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沙漠很冷,溫度低的就跟冬天一樣。


    但是圍著篝火,也讓人覺得暖洋洋的。莫邪窩在楚媚懷裏,楚媚和拓跋諶並肩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你們怎麽會來西域,而且還偽裝成這樣?”拓跋諶眉峰微挑。


    楚媚說道,“偽裝是為了不引起陌鈺注意,我對暗夜之隱接二連三出手,他肯定已經引起了警惕。”


    “那你們為什麽來西域?”  楚媚當然不會說是因為他,而是說道,“我在西域有一個好友。上次從洛陽城離開以後,在紅葉山莊呆了幾天,莫邪覺得中原不好玩,正好趕上大胡子要來西域販貨,


    就混進商隊裏一起來了。喔對了,我現在的身份是蓮染的老仆,西域裏應該也有暗夜之隱的探子。”


    “你們不應該來。”拓跋諶沉聲。也不知道是相信了她的說辭還是沒相信。  楚媚噗嗤一笑,“怎麽就不該來了,難道西域還會出什麽事不成?我在西域那位朋友,最起碼能夠護我和莫邪周全。我們來西域,跟去紅葉山莊一樣安全。倒是你,你


    不是在北東戰場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雖然她早就明白了一切,但是這個時候還是要裝作不知道。


    拓跋諶聽她說這裏有朋友能夠庇護,料想就算夜羅國陌鈺布置了陷阱,也隻是針對自己,不會掃進他們。


    就算掃進,她這麽信心十足也能夠避開。


    九幽鬼醫還能在西域有這樣的靠山,連拓跋諶都覺得小瞧了她。


    她不僅能夠攪起大梁內亂,還能將眼線混進暗夜之隱,又能往東羲朝廷安插人手,現在還和西域也有牽連。


    不過想到她的手下胡商林凡就是靠往返西域中原販賣貨物起家,那麽九幽鬼醫和西域一些貴族有交情,倒也合情合理。


    可是越是這樣,她越是厲害,拓跋諶就越來越覺得,不是楚媚。


    想要有今天這樣的勢力很不容易。如果真的是楚媚,她要走到這一步,那就是殫精竭慮,機關算盡。這三年沒有一天休息安生,一直在布局和設計。


    就算是這樣,也需要很多幫手,才能有這樣的局麵。


    “以九幽鬼醫的情報,難道不知道我早就離開了北東戰場?”拓跋諶唇線微微上挑,反問。


    楚媚說道,“知道是知道,可是我不知道堂堂北宸皇帝,竟然會在西域沙漠。我還以為你躲在哪裏,打算打東羲一個措手不及。所以拓跋諶,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眼神坦蕩,就好像真的不知道他在西域一樣,好像此時她出現在這裏,真的不是為了他一樣。


    莫邪已經在楚媚懷裏睡著了。他今天累了一整天,精疲力盡,不然此時聽見自家娘親如此精彩的“表演”,肯定要嘖嘖讚歎。


    三年過去了,她能夠偽裝九幽鬼醫讓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綻,那麽在拓跋諶麵前撒個謊,更是小菜一碟。  “夜羅國的消息,你有聽說嗎?”拓跋諶本來不會告訴別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他們才剛剛同生共死,而且相處的時間越久,拓跋諶越能發現楚媚身上有一種讓他覺


    得非常舒服的氣息。


    所以,倒也願意跟她細說。  楚媚笑道,“當然知道。大胡子的魁寶商行每個月都要去西域,裏麵發生什麽新鮮事,我比你們都清楚。最近夜羅國很熱鬧啊,出了一個傳說鳳凰轉世的聖女。我們也


    打算路過的時候,順便去夜羅國看看,這個鳳凰聖女是不是真的那麽神奇,真的有神鬼手段。原來北宸帝不在戰場幹正事兒,竟然是要去夜羅國看美人兒。”


    “西域說的神鬼手段就是幻術,跟我們剛才看見的幻陣一樣。”拓跋諶說道,“夜羅國很危險,你們不要去。”


    西域有很多小國,拓跋諶隻以為他們之前是要去別的小國,沒想到竟然還打算去夜羅國。


    “什麽危險?你不是都要去看美人兒嗎?難道還怕我跟你爭美人。”楚媚故意打趣,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揚起一抹曖昧不明的笑。


    “夜羅國是一個陷阱,暗夜之隱針對我的陷阱。”拓跋諶望著楚媚,眼中多了一絲嚴肅,“你去夜羅國,隻會殃及池魚。莫邪還小,不要帶他去這麽危險的地方。”


    楚媚不由腹誹,你自己都知道是暗夜之隱的陷阱,還要去送死。


    楚媚唇邊的笑意一點點褪下,望著拓跋諶黛眉輕挑,“你既然知道是陷阱,為什麽還要去。”


    “以九幽鬼醫的情報,應該知道我在找一個人。”拓跋諶語氣平靜。  楚媚知道他說的就是自己,但是眼神卻沒有絲毫變化,“我知道。可是就算夜羅國出現的那個人,跟你找的人很像很像,但你也知道,這麽巧的出現,很有可能就是陷


    阱。不,不是可能,而是肯定就是陷阱。你既然已經知道就是陷阱,為什麽還要去。”


    “跟她有關,一絲可能性我都要去。”拓跋諶的這一句話非常平淡,不像宣告,而就是很簡單的陳述一個事實。


    楚媚問道,“為什麽?”


    “如果我現在不去,在戰場上也無法安心打仗。”很直接很簡單的理由。


    因為心裏記掛著那個人,得知夜羅國的消息以後,已經再也無法安心待在戰場。  楚媚咬唇,“既然不安心,確實不能繼續留在站場。刀劍無眼,不能全心全意,那就是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但是你可以去長安,你可以坐鎮長安。為什麽明知道是一


    個陷阱,還是要跳進來。你我都清楚,那個鳳凰聖女是你要找到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拓跋諶微微偏頭,“你也說了非常低,並不是毫無可能,對嗎?”  “陷阱是陷阱,可楚媚,也有可能就是楚媚。如果她真的在離開我以後失憶,再次落入陌鈺的掌控,變成他的棋子,安排了這麽一出局,等著我去。我當然要去,救她


    。”


    楚媚掩藏在袖袍裏指甲,已經深深掐在了肉裏。


    這是陽謀。


    就跟她當初用卦盤引花娘出來一樣。


    花娘來洛陽的時候,也知道這一趟可能會有埋伏,但是她還是要來。因為埋伏可能是埋伏,而卦盤,真的是他的卦盤。


    她不可能坐視心愛的男人的遺物被褻瀆燒毀。


    而現在,陌鈺用的是同樣一招。拓跋諶難道就感覺不到夜羅國的陷阱嗎?


    西域和中原隔著沙漠,不可能帶兵穿越,所以就算拓跋諶在西域出了什麽事情,中原的北宸軍也沒辦法及時來救援。


    此時的情景,和洛陽城那一出一樣。


    陷阱還是陷阱,楚媚也有可能真的就是楚媚。


    所以拓跋諶,一定會來。


    他是為了見她。明知陷阱,也為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一定要親自來。


    楚媚的心裏不知道為何,有一種莫名的滋味。


    明明曾經做過那麽絕情的事,明明一次次傷害她,可是現在,卻要為她不惜生死。


    過去的難過是真的,心如死灰是真的,他傷她是真的,愛她,也是真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除非楚媚現在承認自己的身份,不然,她不可能阻止他。


    但,即便如此,楚媚還是不會和他相認。


    拓跋諶,你的綰綰,三年前就死了。現在活在這個世上的楚媚,隻是一個為了複仇不擇手段的女人。


    她是九幽鬼醫,再也不是那個隻想要和你在一起的綰綰。


    我們早就,形同陌路。她也絕對,不走迴頭路。


    篝火燃燒發出清脆的劈啪聲,莫邪已經睡的很沉了,明滅的火光照耀在拓跋諶的臉上,一如既往的英俊邪魅,冷傲不可一世。


    看不出一絲疲憊和困倦,隻有眼底閃過一絲倦色。


    “你睡吧,我守夜。”楚媚結束了剛才那個話題,不想再多說。


    拓跋諶拿著一根木棍拔了拔燃燒的篝火,“你睡,我守。”


    “你都已經三天沒合眼……”


    拓跋諶打斷她,語氣不容置喙,“我不睡。”


    他身邊有女人和孩子,在這個危險的沙漠,哪怕他已經三天沒闔眼,也絕不休息,而是要守著他們母子安睡。


    他並沒有認出她是楚媚,隻是簡單的一個作為男人的,擔當。


    楚媚了解他,也知道自己沒辦法讓這個說一不二的人改變主意,抱著莫邪臥倒在篝火旁邊,說道,“好吧,那我就睡一會。”


    “嗯。”


    夜色更加深沉了,沙漠的夜晚冷風習習,楚媚把莫邪抱的更緊了一些。


    而拓跋諶就坐在篝火旁邊,沉默挺拔的像一座雕像。


    就在他以為楚媚已經睡著的時候,就聽見女子清冷的聲音說道,“你想找的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說不定隻是不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拓跋諶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她不想見他,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但我想和她在一起。”


    楚媚用力抿唇,閉上眼睛。努力將腦海中翻湧的情緒壓製而下,再也沒有說話。


    一夜無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在,明明是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沙漠,她睡的很安穩。  好像過往那麽多年,都沒有這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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