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入了過量的有害氣體,現在能不能醒過來還是未知數,”傅承的聲音帶著難得的沉:“就算能醒過來,智力受損,也不會恢複到以前了。”


    從江嶼舟認識傅承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傅承這樣的聲音,在他心裏傅承是理智的,無堅不摧的,聲音裏不會帶著這樣的落寞和無力。


    他一下語塞了,就算心裏對傅承還有氣,還是忍不住心疼。


    “今天醫生說劉安醒來可能誰也不認識,誰也記不得了。”傅承看著icu緊閉的門。


    江嶼舟想說點什麽,可是安慰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問:“你在哪裏?”


    “在重症監護室門口。”傅承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劉安的手機,屏保是他半蹲在地上摟著黑虎的照片,照片了劉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工作這麽多年,身邊的戰友受傷,犧牲,即便已經見過太多,傅承依然沒辦法做到習以為常。


    隻是這一次好像和平常又不太一樣,傅承清楚,不一樣的原因是江嶼舟。


    “嶼舟,我覺得我做錯了很多事。”傅承突然說:“今天聽到醫生說劉安誰也不記得了的時候,我想如果我也有這樣的一天…”


    “別瞎說!”江嶼舟急促地開口打斷傅承的話。


    傅承被短暫地打斷了一下,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又緩緩地說道:“如果有一天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最舍不得忘記的人就是你。”


    第42章 你不會是想告白吧?


    江家的別墅位於津市二環內,寸土寸金的地方,不過是一片有些年頭的別墅區了,因為是和安夏婉的婚房,所以這麽多年江淵一直沒想著搬。


    隨著城市的發展,就算物業再盡職盡責,周邊還是難免有些吵鬧,可是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江嶼舟卻像瞬間失了聰,聽不到任何聲音。


    除了傅承的那句話。


    受了傷動作不敢太大,坐久了有點腰酸背痛,江嶼舟渾然不覺似的,溫聲地追問:“那你還有什麽做錯了?”


    icu的門突然被推開,身邊一對五十多歲的中年夫妻似有所感,相互攙扶著從地上鋪著的泡沫墊上爬起來,跌撞著撲過去,緊接著走廊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啕聲。


    女人幾近昏厥,嘴裏叫喊著兒子還這麽年輕,走廊上人來人往,帶著幾分同情,轉頭又祈禱這樣的痛別落在自己身上。


    傅承的聲音伴隨著逐漸遠去的哭聲從電話中傳來。


    “還有那晚在病房說的話。”傅承說:“後悔原本可以擁抱的時候沒有好好的抱住你。”


    江嶼舟盡量放低自己的唿吸聲,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怎麽也無法平靜的內心,用近乎顫抖的聲音開口說:“傅承,我覺得我有點想你。”


    傅承那頭似乎很輕地笑了一聲:“我也是。”


    手機傳來幾聲短促的來電提醒,是段毅打電話進來,傅承匆匆和江嶼舟說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保姆正在廚房煲湯,剛一轉身,就看到江嶼舟扶著扶手緩慢地從樓上下來,急忙迎過去,語氣中帶了幾分責備。


    “怎麽下來啦?醫生不是說要多休息嘛!是不是傷口痛啊?”


    江嶼舟笑著搖搖頭:“王姨,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王姨一瞪眼睛:“你傷這麽重還瞎折騰什麽!快上去休息!”


    “讓司機跟著我,我一個小時就迴來。”江嶼舟知道王姨擔心她,捂著刀口好脾氣地哄道:“我想去醫院看一個朋友。”


    王姨沒事兒就上網,當然也關注了前段時間富林的事,反應過來:“看誰啊?那個消防員?”


    江嶼舟沒反駁,王姨又追問:“你剛迴來阿姨都沒顧得上問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啦?那個傅隊?”


    江嶼舟笑:“怎麽什麽都瞞不過您。”


    王姨看著江嶼舟消瘦了一些的臉:“你不喜歡人家還能給人家擋刀子啊?腦子得是缺多少根筋呐!”


    她說完又歎了一口氣:“雯雯以前也認識一個消防員,還偷偷和我說他人特別好,很帥,很耐心,像個親切的大哥哥似的。”


    隻要江淵在,家裏就沒人敢提起安雯,王姨遺憾地搖著頭:“隻可惜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不然我一定好好感謝他,陪著雯雯走過那麽難熬的一段。”


    江嶼舟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沒說什麽,拉著王姨的手:“知道了,我會找到他的。”


    王姨隻當他是哄自己,配合著拍了拍江嶼舟的手背:“那你快去快迴,我這就給司機打電話,讓他過來接你。”


    司機也是捏了一把汗,生怕車開快了把小江總的傷口撞到,一路平穩而緩慢地把車開到醫院。


    “先停一下。”後座的江嶼舟突然開口。


    一輛黑色公務車從對麵開過來停在醫院大門口,穿著便裝的段毅推門下來,身後跟著肖剛,趙林還有幾個沒怎麽見過的麵孔,急匆匆地走進醫院。


    江嶼舟沒急著進去,靠在座椅上,看了一眼路邊坐滿了人的粥鋪。


    隊裏的每個戰士對於段毅來說都像是自己的孩子,趕到醫院直接去找了醫生詳細打聽了劉安的情況,沉默著在安全通道抽了一根煙,才調頭走到icu門口。


    “你守了這麽久,迴去休息一下,明天去帶車去機場接劉安的姐姐到醫院。”段毅看了一眼傅承略帶疲倦的臉色:“晚上我在這兒守著。”


    傅承很喜歡劉安這孩子,不然也不會把黑虎交給他照顧,搖了搖頭:“沒事,我再待一會兒。”


    段毅不讚成地看他:“人見不著,在這兒守著也沒什麽用,趕緊迴去,晚飯還沒吃吧?走走走,去把飯吃了。”


    現在正是飯點,消防中隊晚上六點準時開飯,段毅幾人一看就是沒趕上吃飯就來了,傅承正打算叫個人和自己一起下樓買點晚飯上來,江嶼舟的電話打了進來。


    段毅臉色不怎麽好看,盯著icu的門口看了一會兒,一轉頭,發現傅承已經拿著手機快步走了。


    進入十月末,天黑的比之前早了不少,六點多太陽已經落山了,晚高峰的時候馬路上車子不少,都亮著紅色的尾燈。


    傅承穿過馬路,跑到一輛停在路邊打著雙閃的白色車子旁邊。


    後座的車窗放下一小半,露出江嶼舟含笑的眼睛:“上來。”


    傅承拉開車門,司機已經非常識趣地走了,車上隻有江嶼舟一個人。


    “怎麽又跑出來?”傅承裹著寒風上了車,砰地關上車門:“你是不是沒辦法老老實實的養傷?”


    江嶼舟被訓了也不生氣:“讓家裏的司機送我過來的,我呆一會兒然後就走。”


    失了那麽多血,又受了那麽重的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得迴來的,江嶼舟蒼白的臉上掛著笑容,帶著易碎的精致感。


    “我傷口痛,別教訓我了。”江嶼舟頭側枕在靠背上,笑著說:“不是說後悔嗎,我來給你送一顆後悔藥。”


    司機今天開了一輛商務車,後座的空間不小,傅承又是剛上車,兩人中間隔了點距離,江嶼舟說完安靜地看著傅承。


    傅承知道江嶼舟指的是什麽,他和江嶼舟對視,越來越發現麵對江嶼舟的時候,他會徹底喪失理智。


    他在心裏說服過自己無數次,也努力過無數次,可是薛祁安一句簡單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個會先來”徹底擊潰了他心裏本就搖搖欲墜的防線。


    傅承伸出手把江嶼舟小心翼翼地攬進懷裏,熟悉的氣息包裹著江嶼舟,從出院以後因為身體虛而一直冰涼的手就像也有了溫度,他抓著傅承的衣服,閉了閉眼。


    兩人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傅承才鬆了手,掀開江嶼舟的衛衣看了一眼他的傷處,皺眉責備道:“以後別再瞎折騰。”


    “知道了。”江嶼舟的手還抓著傅承的袖子,指了指副駕:“剛看到段隊帶著幾個人上去了,估計還沒吃飯,給你們打包了點吃的。”


    傅承看著他:“要迴去了?”


    “嗯,我就過來看看傅隊。”江嶼舟聲音有點虛:“上去吧,我給司機打電話叫他迴來。”


    傅承不放心地看著他,眼裏掩飾不住的心疼,伸手摸了一下江嶼舟的臉,硬著聲音道:“迴家給我打個電話。”


    “知道。”江嶼舟推了推他:“去吧。”


    傅承拎著副駕上滿滿當當的幾個大保溫袋下了車,關上門之前有轉過頭矮身看著他。


    “真的不想搬到隊裏的家屬樓嗎?你整天這麽折騰我實在不放心。”


    江嶼舟戲謔地眨眨眼:“我記得上次我已經拒絕過一次了,如果是段隊盛情難卻的話,我可以親自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


    “上次是段隊的意思,”傅承認真地說:“這次是我的意思。”


    “既然是傅隊的意思,”江嶼舟慢慢悠悠地開口:“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吧。”


    傅承這才笑了:“等這邊忙完給你電話。”


    劉安第二天卻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段毅和傅承昨晚都在醫院守了一夜,傅承一大早去機場把劉安的姐姐姐夫接到醫院,姐姐歉意地看著傅承眼底的紅血絲,等到了醫院的大門口,出聲說:“真的很對不起,給你們添了這麽多麻煩。”


    姐姐姐夫來自農村,都是很樸實的人,和劉安長得很像,傅承陪著他們往電梯的方向走,低聲道:“該說抱歉的是我們。”


    姐姐年紀應該和江嶼舟差不多,但是臉上帶了點淡淡的皺紋,笑容有點酸澀:“聽說小安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我很為他驕傲,不管以後變成什麽樣都沒關係,隻要他活著,我就有弟弟。”


    段毅安排了一個臨時的排班表,隊裏每天都會有人過來守著,傅承伸手替姐姐擋住電梯門,在兩人進了電梯以後,還是忍不住低低地說:“對不起。”


    薛祁安剛把行李袋裝好,從窗戶正好看到傅承往宿舍的方向走來,趕緊拉開門等著門邊。


    “怎麽樣?人接到了?”


    傅承一拐進來,薛祁安就急忙迎過去。


    “已經送到醫院了。”傅承熬了一晚,沒什麽精神:“劉安還是沒醒。”


    薛祁安跟著他身後一起進來,聞言歎了一口氣:“猜到了,醒了醫院那邊肯定早就來電話了。”


    這樣的話題多少有點沉重,說到這兒兩人都默契地沒再開口,薛祁安想了想,又問:“你還是沒聯係江老板啊?”


    “聯係了。”傅承沒脫衣服,直接躺在床上:“等這兩天忙完接他過來。”


    薛祁安震驚了:“什麽意思?他不是不來嗎?”


    傅承雙手枕在腦後:“你不是說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嗎,我想趕在意外來之前擁有明天。”


    薛祁安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慶幸自己今天行李整理得早,還能有時間八卦一下自己兄弟貧瘠卻無比吸引人的感情生活。


    “你這不會是想告白了吧?”


    傅承正要開口,宿舍門被人從外麵用一股大力猛地撞開,鐵門彈開砸在牆上,發出一聲門響,又迅速反彈,被門口的人用手又推了一把。


    “傅隊!薛指導!”趙林站在門口唿哧唿哧喘著粗氣。


    第43章 傅隊的幸福我們來守護


    薛祁安站在門口,被趙林火急火燎的樣子嚇了一跳,傅承也下意識坐起身:“怎麽了?”


    “肖,肖剛剛打電話過來,”趙林上氣不接下氣:“說劉安醒了!”


    “太好了!”薛祁安欣喜地看向傅承,又問趙林:“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目前腦損傷程度還不能監測,但是至少人醒了就是好事。”趙林昨晚雖然沒去醫院,但是基本上也沒睡,眼底掛著淡淡的黑眼圈。


    傅承和薛祁安對視一眼:“我晚上過去看看他。”


    趙林眼睛眯成一條縫,一方麵替劉安開心,另一方麵也是替肖剛開心,不管怎麽說,肖剛也不會那麽自責了。


    從昨天到現在,就算嘴上不說,隊裏的氣氛還是有點壓抑,聽說劉安醒了,大家的心情也都好了不少。


    薛祁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趙林:“這種時候肖剛都沒給我這個指導員打電話,看來我這份量還是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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