們已經發現了,自從這張知州不斷地進行各種作死操作之後,處州城的生意越來越難做,客人也日漸稀少。倒是這城外部落裏的這些山哈人最近好像都特別有錢一樣,時不時地會進城來消費請客,已經成為新增的主要客源,所以一定要把他們服務好。


    來吃飯的都是隊裏的兄弟,正是因為平時訓練得很刻苦,又在一起經曆過生死關的戰鬥,雷雨的這一頓飯花錢很大方,讓大家都很盡興。隻是一則考慮到迴營地後明天還有訓練,二則綠曲醇本是自家酒,而在這裏賣得也太貴了,所以大家也很少見地沒有在這裏喝酒。


    吃完了飯,大家難得來一趟州城,便相約著在城裏四處好好逛逛,同隊裏的人大部分也都多多少少地得了些小的獎賞,買點稀罕的東西迴家也是需要的。


    雷雨帶了兩三個人正在街上無聊地逛著,突然前麵有一個人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盯著看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上前去叫住對方:“哎!前麵的那個人,你站住!,對,就是說你呢!”


    被喊的人身形一震,轉過頭來,一看竟然他們這幾個人,一下子便慌了,作勢就要逃跑。


    他這一轉頭過來,雷雨旁邊的隊友也看出問題了,這家夥是一張熟臉啊,平時的訓練立即起到了作用,都無須分說,立即是一人向左、一人向右,還有人也快速從斜刺裏跑出去,封住了一個可以逃向側邊巷子的方向角度,而雷雨則大踏步走到對方的麵前,迅速地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這人再一看,已經沒法再想著逃跑了,隻得“撲嗵”一聲跪倒在地,趕緊叫道:“小的投降,小的有優惠券,小的有優惠券!”


    原來,這個人居然就是之前鐵壁山之戰之後被放走的山匪之一。


    拿優惠券走的人,一般就是不太想從良種地、或者說是根本沒有好的去處,可能會繼續選擇去其它的山匪寨中去當嘍囉。


    你繼續當嘍囉做跟班原本也是可以理解的,隻是想不到到今天才沒幾天,竟然就會出現在了處州城裏,這明顯有點不正常。


    雷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雖然他們的舉動引起了一些路人的注意,但也沒有什麽想管閑事的人,而且來迴走動的人群中,也吃不準有沒有跪著的這家夥的同伴。


    他趕緊上前,一把拽起這個家夥道:“別趴在這裏,跟我來這邊說話。”


    雷雨與同伴將此人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巷子中,這裏四周沒有了閑人,正好可以安靜地好好審訊一下。


    “既然你是拿過優惠券的,人也是知道我們規矩的,老實和我交待吧!”雷雨很幹脆地問道。


    “好的好的,小的哪裏敢隱瞞。”此人哭喪著臉道,“小的真是沒去處,隻能跟著人去投奔了朱家坳那邊的山寨,原來就隻是想混在隊伍裏,弄兩口飯吃吃。誰知道小的命裏活該要被好漢捉住,我進了那裏第一次抓鬮派活,就抓到了要派到處州城裏打探消息的活,我真的是不敢出來幫他們做事,但更不敢對他們說我之前被抓過啊!被逼無奈,小的隻能硬著頭皮過來。說句實話,在來之前,小人就是眼皮直跳,結果您也看到了,我這是剛一進城,不就直接被好漢大爺您抓住了不是?”


    “你們好端端地進處州城打探消息幹什麽?給我老實點說清楚!”


    “小的地位低,哪裏知道寨主他們商量的這樣事情啊,給我派活的頭目就是要求:讓小的混進城裏來,四處看一看,主要是看清楚城裏哪些地方有守衛?哪些地方有漏洞?然後還有,就是要把從南城門進來,一直到府衙、還有府庫的道路看清楚,最後要畫成圖帶迴山寨裏去。”


    雷雨聽到這裏,立即和同伴對視了一眼:出大問題了,這是想謀算處州城了啊!


    “你們一共來了城裏幾個人?其他人呢?”


    “說是一共派出了四路人,小的算是一路,都是各走各的,迴去各自匯報,互相不聯係的。”


    雷雨聽完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


    這個問題不小,按道理他要立即趕迴營地向最高長官趙駟去匯報。可是問題是前幾天,趙駟就陪秦剛去了婺州,現在迴去,不僅時間要花費很長,關鍵也見不到趙駟,最多也隻有匯報到他的中隊長林劍那裏,這能解決問題嗎?他很是擔心。


    “秦先生的老師秦大官人不是在州城裏嗎?我們去找他吧?”旁邊隊友中有聰明人突然提出,雷雨覺得很有道理。


    於是,一行人綁著了那個山匪探子去了秦宅。


    到了門口,雷雨自報了姓名與身份,立刻就被人帶了進去。


    秦觀被落了職,這段時間倒也能寧心靜氣地坐在家中讀讀書、看看佛經。聽說有部落那邊的綠曲兵找他,不敢耽擱,立刻放下書便出來。


    雷雨見了秦觀,趕緊將此事細細稟明,又拉了被綁住手腳的那個探子過來證實。


    秦觀聽了之後便是臉色大變,又親自對那探子盤問了一番,便道:“此事事關重大,你等隨我一同去往州衙麵見張知州。”


    雷雨在營中是聽說過這位張知州的名聲與口碑的,有點猶豫:“秦大官人,這張知州能靠得住嗎?”


    秦觀正色道:“知州乃一州之長,此事關乎全城人的安危,於情於理都必須要稟告於他後,才能再作各種打算與安排。”


    秦觀來不及更換衣服,便帶著他們匆匆出門,趕往府衙。


    秦觀雖已被落職,但官階與官身仍在,更何況又在處州吏員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州府大門就沒攔他,隻是讓雷雨他們和抓來的探子留在門外,而秦觀則直接帶進了裏麵議事的正廳。


    接到衙役通報時,張康國本來正在計劃要與小妾進行一場午後的快樂運動,情緒剛剛醞釀到位,就被意外地被打斷。張知州出來時的心情非常的差。


    “就憑你們抓住這麽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就讓本官相信會有山匪要來攻打處州城嗎?”張康國聽完秦觀的話後,更是要氣炸了。“山匪都敢攻打州城了?你在兩浙路打聽打聽,哪裏發生過這麽荒謬的事情?還有,秦觀,你是不是還沒有明白自己現在是個什麽身份嗎?隨隨便便就聽信謠言,我在這裏更要警告你了,出了這個大門,你要膽敢散布這等謠言,要是引得處州城內生亂的話,本知州可是要對你不客氣的了!”


    張康國這一番話非常地不客氣,甚至直接對秦觀直唿其名。廳裏正好也在的通判、都監等人俱已變色,當然他們也不會開口去得罪張康國。


    “張知州,秦觀是聽說城內的廂兵也已調走……”秦觀不去計較個人麵子,還想繼續努力。


    卻不想此話觸動了張康國的逆鱗,他以為秦觀是在提醒他得罪了地方廂軍,一下子跳了起來,冷冷地擺手道:“來人,把這個胡言亂語的罪官給我轟出去!”


    說完竟一揮衣袖,直接轉身進去了。


    一旁聽著知州的命令卻不得不上前的幾個衙差,卻是陪著笑臉與秦觀商量:“宣德郎鑒諒啊,這張知州下的命令,我們也沒有辦法,您看看您……”


    秦觀愣在那裏,長歎一聲,隻得跺跺腳後,轉身離去。


    這時,剛才一起在廳內聽到情況的通判、都監卻匆匆跟了出來,拉住秦觀問道:“少遊,方才所言之事確切否?”


    秦觀也不廢話,直接帶他們到了大門外,讓他們直接去詢問雷雨以及抓住的那個山匪探子。


    稍後,幾名官員俱是臉色鐵青地走了迴來。


    尤其是吳都監開口說道:“張知州惹惱了廂軍,現在駐地所有的兵都被找理由調走了,處州城已經無兵可用。他不了解處州這裏的匪情,所以才不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但是我們可不能拿全城百姓以及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啊!”


    通判李堯也心慌意亂地說:“理確實是這個理,但現在如何是好?”


    “知州要是不肯擔事,你我可以聯簽,先以訓練的名義,動員起全城各坊的保甲,至少要做些準備。然後再找機會向知州進言。”吳都監畢竟是帶過兵、管過軍事的人,還是有點應急思路,這也的確是眼下可以著手去做的事情。


    聽到這裏,秦觀也略有心安,便對他們說道:“幸好還有兩位深明大義,此乃處州百姓之福也!”


    “哪裏哪裏,少遊兄的胸襟與擔當才是我等更敬佩的。”


    “先不耽誤二位籌謀了,若能說服張知州,秦觀略懂守城之策,但有需要,隨時應召。”秦觀還不忘向他們自薦了一下自己,然後便一拱手,帶著雷雨他們迴去了。


    在迴去的路上,雷雨得知張康國不肯相信之後,立即撇撇嘴說:“秦大官人,這官府本身就靠不住的,還得靠我們自己。我現在就安排人火速去營地匯報求援,在援兵到來之前,大官人府上的安全,就由我們幾個來負責!”


    秦觀多少是知道一些綠曲兵的實力情況,想想這的確是一個提高處州防禦能力的好辦法,便點頭應允了。


    誰知,第二天中午,雷雨派去營地求援的人還未傳迴消息,處州城的南城門竟然突發了意外的情況:


    先是守城的衙役突然看到有三匹快馬非常突兀地從遠處山路裏奔過來,其中一人還在馬背上扛著一麵高高的紅色大旗,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陸”字。


    轉眼間,三匹馬已經跑到城門口前約一箭之地,看守城門的衙役便是一陣緊張與慌亂,城頭上也有開始架出神臂弓,遠遠地喝叫,要求對方下馬接受檢查。


    結果這三騎人馬就停在那裏,稍稍整理了一下。


    隨即,便有一騎慢慢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後高聲叫道:“奉栝蒼山天公大將軍陸之命,特來告爾,天兵一萬即將踏平處州。然而陸大將軍悲憫眾生,特給爾等生路以選。責令處州官民,開城以降,大將軍之天兵到來之時。隻取財物,不傷爾等性命。如有頑抗,屆時必將血洗全城,不留活口!”


    此人說完,便衝著城門口張弓射出一箭,射出來的箭身極粗,飛行的速度也慢,應該是縛了書信,軟軟地飛到城門前,“啪”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另一騎馬的人吹出一聲極尖銳的哨聲之後,三匹馬立刻調轉方向,往來路而迴。


    原來,昨天在城裏的那個山匪探子被雷雨認出並抓住時,在旁邊確實還有派出來的其他探子,當場沒敢幫忙,也沒吱聲,發現情況不對,便立即出城跑迴朱山岰去報信。


    陸安的手下一聽說派出去的探子被抓,便知道自己的攻城計劃一定會暴露,於是分成了兩種意見:一種意見是州城本來就很難攻打,如今走露了消息,失去了出其不意的優勢,不如就此放棄。還有一種想法是,既然出現了這種情況,那就不必再等什麽準備了,趕緊立即動身進軍,還是來得及打官府個措手不及的。


    但是宮軍師卻提出一個與他們都不相同的想法:首先,他反對後一種觀點,認為攻城前的必要準備決不能缺少,人力、物力都需要踏實做好,匆忙起兵,隻會注定會失敗。然後,他自然也反對放棄這次的機會。因為這次派到州城裏的其它探子已經基本確認,處州城內外已經沒有一個廂軍了,衙役也就不過二三十個,這樣的州城,實在是攻占下來的最佳時機。


    雖然,按照當前的規劃與安排 ,等到朱山坳的大部隊全部趕到處州城下,至少還需要兩天的時間,但這兩天時間內也不是沒有事情可做。


    所以,宮軍師決定,可以派人提前進行武力恫嚇!


    這次派來的三匹快馬,就是前來下達勸降信,威脅官府不得反抗並打開城門投降。這個思路看似搞笑,但實際卻是挺有一定道理的。


    因為,他們的攻城計劃暴露,最大的可能就是處州官府會關上城門並組織民眾協防抵抗,這樣一來,就算是城頭上的都是平民百姓,憑他們幾百人的實戰兵力想要攻下來,也是挺麻煩的事。


    但通過這樣大張舞鼓地威脅並勸降,最差的效果也是可以打擊百姓守城的決心與勇氣。


    同時,根據他們對於大宋地方官員的一貫認知,隻要威嚇的氣勢足夠,萬一遇上的是怕死官員的話,勸降的成功率還是蠻高的。


    處州城門口,經此一嚇,負責守城門的小吏,之前隻知道在這裏向過往商旅收點進城稅,哪裏聽過如此殺氣騰騰的話語,早就開始聲嘶力竭地喊道:


    “快關城門!快關城門!立即報告知州!”


    當然,也有清醒的人提醒他,關城門前要把山匪射過來的書信去撿過來。


    而被指派去撿書信的衙役,卻是膽戰心驚地走出城門,一拿起箭書,便玩了命地衝迴城門內,一進來,就大喊:“關城門,關城門!”似乎他的身後已經有山匪要跟進來一樣。


    而在南城門這裏看到這一幕場景的人相當多,所以,還未等到箭書被送到州衙的時候,朱山坳會有一萬多的山匪要來攻打處州城的消息,也在一瞬間傳遍了處州城,同樣也傳到了秦宅。


    雷雨正與秦觀在一起,他安慰道:“大官人莫聽這些傳言,這栝蒼山這麽多年來,能有上百土匪的山頭就算是大山頭了,這朱山坳就算是把所有的隨從都拉出來,橫豎湊個千把人便是到頂了,這些話都是拿出來嚇唬人的!”


    秦觀點點頭道:“我們自然不會受此消息影響,但問題卻是百姓不懂,易於慌亂,而且也保不準知州、通判他們會不會相信。”


    雷雨他們這次來城內是請客吃飯的,所以都沒帶兵器,但好在秦宅裏平時備了一些,他也就因地製宜地針對宅內情況,作一些必要的防守安排,以防最壞情況的發生。


    就在下午,李通判與吳都監突然登門拜訪,他們倆神情緊張,一進屋就堅決要求秦觀屏退左右的雷雨等人,之後一開口,就說了一句令秦觀大驚失色的消息:


    “張知州逃跑了!”


    原來,城門口的衙役將山匪的勸降信送過來後,張康國看了後的臉色就大變,他卻沒有通知其他的官員,隻是迅速叫來自己的幕僚來商議對策。


    幾個人湊在了一起,一看勸降信,當場就嚇癱了一半人。剩下的人隻會向張知州提及他們已經是得罪了廂軍,所以此時就算是趕緊對外發出救援信,估計這一時半會也不太可能會有援軍過來。而且自己這邊更是十分清楚,現在的處州城,根本就是一個無設防之城,沒有兵沒有將,到底能靠什麽守城?這幾個人竟然是一點點章程都商量不出來。


    於是,張康國便直接拍板決定:小命要緊,提前逃跑吧!


    時間緊迫,這幾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打包了個人財物,化妝後陸續從北門出城。張康國倒在公堂之上留下了一封信,在裏麵說,自己覺得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要親自去杭州請求援軍,所以他走之後,便由李通判全權接手州城的事務。


    其實這就是棄城逃跑。


    等李通判與吳都監在得知了衙役們傳說的南城門發生的情況,立即趕到了州衙來詢問知州的決定,等進了大廳卻見不著人,先是讓人去後院去請卻發現已經空無一人,迴頭再找才發現此信,一時之間,竟無主張,倒是吳都監提醒他可一起來找秦觀商議。


    “這知州逃路了,通判便為這一州之長,不知致遠兄屬意何如?”秦觀先問李通判的態度。


    “我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為一方父母官,即要護得一地百姓之平安。李堯無他才,願與處州之城共存亡。隻是眼下城內無兵無將,如何應對這山匪來襲,還望少遊兄以教之。”李堯一臉鄭重地說道。


    秦觀再看向吳都監,他也一並拱手道:“本官空有報國護民之心,怎奈胸無良策,久聞少遊乃京城名士、江南知兵世家,如能不計前嫌,救我處州百姓於水火,本官願為少遊牽馬執鐙!”


    秦觀有些被其感動,但他卻為難地說道:“吾非不願行這護民之舉,隻是,隻是眼下吾還隻是一個罪官的身份。”


    李堯見其態度鬆動,立即道:“方才少遊也說過,如今知州棄逃,這處州城中,本官即為一州之長。隻要少遊兄肯出山,我即升堂任命少遊為處州巡檢,勾當處州軍兵事。雖從官職上要聽從吳都監調度,但我二人已說好,給予少遊兄在城防作戰中的完全之處置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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