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雨倒是停了下來,隻是水位明顯漲了不少。


    滿滿當當的黃河水,就正瘋狂衝擊著沿岸的河堤。


    而站在離河堤不遠的清江浦鎮一閣樓上的士紳任甲第,也因看見這一幕,而嘴角浸出冷笑來,且在這時吩咐道


    “楊應賓,你立即去吩咐他們,今夜就毀堤!”


    “周善,你立即去河道衙門,讓我們在河道衙門的人做好策應準備,別到時候毀堤的人不能載火藥過去!”


    任甲第吩咐後,他身後兩士子拱手稱是。


    接著,任甲第就又道“機會難得,不能有任何閃失!趁著朱翊鈞和他的班底大半在淮揚,若真能借此機會除掉,則接下來萬事可期。”


    因任甲第屬於不滿新政的極端之人,也就在自己弟弟麵前,直接稱唿起朱翊鈞的名諱來。


    “兄長說的是,一旦決口,就正好以買田的方式替朝廷賑災。”


    這時,同在這裏的任甲登則咳嗽著說了一句。


    任甲第淡淡一笑“不隻如此,一旦出現上百萬流離失所的人,這些是裏總有幾個願意投附大戶為奴的。”


    而任甲登則對任甲第繼續說道“隻是廠衛的人會不會也有所察覺?”


    “無論他們會不會察覺都不重要!”


    “畢竟,要毀堤的又不隻我們這些人,他錦衣衛哪裏能查到所有人?”


    “放心吧,我們不會那麽倒黴,而真會有錦衣衛藏在我們身邊。”


    任甲第說著就皺眉對任甲登說道“你該多練一下身子,少做房中之事,不能隻落了一下水,就傷風成這樣,看看人家餘三郎,依舊沒事人一般。”


    “這都怪那些刁民!本來我這段時間身子就不爽,結果還被那些刁民整落了水,想想都可惡,如今真恨不得決堤後的洪水能讓他們多喪命幾個。”


    任甲登咬牙切齒地說了起來。


    這時。


    任甲第口中的餘三郎餘良廷疾步走上了閣樓,而沉著臉道“我剛剛從官衙得到消息,朱翊鈞已經乘船去南都了!”


    “什麽?”


    “去南都了?”


    咳咳!


    咳咳!


    任甲登當即看向了任甲第。


    任甲第則也頓時神色凝重起來“怎麽早不坐船,晚不坐船,等我們要改為決堤時,卻又要坐船了?!”


    “不對!”


    “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說著,任甲第突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而一下子臉色慘白如塗漆,道


    “我們得趕緊從迴鄉,不能待在這裏了,錦衣衛果然比我們想象的要可怕!”


    “不然的話,他朱翊鈞不至於這麽快就知道要決堤的事。”


    於是,任甲第一幹人就立即下了樓。


    隻是,任甲第一幹人剛下樓,就被錦衣衛圍住了。


    餘良廷這時則站到了錦衣衛這邊來,沉聲道“伱們好大的膽子!敢謀害天子!”


    “餘兄,你這是?”


    任甲登愕然地問了一句。


    “吾乃北鎮撫司總旗官,潛伏餘家多年。”


    餘良廷迴道。


    任甲登道“可我們明明從小一起長大啊?!”


    沒錯,餘良廷是任家兩兄弟的發小,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如此信任他,而讓他參與這樣的機謀事。


    餘良廷這時則嗬嗬笑道“有沒有可能我那時就已經是餘家奉旨秘密養的錦衣衛遺孤?”


    任甲第這時不由得仰頭閉眼,道“二弟,你別問他了,算我們倒黴。”


    這時,楊應賓和周善也被抓了來,且都在掙紮著。


    楊應賓先喊道“恩輔,我剛把毀堤的人叫到一起,就被錦衣衛抓了。”


    “我也是!我去河道衙門,剛找到我們的人,錦衣衛就衝了進來,還指名道姓的說我是欽犯!”


    周善說著就大聲問道“為何會這樣啊!”


    任甲第這時沒有迴答周善的問,隻對餘良廷嗤笑一聲“你們阻止得了我們,卻阻止不了別的人,就算這次果然不能把親軍衛怎麽樣,但也能讓許多百姓流離失所,也能讓那愛民的天子知道我們這些士子對他隻貴軍不貴士的憤怒是不能忽視的!”


    “不妨告訴你,王閣老已經領命去阻止了,就算發生決堤,也不會再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嚴重。”


    餘良廷迴了一句。


    “快!”


    “快!”


    “快!”


    “部堂有令,河防營兵全部看堤,河堤十裏之內不許任何人出入!”


    “沿河水軍全部上船巡河!”


    恰巧在這時,一隊官軍正朝這邊跑步而來,其中還有武官在騎馬持鞭的吆喝著。


    任甲第因此更加臉色陰沉,不禁喃聲問著餘良廷“你是說王太倉?”


    “沒錯!”


    “老夫已奉旨督辦此事,且早就讓漕督宋部堂暫時不將漕糧北運,隻留在據此不遠的崔鎮,以備不患。”


    “如今,老夫還早已下令讓其將漕糧直接先往南調,所以你們就算決堤成功,你們上麵的人也沒辦法趁著水患加劇而壓低田價;另外,宋部堂去年就按照老夫的意思,用以工代賑的方式發動民夫挖了旱溝備著,現在就等著決堤的時候分洪呢。”


    “雖然河堤修的固若金湯,但這世上因人心不一,也難以真的讓河堤固若金湯。尤其是你們這些有了功名的同鄉,雖自詡為君子,卻總自以為是,也貫愛自作主張,貫見小利而忘大義,我雖然在朝堂上,不得不為你們說幾句話,但也不得不防備著你們胡來。”


    “果然,你們還是胡來了,弑君且不說,還想害民!”


    “隻是,你們做這樣的事,能成什麽氣候?上有負於君臣大義,下又不得小民擁戴,即便占得田地,蓄得奴婢,又能長青到及時?!”


    王錫爵這時恰好也騎馬經過這裏,也就駐足聽了一會兒,且恨鐵不成鋼地教育了他們幾句。


    任甲第見此當即變色,厲聲道“王太倉!你這老奸巨猾之輩,為自己的烏紗帽,不惜借此戕害自己同鄉,乃至還隻想踩著同鄉的屍骨斂財攬權,你這樣早晚會不得好下場的!”


    “老夫算是明白當年張太師為何要跪著逼我殺他了,因為跟你們的確是說不通。”


    “不過,老夫當年倒是沒有像你們這樣連基本的大義都不顧,以至於讓自己陷入孤立無援之地。”


    王錫爵說後就策馬而去。


    接下來,任甲第等就被錦衣衛押了下去。


    而王錫爵則繼續北上,且沒多久就見到了漕運總督宋應昌,問道“怎麽樣,有沒有發生決堤的情況?”


    “幸虧錦衣衛告訴的及時,昨夜倒是抓到了好幾個要決堤的人。”


    “今早得報,隻桃源和柳浦灣決了口,已經讓軍中招募的敢死隊下去擋,這樣即便死了人,也能給百姓們一個交待,知道朝廷在盡力阻止決堤。”


    “另外,旱溝已經在往決口的地方挖,估計這兩天就能挖通,淮安和揚州都能保住。”


    宋應昌這時稟道。


    王錫爵點了點頭“如此說來,最多就一兩個縣會遭殃?”


    “是的!”


    “糧食已經調去了,另外,劉部郎已去桃源縣,督促當地官員疏散百姓,想來也不會讓決堤的情況變得太嚴重。”


    宋應昌迴道。


    王錫爵聽後鬆了一口氣“這便好!”


    桃源縣。


    劉虞夔已坐在了桃源縣的正堂主位上,看著桃源知縣張允策等官員說道“張知縣,你們的救急賑災糧嚴重不足,救災人丁也不足,這件事要是不解決,等到閣老來後,隻怕隻能請你們的人頭去見陛下了。”


    “請部郎給下僚等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下僚們這就捐出全部家資補足救急賑災所的虧空,立即去招人買船賣糧!”


    張允策忙拱手作揖地迴道。


    劉虞夔道“那就趕緊去!最多一個時辰,洪水就要進縣城了,你們再不抓緊,想戴罪立功都來不及!”


    “是!”


    “我們這就去!隻是這裏危險,部郎不如先離開這裏?”


    “你們何時辦好,本官就何時走。”


    劉虞夔說道。


    張允策聽劉虞夔這麽說隻得稱是,也就不好再拖延,隻得忙自掏腰包,買來了糧和船,招來了人,然後開始組織人駕船去黃泛區搜救百姓。


    因為劉虞夔等官僚們督促的很認真,整個決堤事件倒也沒有造成大量百姓流離失所。


    雖然隻有桃源和柳浦灣決了堤,但決堤的口子也被及時的堵住了,當地的百姓也及時得到了疏散與拯救,糧價也因為大量漕糧運來也沒有出現波動。


    這讓還在揚州城內等糧價大漲、田價大跌、皇帝落難消息的一些揚州富商倍感失望。


    “陛下直接去南都了?”


    “隻桃源和柳浦灣決了堤,還被堵住了?”


    “大量漕船滿載漕糧突然就出現在了桃源和柳浦灣?”


    這天,一揚州富商的園子內,富商盧明光就正失望地問起了來告知他消息的富商柳佐選。


    柳佐選攤手道“正是呢!我白囤那麽多糧了,也白買通那些官員裏甲了。”


    “這下完了!白白得罪了陛下,結果什麽都沒撈到。”


    ……


    南都。


    朱翊鈞到達這裏後,就通過快船來報知道了決堤的情況,也因此說道“很好!召見諸公卿來見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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