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錫爵巡視天下的真實目的其實是，按照朱翊鈞的提點，去和天下掌握實權的督撫巡按們談一談加征商稅的事，也算是摸摸底，看看這些封疆大吏對這事的態度。</br>願意配合的自然將來會留下繼續任封疆大吏。</br>不願意配合的自然會被罷黜。</br>提出寶貴意見的可能還會被重用。</br>張居正時期，張居正因為想改製，而要和天下督撫們聯絡時，都是通過私信往來，以增進私人關係的名義。</br>結果就導致一些人雖然願意改製，但不敢表態，怕被言官彈劾他和張居正有私下交結的嫌疑。</br>而不願意的官員，要麽就直接把私信宣布於眾，說張居正反向巴結他，拉攏他，為示不畏權貴之心，他決定公示張居正的信件。</br>有的不願意改製的官員，要麽就幹脆“已讀不迴”，不讓張居正知道他的態度。</br>現在不一樣，王錫爵是奉旨主動去見各大督撫，名正言順地去見各大督撫，甚至還有提名這些督撫將來能不能成為公卿的權力。</br>所以，由不得這些督撫巡按什麽的不表態，他們也別想玩什麽“已讀不迴”或者“不媚權貴”的花樣。</br>畢竟誰要是不見元輔，誰就是不願意接受上級領導的視察，是不積極於政事，是祿蠹懶官。</br>正因為此。</br>王錫爵出京巡視天下，讓很多督撫都開始感到頭疼。</br>“這可如何是好，不表態，就會被指為屍位素餐，不願意配合首揆問政；表態吧，又有配合權臣之嫌，然後被人誤認為是王黨私人。”</br>而王錫爵出京要見的第一個督撫倒不是北直總督，而是薊遼總督顧養謙。</br>因為北來的貨物基本上都是經過薊遼總督的轄區，而在薊遼總督的轄區也最好設卡收稅，所以，王錫爵也就先來了薊州。</br>薊遼總督顧養謙也在出城迎接王錫爵時，對同來迎接王錫爵的副使閻鳴泰感歎了起來。</br>閻鳴泰則跟著附和道：“是啊，天子這是逼著天下士大夫都被套上鼻環，而讓王太倉執著這鼻環為他耕耘這天下，翻新鋤舊。”</br>兩人正說著的時候，王錫爵就下轎走了來。</br>顧養謙等便拱手作揖道：“元輔。”</br>“衝庵不必拘禮！你我什麽關係，不要見外才好。”</br>王錫爵笑著扶起了顧養謙，就道：“這次請旨出京，原不為別的，就隻是請旨來問問天下庶政，不做空談相公罷了！相當於，我是來向你們這些封疆采風之臣請教來了，是當學生來了，所以衝庵大可放心。”</br>“下僚豈敢當元輔之師。”</br>“元輔若有什麽要問，就請直問就是。”</br>顧養謙笑著迴道。</br>王錫爵沒有直接迴應顧養謙的話，而隻是看向了薊州城的大小街道：</br>“這裏果然有不少商鋪啊，同我一路經過的市鎮一樣，這些年真是無處不見市。”</br>“隻是怎麽朝廷征的商稅還是遠不及田稅呢？”</br>“這自然是朝廷愛惜民力，吾皇仁德。”</br>顧養謙迴了這麽一句，算是一下子就把王錫爵接下來要說的話給堵住了，讓王錫爵無法說什麽，總不能說他沒打算讓陛下再仁德下去了？</br>這也讓王錫爵明白了顧養謙的態度，而說道：</br>“衝庵說的是，但我這次來不是談商稅的，是來談鐵路建設的，想看看這天下各府州縣，哪裏最需要鐵路。”</br>“你知道的，朝廷一向想多增建鐵路，但國家那麽大，一時不知道接下來幾年先讓哪裏通鐵路比較好。”</br>“元輔！”</br>顧養謙聽後趕忙向王錫爵拱手，接著身為南直通州人的他就道：</br>“這必是不用懷疑的，沒有比南直通州更需要鐵路了。”</br>“是嗎？”</br>王錫爵笑著問了一句。</br>顧養謙忙道：“元輔，您應該清楚，南直通州夙來貨殖繁忙，若不通鐵路，實在是大不利於民和商。”</br>王錫爵道：“申吳縣的意思，應該先通蘇州，言蘇州商貿更繁忙。”</br>“元輔，蘇州畢竟隔江，造價很高，還不如先在通州與揚州之間聯上鐵路，這樣蘇州的商貨無論是走通州去揚州，還是去南都，再中轉，都能做到隻在這兩地設關卡，便可實現加征商稅的目的也！”</br>顧養謙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果斷說出了自己想讓朝廷先給自己家鄉後世南通通鐵路的理由。</br>顧養謙知道王錫爵的意思，無非是自己要是支持商稅，就可以先往南通通鐵路。</br>誰都有造福鄉梓進而也順便造福自己家的想法，顧養謙也不例外，所以在意識到支持加征商稅就能造福鄉梓後，他就果斷地選擇表態支持加征商稅，不為天下商賈做主了。</br>“加征商稅？”</br>“這麽說，公是主張加征商稅的？”</br>王錫爵這時問了一句。</br>顧養謙道：“不瞞元輔，下僚早有此意，如今天下，商稅太低，再加上商業又越發繁榮，故再不加征商稅，不利惠農，而農才是國之本啊！”</br>王錫爵頷首。</br>接著，顧養謙又道：“隻是真要加征商稅，靠下僚等幾個流官支持可不行，得有當地別的人支持才行，首先是警務兵和本縣官差，他們的家人也已經在當地經商或者與一些商賈聯姻，至少要讓他們沒有損失，他們才好認真為朝廷加征商稅。”</br>“我明白你的意思。”</br>“這樣如何？”</br>“加征的商稅不全繳朝廷，按一定比例留部分於你們藩庫，作為你們招募更可靠的官差與加強地方建設的新增錢財使用。”</br>王錫爵說道。</br>顧養謙聽後立馬對王錫爵拱手：“若果真如此，便是天下士民之福也！”</br>王錫爵淡淡一笑。</br>接下來，王錫爵又見了北直總督宋應昌，與之也商議起建造鐵路的事來，但議著議著也議到了商稅的事。</br>宋應昌也開始表示支持加征商稅，也表示靠他自己支持也不行，最終還是王錫爵便是可以分稅於地方後，宋應昌才也直接表示願意。</br>就這樣，王錫爵是一個總督一個巡撫的去談。</br>而在這期間，已經和王錫爵達成一致的督撫們便開始準備協助國稅司征商稅的事，沒有達成一致的很快也收到了彈章，然後被罷職離任。</br>最終從萬曆三十七年正月開始，大明正式開始加征商稅，與各處增加關卡，對到達一定價值額度的商貨加征稅賦，算把三十稅一的原始商稅大幅度提高。</br>與此同時。</br>大明開始不再征收田稅，且對農產品的進口以及各關卡的農產品運輸不收稅，以保證農民利益，而讓更多的百姓願意繼續務農，而不是選擇去城裏務工，以換取更高的收入。</br>須知，自大明開啟蒸汽工業化後，商品流通能力加強，大量官辦工廠和民營工廠開始出現，於是大量百姓湧入了市鎮、城市裏務工，因為這些在城市裏務工收益已經大於土地收益。</br>畢竟對於自耕農而言，種田要交稅率更高的田稅不說，收益還頗受天氣的影響，尤其是小冰河氣候越來越明顯導致幹旱出現頻率增加，進一步造成種田不如去城裏打工，畢竟在城裏打工才不用擔心旱澇不收，也不用繳田稅。</br>地主也是一樣，傳統的地主在發現投資土地已經不如投資國債投資工廠投資海外礦場後，也不再積極兼並國內的田地，隻積極於兼並國外的田地。</br>如此一來，大量國內的土地開始被拋荒，一些耕地已經開始退化。</br>所以，現在大明朝廷為了避免將來本土耕地退化嚴重到耕地不足且影響糧食產量，導致過度依賴海外蒸汽動力運輸帶來的糧食，也就不得不開始反哺農民，而開始加征商稅，免除田稅。</br>反正對於朝廷而言，現在的田稅那折銀兩千多萬兩的歲入，已經遠不及官辦商業在全球殖民帶來的上億關稅收入。</br>故而，免除田稅已經不算什麽。</br>尤其是加征商稅後，本就已徹底開海，在平戶、長崎、滿喇加（馬六甲）、濠鏡（澳門）、東萊（台灣）、呂宋、木邦、達卡等處處設卡收過境商稅的大明無疑會商稅進一步暴增，增加的商稅已經完全能抵消免除的本土田稅。</br>不過，雖然從萬曆三十七正月一日開始，按照朱翊鈞的聖旨，大明不再於本土收取田稅，但是，還是有許多地方官僚在暗自收取田稅。</br>許多老實而又不主動去了解政策或者畏懼官府不敢言的農民還在老老實實地繳納田稅。</br>直到一些農戶知道政策後，或者從別的地區知道朝廷早就不收田稅後，而開始拒絕向地方官府交田稅，還拿出頒發朝廷聖旨的官方報紙來質疑官府甚至用激烈到鬧出人命的方式開始反對後，許多地方官府才開始不情不願地選擇不再收取田稅。</br>但無論如何，本土田稅的確在逐步的被廢除。</br>因為中央朝廷不再征收的緣故，地方的官僚也不敢真的與知道政策的農戶硬鋼下去，所以不久後天下的確沒再有田稅的事出現。</br>無錫。</br>高攀龍就對薛敷教言道：“沒想到，朝廷有一天連田稅都能免掉，真正令人不甚唏噓！”</br>“但加征了商稅，對我江南而言，並沒有多大益處，不過是利了純種田的小民而已。”(本章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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