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二更天,宮宴漸散。


    諸位大臣們一一告退離席,後宮的嬪妃也是。


    楚媚和拓跋諶也正要迴坤寧宮,就見顏泠雪走到兩人麵前,福身,“臣妾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恭請聖安。”


    拓跋諶望著她道,“平身,什麽事?”


    顏泠雪看了楚媚一眼,欲言又止。


    楚媚見此衝著拓跋諶微微頷首,轉身先走了,將地方讓給他們。


    看來又是要說什麽不適合讓大家都知道的話,那麽她也就避避嫌。


    見楚媚走了,顏泠雪跪下道,“今日承蒙皇上相救,若不是皇上解圍,我怕是已經鋃鐺入獄,也連累了家族。謝皇上。”


    “起來。”拓跋諶的視線從楚媚背影上收迴,望著她道,“別動不動就跪,地上都是雪,起來說話。”


    顏泠雪依舊跪在地上道,“臣妾實在是無顏再見皇上,本該感謝皇上成全,沒想到卻鬧出這樣的笑話,讓皇上見笑了。”


    “這不是你的錯。”拓跋諶望著她道。


    許席文變心,或者說,從來就喜歡的不是顏泠雪這個人,而是雲州知州之女這個身份,喜歡的是娶顏泠雪帶給他的前途。


    但是現在,當他發現顏泠雪會阻礙他的路,甚至可能毀了他的路的時候,他自然就兇相畢露,顯出原形。  “無論如何,都謝謝皇上為臣妾挽迴顏麵,臣妾愧謝。”顏泠雪忍著眼淚說道,“事已至此,臣妾怪不得旁人。是我沒有這個福氣,隻求皇上一樁事,別讓任何人知道我


    的事情,求皇上了。”


    這是顏泠雪的個人私事,而且還是傷疤,是影響她名譽的事情,拓跋諶自然不可能到處宣揚。


    點頭,“嗯,朕答應你便是,起來吧。”


    顏泠雪這才起身,“臣妾謝皇上恩典。”


    楚媚從瓊華殿出來,沒有管拓跋諶會和顏泠雪說些什麽,她心裏確實不大爽。


    這人明明說過隻喜歡她一個人,不喜歡別人。


    如果他不說這句話,她也就認了。


    但是既然做不到,為什麽還要說這種讓人抱有期待的誓言,令人相信就好像真的,他能夠隻喜歡她一個人一樣。


    “娘娘似乎麵色不愉。”宮殿門口,韓羽林抱拳說道,“可是為了今日大殿發生的事情?”


    楚媚看著他道,妖嬈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並沒有。本宮隻是不勝酒力,喝的有些難受而已。”  “原來如此。臣以前也愛喝酒,有時候遇上不愛喝的口味,但是又買了一大壇子實在不想浪費,臣以為可以忍著喝下去,後來覺得何必要如此虐待自己,而這麽強灌的喝下去,也是浪費。索性就幹脆扔在一旁,若是有人喜歡,便送人喝。不然就丟在看不見的地方,免得讓微臣想到買這壇酒浪費的銀錢心疼。”韓羽林輕聲說道,清亮的眼


    眸裏藏著深意。


    楚媚微微頷首,“謝韓大人關心,本宮先走了。”


    “臣,恭送娘娘。”韓羽林微微躬身。


    芍藥跟在楚媚旁邊,瞪大了眼道,“這韓大人說的什麽酒啊浪費啊什麽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奴婢怎麽好像都聽不懂。”


    “奴婢也沒聽明白,但是總覺得韓大人這番話,應該還能有深意。”雲雀說道。  楚媚笑了笑,“他是讓我,眼不見為淨。既然看見難受,那索性就扔在一邊,當做看不見。妃子是我讓他選的,皇上要是真的喜歡,那也隻能受著。別強迫自己裝不在


    意,越是假裝,越是在意。”


    “韓大人真有學問,原來是變著法兒安慰娘娘。也是咱們娘娘冰雪聰明,能夠聽得懂,要是換成是奴婢,那可就真是唱戲給瞎子看,白搭。”雲雀忍不住說道。


    楚媚不由莞爾。


    “快看,娘娘笑了,笑了可就是不氣了。”芍藥歡唿道。  楚媚看著她們說道,“你們也就是變著法哄我開心。我什麽時候生氣了,我又能生哪門子氣。連人都是我給他選進來的,他要是真喜歡那便喜歡唄,我這是自作自受。


    那我就受著。”


    楚媚低下頭,自嘲的笑了笑。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會落得如今的局麵吧。


    但是,就算是再選一次,她還是會這樣。


    比起他們前麵的路,比起那些阻礙,比起那漫長的終點,總有些東西比兒女私情更重要。


    也許,比她對他這麽點喜歡和深情,更重要。


    一路迴到坤寧宮,整理好床鋪,雲雀說道,“娘娘今日是等皇上,還是先睡了?今天是選妃第一天,奴婢覺得皇上肯定會迴來娘娘這裏。”


    “不等他,熄燈吧,我累了。”楚媚說道。


    芍藥道,“也是,都三更天了,娘娘從今早上選妃開始,一直忙到晚上宴會結束,就沒能休息一下。奴婢給您更衣。”


    楚媚懶懶應了一聲,閉上眼睛坐在床上,等著她們替她更衣取下發飾。


    不提拓跋諶,她今天也實在是太累了。現在沾著枕頭就想睡覺,連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一下。


    當然了,若是想到拓跋諶,那心裏就還得發堵,更不痛快了。


    等剛剛脫下外袍,楚媚敏銳的感覺到味道不太對。


    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屋中已經沒有青蓮她們的身影,拓跋諶正坐在床邊,替她解下身上的腰帶。


    “皇上,你怎麽來了?”楚媚本來正困著,看著他頓時清醒了幾分。


    拓跋諶自顧自脫著楚媚的衣服,說道,“不來這裏,綰綰要我到哪裏去。”


    “顏妃不是叫住你了嗎?怎麽沒跟著她迴去?”楚媚不冷不熱說道。


    拓跋諶靠近楚媚的脖頸,輕吸了口氣,“嘖,好大的醋味。”


    “是啊,這麽大的味道,怎麽沒把咱們皇上熏走。”楚媚黛眉輕挑,“也好讓你繼續和顏妃去說一些,我們這些人聽不得的話。”


    拓跋諶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綰綰,我隻跟你才有一些外人聽不得的話。”


    “是嗎?那皇上不如先說說,什麽時候這緊急軍情,竟然就是顏妃了。”楚媚並不買賬,黛眉輕挑。


    拓跋諶解釋道,“朕之前確實是因為收到軍情,才會走的。迴來的時候,恰好路過看見顏妃,這才……”


    “是嗎?從蘭妃的婢女發現顏妃和皇上在一起,到我們過去這一段時間,要說是路過,皇上你都該從禦花園路過到瓊華殿了。”楚媚淡淡說道。


    其實蘭妃的婢女之前看見的,確實就是顏泠雪和許席文在一起的畫麵。


    那時候拓跋諶正打算迴瓊華殿,也剛好發現了,於是給顏泠雪解圍,這才有之後的事情。


    但是這讓拓跋諶,還真的挺難解釋的。


    要是解釋起來,就得說到顏泠雪和許席文的事情,拓跋諶也應承了顏泠雪不跟別人說她的私事。


    “你這是不相信我?”拓跋諶眉峰微沉。


    楚媚咬唇,她怎麽就不相信他了?她看見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而他非要說是路過,怎麽就連一個解釋都不能給了。


    你不說清楚,要我拿什麽相信你。


    我相信你,哪怕是看見你跟別的女人私會,隻要你說是路過,我就得相信是路過?


    我憑什麽能相信?你又憑什麽認為我就該相信。  “我隻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應該沒有瞎,也沒有聾。”楚媚望向拓跋諶,鳳眼微眯,打了個哈欠說道,“臣妾並沒有別的意思,皇上願意和誰在一起都好,顏妃是您的妃嬪,您的女人,我又有什麽資格責問。臣妾隻是想說,皇上下次,想要單獨見顏妃,直接去就好,不必用什麽緊急軍情作借口。不然沒發現也就算了,發現的時候,皇


    上還得來臣妾這裏解釋一番,可不就是太麻煩了。”


    不等拓跋諶說話,楚媚直接閉上眼睡下,“就算皇上不嫌麻煩,也要想想三更半夜的,是不是影響了別人睡覺。”


    拓跋諶盯著楚媚良久,本來有些生氣,最後隻是伸出手揉揉她的頭發,“朕知道你在生氣,不說了,三更半夜,確實該睡覺了。”


    其實拓跋諶不知道,楚媚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好歹也給個解釋。


    如今這樣算什麽,默認了他自己不過是找個借口去見顏泠雪,結果被自己逮了個正著,這會兒來賠不是嗎?


    楚媚不理他,拓跋諶也就自顧自脫下衣服,攬著楚媚蓋上被子。


    她就算是捂著厚厚的被子,也渾身冰冷。拓跋諶早已經習慣,內功運作而起,將楚媚緊緊包圍,像以前很多次一樣,變成她的大暖爐。


    楚媚本來是背對著拓跋諶,感覺到人默默無聞的動作,心立即就軟了。


    她就是吃醋,就是使小性子,就是……太在乎他,容不下他眼裏有其他女人。


    看起來大度給他選妃,隻是為了北宸國勢,並不是真的願意他會喜歡上別的女人。


    她希望不要有任何人來分享他給她的愛,哪怕這想法自私,哪怕她像個妒婦。


    楚媚想了想,或者自己不該這麽嘴硬,直接告訴她,她真的在意就好。


    “爺。”楚媚翻了個身,正對著他。


    拓跋諶睜開眼睛,“嗯?”


    不等楚媚說話,墨焰在門外喊道,“王爺,急事。”


    拓跋諶一頓,示意楚媚繼續說下去,楚媚淺笑推了他一把,“先去看看什麽事。不是急事,墨焰不會半夜打擾。”


    不過片刻,拓跋諶迴來道,“綰綰,朕要先出去一趟,晚點迴來,你先睡。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麽?”


    “等皇上迴來再講也不遲。”楚媚淺笑。


    等拓跋諶走了一會後,青蓮怒道,“娘娘,顏妃真是太過分了,明知道皇上和娘娘在一起,還使了狐媚手段把皇上騙過去。”


    “皇上去了延寧宮?”楚媚詫異。


    青蓮抱不平道,“可不是。皇上也真是的,竟然就這麽直接走了,把咱們娘娘當什麽了……”


    “你們先下去吧。”楚媚淡淡說道,眼底的暖意漸漸涼了下來。  看來,沒必要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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