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商業樓樓頂站著一個人,不像是看燈光秀的市民,你離那邊最近,馬上帶兩個人過去看看。”


    “是!”劉洋迅速應了一聲,點了兩個人跟他往商業樓跑去。


    江嶼舟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直到電話自動掛斷也沒有接,然而王祺並沒有放棄,立馬又打來了第二個,第三個。


    遲疑了幾秒鍾,江嶼舟還是點了接聽。


    電話的背景音很喧鬧嘈雜,唿嘯的風聲從聽筒傳來,江嶼舟喂了兩聲,王祺才很低的叫了一聲“小舟”。


    一道絢麗多彩的燈光劃過夜空,又一次引發了陣陣尖叫,江嶼舟聽到從電話裏傳來和自己這頭一模一樣的背景音,皺眉問:“你在世紀廣場?”


    “今天不是都在這兒過年看燈光秀嗎,”王祺的聲音聽著就不太正常,泛著一絲詭異的苦澀:“除夕夜,闔家團圓,我現在爹死了,公司也被查封了,想來想去,就剩下你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了。”


    王祺這話說得淒涼,倒也是事實,身邊的富二代們都被家裏耳提麵命,生怕沾染上什麽不該沾的。


    江嶼舟沉默地拽了一下傅承的袖口,傅承轉頭看過來,江嶼舟把手機聽筒開成了公放。


    “小舟,我想見見你。再不見的話,我怕永遠見不到了。”王祺被風吹得咳嗽了兩聲:“你過來找我吧,我就在廣場左邊商業樓樓頂,很好找的,你來。”


    江嶼舟瞳孔一縮,驚愕地和傅承對視一眼,傅承手中的對講機傳來劉洋急切的聲音:“傅隊!樓頂是個男人,一直在徘徊,我們現在正往樓上趕!”


    “別去!”傅承快步從人群中穿過:“等我過來!”


    王祺那頭聽到了傅承的聲音,頓了兩秒:“你和傅承在一起?”


    江嶼舟還沒說話,王祺又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也好,我還想見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傅隊。”


    為了這場燈光秀,廣場附近所有商業樓的燈光統一要求關閉,江嶼舟跟在傅承身後往王祺所在的那棟樓跑去,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傅隊,這邊!”按照傅承的命令,劉洋帶著身後的兩名消防員沒敢上樓,在電梯口守著。


    看到傅承,劉洋語速飛快地匯報道:“傅隊,這棟樓八層高,從八樓到天台沒有門鎖,平時是這棟樓裏的白領們用來聚會和聊天的地方。”


    傅承抬頭看去,夜色中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天台最邊緣,好像再往前邁一步就會跳下去。


    劉洋不認識王祺,急道:“現在是不是馬上上去營救?我覺得他這種情況太危險了,萬一…”


    江嶼舟的手心全是汗,搖了搖頭:“他現在不會跳下去。”


    至少沒見到江嶼舟之前,他不會。


    劉洋疑惑地看著江嶼舟,江嶼舟和傅承對視一眼:“讓我上去吧,我上去說不定他還有救。”


    不管對方是十惡不赦的壞蛋還是平頭百姓,對於消防員來說都是一條亟待挽救的生命,王祺抗拒消防員,如果沒看到江嶼舟,他會做出什麽選擇不得而知。


    作為隊長,傅承沒辦法冒險,但是作為江嶼舟的愛人,他同樣沒辦法看著江嶼舟冒險。


    “你放心,我不會那麽沒分寸的,”江嶼舟看出傅承的猶豫:“我會聽從你的命令,給你們的救援爭取時間。”


    沉默半晌,傅承微微歎了口氣,伸手捏了捏江嶼舟的肩膀:“千萬要聽我的指揮。”


    江嶼舟眨眨眼:“放心。”


    為了防止大型活動現場有不必要的突發情況,附近的寫字樓都斷了電,電梯全部停止運行,隻能打著手電筒一層一層往上爬。


    江嶼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爬過這麽高的樓層了,累的氣喘籲籲,最後一層全靠拽著傅承的手腕爬上去。


    “砰”的一聲,天台的鐵門被人一把推開。


    王祺轉頭看過來,借著燈光,看清來人是江嶼舟和他身後的傅承。


    這麽長時間沒見,江嶼舟已經快不認識王祺了,他瘦的脫了相,身上是一件修身的黑色大衣,穿著卻像大了一碼似的。


    “小舟,新年快樂。”王祺站在天台邊緣,往後退兩步整個人就會摔下去,江嶼舟有點腿軟,強撐著往前走了幾步。


    “王祺,你先下來。”江嶼舟叫了一聲。


    王祺側身看著下麵喧鬧的人海,傅承往前走了兩步,王祺厲聲道:“站住!”


    他看著江嶼舟,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小舟,今天是大年三十,本來應該是最幸福的日子,你看所有人都那麽開心,偏偏我什麽都沒有。”


    江嶼舟往前挪動幾步,停在傅承身邊,被傅承一下子拽住手腕,輕輕朝他搖了搖頭。


    “王祺,你先過來。”江嶼舟的心狂跳不止,盡量平靜地開口:“不管怎麽說別衝動,有事好好說。”


    王祺似乎笑了兩聲,夾在寒風中,聽起來有點人:“好好說?行,你過來,我和你好好說。”


    “王祺,你先下來。”傅承把江嶼舟護至身後,“死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你想解決,就得活著。”


    王祺冷嗤:“我他媽解決得了什麽?我有今天不是拜你所賜?傅承,我他媽死都想拉著你一起!”


    江嶼舟的心“咯噔”一下,王祺的話刺痛了他最不願觸碰卻最敏感的神經,那個最讓他無法接受的字眼被王祺咬牙切齒地用在傅承的身上。


    傅承察覺到江嶼舟驀然變得粗重而急促的唿吸,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王祺的聲音帶上了懷念:“小舟,以前咱倆多好,你還記不記得,讀書的時候我偷偷溜出去玩,你嘴上罵我,但是還是會幫我把作業補上。”


    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和語氣不是假的,江嶼舟沒開口,王祺自顧自又笑道:“人要是永遠長不大多好,停在學生時代,咱倆永遠不分開。”


    到底是多年好友,江嶼舟不敢再出言刺激他,“你不是最喜歡吃餃子嗎,今天除夕,你吃了嗎?你下來,我幫你買一份餃子。”


    王祺搖搖頭:“小舟,我要是死了,你會永遠記得我吧?”


    江嶼舟目光一縮,下一秒,王祺張開雙臂,臉上帶著笑容,以一種極為舒展的姿勢向後仰躺而下。


    “不要!”江嶼舟下意識往前跑去,一道身影從身側一躍而過,傅承甚至連安全繩也沒來得及係,飛撲上去,一把拉住王祺的腳腕。


    他的左手勉強摸住邊緣處的欄杆,然而還沒等握住,巨大的拉力將他整個人帶出了天台最邊緣處。


    “傅承!”江嶼舟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眼睜睜看著傅承的身影被王祺拽離天台。


    江嶼舟雙膝一軟,被身後衝上來的劉洋一下子架住。


    從樓頂到樓下的記憶成了一片空白,耳邊隻傳來陣陣驚叫聲,等再迴過神來,已經被劉洋連拖帶拽地從商業樓的大門裏拖了出來。


    和政府斥巨資設計的燈光秀相比,這頭同時驚動了110,119和120的鬧劇顯然更吸引人。剛剛跑上來的時候樓下空無一人,此時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看到沒?剛才有人跳樓了!”人群中一個男人問身邊的老婆。


    “倆人!消防員跟著被帶出來了!”老婆嚇得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太嚇人快走了!看了我晚上要做噩夢!”


    “傅隊!”幾名消防員正把傅承從充氣墊上費力地拉出來。


    王祺跳下去的時候有多瀟灑,跳下去以後就有多後悔,落在充氣墊上整個人都嚇傻了。


    這邊跳樓的動靜驚動了聯合執法的民警,見人已經救了下來,一名領導趕緊跑過來:“傅隊,快上救護車,馬上去最近的醫院檢查一下。”


    傅承的右手腕使不上力,稍微轉動一下就傳來陣痛,想必是剛剛落地的時候扭傷了,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目光從圍在旁邊的人群中穿過,落在遠遠站在最後,麵如死灰的江嶼舟身上。


    江嶼舟就像是被施了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傅承,臉色蒼白如紙,如同丟了魂一般。


    即便看到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麵前,傅承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的一幕仍讓他心悸,看到傅承走過來,江嶼舟盯著他的臉,在分辨真假似的挪不開眼。


    “嚇到你了。”傅承大步走到江嶼舟麵前,單手把他抱進懷裏,輕歎著道歉:“好了,我沒事。”


    懷中的身體有點發抖,江嶼舟兩手垂在身側,鴕鳥似的把頭埋進傅承的肩,閉上眼,又覺得噩夢一般的場景再次浮現在眼前。


    樓下早就安排了充氣墊,傅承心裏有數,可是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急著拽住王祺,卻忘了江嶼舟不知情。


    消防員的本能讓他在那一瞬間即便知道下麵有充氣墊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王祺跳下去,更何況八樓的高度,對於沒有任何經驗的老百姓來說,任何閃失都有可能會造成不可挽迴的傷害。


    周圍人多,剛剛從樓頂飛身而下的消防員大庭廣眾之下將一個男人抱在懷裏,眼前是什麽情況瞎子都看得出來。


    江嶼舟很注意影響,平常很少在傅承穿製服的時候和他有太過親密的舉動,傅承抱了他一會兒才鬆開手,低頭看他的神情。


    江嶼舟輕輕推開傅承,神色平淡:“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說完轉身往人群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老婆生氣,要哄。


    第83章 是戒不掉的毒藥


    不遠處一個民警撥開吃瓜群眾們,伸手遮住幾個年輕女生的手機攝像頭:“行了行了,別拍了,把公職人員的照片隨意發布到網上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一個女生一臉不甘心地被迫放下手機:“我沒想發到網上,就是太養眼了想自己留著看看!”


    “那也不行!趕緊走了,別在這兒圍著!”


    民警說完,轉身換了個熱情的語氣:“傅隊!救護車就停在廣場外麵,我陪您一起過去。”


    江嶼舟臉色相當臭,站在距離傅承幾步遠的距離,神情淡漠,好像吃瓜群眾中最提不起興趣的一個,傅承無奈地看著他,對身邊的民警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民警覦了一眼江嶼舟,急忙點頭附和:“也行,這邊最近的就是三醫院,您直接過去,我們的人也在那頭。”


    傅承跟著江嶼舟去停車場取了車,上了副駕又到了醫院,一路上江嶼舟一句話也沒和傅承說,始終沉默地盯著前麵的路。


    傅隊哄老婆的經驗幾乎為零,張了幾次嘴也沒找到話題,右手腕傳來陣痛,傅承把手墊在副駕的扶手上,左手去拉江嶼舟的手。


    “別動。”江嶼舟目不斜視,冷白的臉崩得很緊,薄唇抿著。


    傅承笑著攥住江嶼舟的手,江嶼舟眉頭一擰就想把手抽出去。


    “我手腕疼,實在沒什麽力氣抓你。”傅隊低三下四地服軟,手上的力道倒是一點也不小,牢牢地把江嶼舟的手包在手掌裏。


    江嶼舟臉上的表情頓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下意識瞥了一眼傅承的手腕,看不出什麽端倪,硬生生吞迴了關心的話,任憑傅承拉著自己的右手,沒有再抽迴來的意思。


    救護車的速度快,王祺已經被帶進了檢查室,醫生舉著傅承剛拍的片子認真地看了好半天,畢竟是舍己救人的消防員,醫生的態度十分溫和。


    “輕微骨裂,不嚴重,”醫生反複看了看傅承的手腕,自動把站在身邊的江嶼舟當成家屬交代:“不需要上石膏,但是得敷藥,還得輸個消炎針。”


    “知道了,謝謝。”江嶼舟點了一下頭應道。


    護士長身後跟著兩名實習護士很快拿了膏藥和繃帶過來,看到英俊的消防隊長兩條長腿隨意地支在地上,手腕擱在處理台上,兩名實習護士頓時紅了紅臉。


    護士長操心自己手下人的終身幸福,俯身先替傅承微腫的手腕消毒,狀似無意地開口問:“傅隊受傷,女朋友肯定心疼壞了吧?”


    傅承看了一眼身邊的江嶼舟,縱容地笑道:“心疼,氣得不想理我。”


    即便沒有抬頭,護士長也從傅承的語氣中聽出了他和女朋友的感情一定不錯,心中雖然覺得惋惜,不過想必人家一定是郎才女貌,不好再說,處理完傷處直起身,發現身後兩名實習護士都是一臉失望。


    因為身份的特殊性,醫院給傅承單獨安排了一個單間,傅承右手纏著紗布,左手輸了液,靠在病床床頭看向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江嶼舟,歎了口氣。


    “劉洋跟著救護車一起過來的,剛給我發消息說王祺在樓上1022病房,”傅承知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江嶼舟會想見見王祺:“去看看他吧。”


    救人是消防員的天職,可是消防員也是人,心中也難免會有情緒,劉洋手裏拿著厚厚的一疊檢查結果,一臉不滿地坐在病房外麵的長椅上看手機。


    腳步聲由遠及近,劉洋一抬頭,立刻像見了親人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舟哥,你怎麽上來了?傅隊呢?”


    “輕微骨裂,已經處理過了,正在輸液,”停在病房外,江嶼舟看向裏麵:“你怎麽在外麵坐著?”


    劉洋朝病房門的方向翻了一個天大的白眼:“懶得進去,看了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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