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兄弟和好


    兄弟反目,這在曾經,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可現在,二蛋和三蛋就反目了。


    而二蛋呢,屬於生氣也就氣一會兒的那種,天越來越黑,肚子越來越餓,想想自己為了鄧淳,居然揍了弟弟一拳,心裏那種難過,真的是無以言喻的。


    聶衛民剛才跟陳麗娜聊完,抽空就跑了趟錢狗蛋家。


    拎上錢狗蛋的耳朵,他說:“聽說你們還搞桃園三結義?”


    “就隨便玩玩。”


    “還排擠我家蛋蛋?”


    “哪敢呢,主要他不跟我們拜,要拜,我們就是桃園四兄弟。”


    “對鄧淳好一點兒,叫你家吃飯去,記得不要給他飯,給他一碗泔水,惡心一下這小王八蛋。”聶衛民說。


    錢狗蛋畢竟是給聶衛民打服的,當然言聽計從。


    過會兒,後麵小樹林子裏,錢狗蛋就來了:“鄧淳三弟,誰讓你站這兒的,趕緊,走,上我家吃飯去呀。”


    鄧淳滑頭著呢,也屬於特會享受的,拳頭一抱就說:“二哥,再會啦,我到隔壁吃飯去了啊,你們呀,慢慢兒熬著吧。”


    秋天嘛,一到晚上,也就冷了。


    風唿啦啦的吹著,成熟了之後收不完,沒人撿的沙棗不停的往下落著,野狗刨著垃圾,看他倆一眼,都是極其嫌棄的那種目光。


    “聶衛疆,對不起。”二蛋說。


    三蛋的小心眼兒,那是任誰都比不了的:“你滾,我以後都不是你兄弟。”說著,嘴巴一撇,他就哭開了。


    “聶衛國,你這兄弟真的好慫,聶衛疆,我看不起你喲。”鄧淳陰魂不散的,就來了一句。


    就這一句,二蛋勃然大怒了:“鄧淳,咱們是好兄弟沒錯,三蛋這迴又沒惹你,你憑啥說他?”


    “他是個小器鬼啊。”鄧淳說:“以後你也跟我一起看不起他,好不好?”


    “他不是。”二蛋給氣的,不由說:“你要再這樣,你就不是我兄弟。”


    “管他誰是我兄弟,這會兒啊,我該去吃飯啦。”鄧淳早都餓的饑腸轆轆了,一進錢狗蛋家,還以為錢家有啥好吃的呢,沒想到錢狗蛋從髒兮兮的廚房裏端了碗酸乎乎,黑不溜秋不知道飄著啥的麵出來,就說:“鄧淳,吃啊,趕緊吃啊,這是我家的飯,趕緊吃。”


    鄧淳嚐了一口,簡直就跟泔水似的,饒是他再餓也吃不下去,捂著嘴就跑啦。


    而就他耍滑頭的這一會兒功夫,人二蛋和三蛋倆,給劉小紅叫進院子裏,正在吃飯呢。


    抻的長長的拉條子,拌上清脆的土豆絲和炒甜菜,再澆上一勺黃燜羊肉的汁子,倒上醋一攪拌,一口蒜一口麵,甭提多香了。


    “哥哥,親哥,放我進去吧。”鄧淳於是說。


    三蛋一聽見他的聲音,筷子啪的一扔,小嘴一嘟,飯都不吃了。


    二蛋呢,這會兒也後悔當初揍三蛋啦,正在哄他呢,就裝成個聽不見。


    可憐鄧淳餓的肚子咕咕叫,沒人給他開門,在外站了半天,生氣了。


    心說,我可是大領導家的兒子,這家人擺明了的排外,虐待我,所以不給我飯吃。哼,我今天就離家出走一迴,讓他們著急著急,嚇死陳麗娜才好。


    所以,他一個人閑遊野轉的,就往基地外頭去了。


    這時候,基地的年青工人王繁走了過來,就問說:“小夥子,出去浪去啊?”


    “可不,哥哥,這地兒有啥好浪的沒?有沒有酒吧,舞廳,你們這兒的人不跳迪斯科嗎?我們上海人都會跳迪斯科呢。”說著,鄧淳就扭起屁股來。


    “有啊,外麵狼都是一群一群的,你這細皮嫩肉的,骨頭也不硬吧,咱們基地的狼啊,最愛吃你這種孩子,會連骨頭一起嚼的幹幹淨淨,快去吧。”


    鄧淳給嚇的一縮,畢竟邊疆嘛,他也聽他幹爹說過,狼那是成群又結隊的,一害怕,乖乖兒的,就又迴來了。


    家裏,聶衛民還在給他爸他媽反推他的被陷害論呢。


    “水滸講的是農民起義,在現在來說,就是黑幫團夥,蘇向東用兄弟義氣拉攏人心,並且把油耗子們武裝起來,義字當頭,他們就是個有組織,有紀律的黑社會團夥。”


    聶工早就發現這一點了。


    但是吧,兒子也能跟他想到一塊兒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沒有一個爸爸不喜歡孩子比自己更優秀的,所以他說:“接著講。”


    “他要拖我下水,用的,恰是《水滸》裏的計謀。”


    “那你為什麽覺得他想要拖你下水。”聶工於是再問聶衛民。


    聶衛民說:“我在《上海少年》上不是曾經發過一篇小小說,叫《新林衝夜奔》?你們大概沒看過。”


    聶工是真沒看過,不過他也能理解孩子不喜歡把自己的文章給父母看的那種羞澀感,就問說:“你寫的東西,是否讓蘇向東覺得,他應該把你拉下水。”


    “豹子頭林衝,是給逼上梁山的,而要我猜的不錯,他也要用同樣的方式,逼我加入他們的阻止。就比如說,製造一場什麽樣的災難,傷害王思甜,而那種災難,用正義的方式,是無法解決的。”


    聶工揚手,製止了聶衛民的話。


    他的書房,現在是裝著電話的。聶工當著大家的麵,一個電話就撥出去了。


    這父子倆,可以說已經達到,當你在說什麽的時候,我就能夠聯想到所有事情的,那種默契了。


    陳麗娜這不看電話沒撥通嗎,就悄聲問劉小紅:“你知道你姨父這電話是打給誰的嗎?”


    劉小紅也不知道啊,甚至於,聶工和聶衛民倆人的談話,在她聽來都是雲山霧罩的。


    她隻知道,她對於聶衛民來說非常重要,而正是基於這種重要性,她現在非常非常的危險。


    這不,自治區公安廳,洪進步接起了電話,一聽就笑了:“喲,老同學,真是稀罕呀,你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還記得當初我委托你,叫你一定要狠狠善待的那個宋謹嗎,給我查查,他是不是出獄了。”聶工就說。


    洪進步,聶工高中時的同學,現在也是自治區公安廳的二把手。


    而原來呢,他就是塔裏木監獄的監獄長。


    轉手一個電話撥出去,再撥過來的時候,聶工還在電話前等著呢。


    “宋瑾吧,因為偷報瞞報井下作業事故,不是給判了十年嘛,在獄中認罪情況良好,本來是可以出獄了的,但是,半年前因為打架,就又給調到哈密的兵團農場去勞改了,不過,應該馬上就可以出獄了,咱們這邊勞改呢,出獄之前得有個人來給他寫保證信,不是你交待過讓我看著宋瑾的,所以,那份保證信現在就在我的桌子上放著呢。”


    “給他寫保證信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洪進步翻了一下桌上的便簽,說:“登記名為蘇向東。”


    聶工抬起頭來,看著聶衛民,聶衛民也看著他。


    他們從一丁點蛛絲螞跡上,推測到蘇向東即將要進行的,一切事情的走向了。


    他想拉聶衛民下水,於是就運作著,要把曾經差點領養劉小紅的那個宋謹,要從監獄裏放出來了。


    他放出一個惡魔,繼而,準備讓這個惡魔傷害劉小紅,並且從而,激怒聶衛民,讓他墮落,投到他的麾下。


    “爸,你說怎麽辦?”聶衛民就問聶工。


    聶工說:“喊上你冷叔叔,於叔叔,咱們一起去趟哈密吧。”


    “你們要去,要不把我也帶上?”陳麗娜說。


    聶工和小聶都驚了,尤其聶工,一幅你個女人,為什麽跟我們一起去的大驚小怪。


    “是這樣的,哈密不是有個老爺廟口岸,直通蒙古的,聽說明年能有特例開放的機會,跟蒙古進行商業互通,怎麽跟你說呢,我們現在兩個毛紡廠,的確涼多的沒地兒銷,我想去口岸上跟聊一聊,看能不能把我們的的確涼,加入貿易商品之中。”


    出口嘛,那怕一年就一批單子,那也是很光榮的了,而且,能賺一大筆。


    一提起哈蜜,聶衛民突然就從個愣頭青的大小夥變成小孩子了:“媽媽,你要去也行,但決對不能再去葡萄溝。”


    阿凡提大爺家那滿炕的虱子啊,聶衛民現在想起來,都還混身發癢。


    “那索性就把孩子們都帶上,這一迴呀,我要把蘇向東摁死在地上,並且,踩上人民群眾的,一萬隻腳。”聶工如是說。


    陳麗娜也說:“你們最好一槍直接嘣了他,要我說啊,現在的法律啥都好,就是對壞人太仁慈。”


    蘇向東,表麵上溫文爾雅,一派西式作風,生的帥氣又溫柔,比聶工還要幽默風趣的男人,私底下居然如此的齷齪,他一出,冷奇幹的那些事兒都成小兒科了。


    這樣的人,陳麗娜當然迫不及待的想見證一下,聶工是怎麽把他給踩到腳下的了。


    “親媽,媽媽,開門呀。”鄧淳在外麵叫呢,孩子太餓,聲音都沒啦。


    陳麗娜隻裝個聽不見,聶工呢,陳麗娜教育孩子從來不幹涉的,也裝個聽不見。


    聶衛民本來就挺討厭鄧淳,所以想要捉弄他,這會愈發想要捉弄他了:“鄧淳,你剛不是去錢狗蛋家吃飯了嗎,為什麽又跑迴來了啊。”


    “甭提了哥哥,他家的飯呀,賊難吃。”鄧淳餓的,直接躺地上了。


    聶衛民說:“那就沒辦法嘍,我們家的飯給二蛋和三蛋倆吃完了呢,你要不,自己去林子裏摘倆棗吃吧。”


    沙棗那東西,沒蒸過是澀的,咋能吃嘛。


    “陳麗娜,開門。”鄧淳又餓又怒,終於卸下他那層虛偽的偽裝,就叫開了。


    陳麗娜出到院子裏,抽了根柴,隔門問說:“憑啥讓我給你開門?”


    “就憑我爸是上海市的大領導,而你要求著他辦事兒,你把我餓壞了,我可是會告狀的。甭以為我不懂,你們這些人都是為了巴結他才會對我好的,你不討好我就算了,你陰奉陽違,你陰我。”


    “哦,這事兒我不怕,我要把你餓死,你不就不會告狀了?”陳麗娜本來要開門,就把手給停下了。


    鄧淳也是冷笑:“你要敢把我餓死,你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得坐牢。”


    “坐牢有什麽好怕的,隻要我能花得起錢,買通監獄的人,自然有人幫我頂著坐牢,而我自己,說不定可以逍遙法外呢?”


    鄧淳畢竟是個小孩子,而幹爹蘇向東呢,又經常跟他說,法律不論再完善,隻要肯用心,就能找出漏洞,所以被抓也不怕,塞點錢跑點關係,牢都能找人替著坐呢。


    他臉變了變,終於意識到害怕,頭一迴意識到自己在這基地上舉目無親的了。


    於是,他坐了起來,蹲在門外麵,無聲的蹲著。


    大半夜的,劉小紅提議大家一起把葡萄摘了。聶衛民向來幹慢,又仔細,是一個修葡萄的。


    而二蛋和三蛋呢,因為身體靈活嘛,搭著架子就爬房頂上去摘葡萄了。


    秋天晚上的風啊,涼涼的,家家戶戶的門都關的緊著呢,有人在聽收音機,也有人在摘葡萄,還有些人家啊,隔著牆的,一戶戶的聊天兒呢。


    “這葡萄架,年年都是小紅在幫咱們搭,二蛋三蛋,你們這兩個大懶蟲,就不知道搭一下自己家的葡萄架,啊,我問你們。”


    二蛋往下摘著呢,湊著燈看有那稍微品項差的,一把摘下來,就扔自己嘴裏了:“媽媽,今年我幫你搭啊,爭取用枝子把咱家整個院子都蓋起來,好不好?”


    隔壁哈工家的葡萄樹,現在已經大到可以把整個院子都遮起來了,夏天曬蔭涼,甭提多舒服了。


    “好啊,小心點兒,摔下來是要斷腿的。”陳麗娜說。


    一家人其樂融融,歡聲笑語的,陳麗娜趁著孩子們摘葡萄的功夫洗了個澡,來已經十二點了,聶衛民三兄弟才要一起擠進去衝澡了。


    聶工不是得把自己的書房讓給劉小紅睡嘛,也早上炕了,見陳麗娜也上炕了,特別震驚:“你不會真把鄧淳關在門外頭,準備一夜不理吧。”


    “就這會兒,家家戶戶睡了野狗就該竄出來了,真晾一夜,明天起來他估計就成一具骨架子了,哪那能啊。”陳麗娜說。


    基地的野狗,白天不怎麽出來的,但是吧,夜裏成群結隊的遊蕩,一陣子,聶工他們著實拿砂彈打上一批,但隻要幾天不管,就又會成群結隊。


    “你知道嗎,我是真得好好晾一晾鄧淳那個王八蛋了,因為呀,我覺得上輩子吧,聶衛疆變壞跟他不無關係。而且吧,我原來一直沒有考慮過,我死了之後,三蛋會怎麽樣,以及,我怎麽活的好好兒的,就死了呢,現在呀,我覺得這一切都和鄧淳這小王八蛋有關。”陳麗娜說。


    聶工一聽,來興致了:“這話怎麽說?”


    “上輩子,蘇向東不是準備外逃的時候,給人在機場一槍爆頭了?”


    聶工唔了一聲,大概於心裏承認,這事兒應該是自己幹的了。


    陳麗娜於是又說:“然後,那個鄧淳吧,就跟咱們衛疆有了往來,而你呢,對他也還不錯。”


    “這是必然的,你的杏樹叉子要不是買通鄧淳,殺不死蘇向東。”聶工說著,鼻子嗅上陳小姐的胸膛了:“到他那個年紀就不行了吧,躺過來,我今天晚上呀,給你來個爽的。”


    “幹啥啊你?”陳麗娜還準備給他講一講上輩子的事兒呢,他倒好,妹妹剛睡著,又來煩她了。


    ……


    “這種,他沒幹過吧?還想要嗎,想要你就承認我比他強。”


    完事了,自認口技驚人的聶工一臉得意。


    陳小姐躺在炕上,整張臉都是紅的。


    好吧,這種,太大膽,太奔放,太可怕了,上輩子的老聶呀,確實沒幹過。


    “再來一迴好不好?”陳小姐想的都快要沸騰了:“再來,再來一迴。”


    唉,對門的錢狗蛋家都起唿嚕聲了,路上時時有野狗晃過來又晃過去。


    可憐的鄧淳,本來以為可以招兵買馬,幹他的大事業。


    卻沒想到,此刻居然是饑腸轆轆,坐在水泥地上,眼看就要變成野狗的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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