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卿靠著轉角處的牆壁,謹慎的伸出頭,看了一眼被重重包圍起來的北遼死士,眼神平靜。半路跳車不是偶然之舉,而是深思熟慮之後的謀劃。如果當時自己還在車上,或許已經和倒在地上的馬車夫一個下場。


    捕蟬網的動作再快,也不及死士一刀劈下更快。


    樞機司的捕蟬網二十多名斥候圍著這背靠背成一圈的死士。機弩和雁翎刀互相配合,對準備了這群北遼死士,刀弩圍成的圓圈滴水不漏。捕蟬網與北遼諜子交手多年,知道怎麽活捉這群狡猾的狐狸,並且從死士嘴中掏出情報。


    負責抓捕的樞機司侍衛長蒙著臉,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先前他對靠牆而立讀書人沒多少重視,見到樞機司兩腿發軟的官員多了去了,除了能在官場上勾心鬥角內耗之外,丟到其他地方便一無是處。朝廷貴人眼中還不如一個捕蟬網死士來的好使。


    即便心中不屑,麵對宋官子的貴客,侍衛長站在陳仲卿麵前還是賣足麵子,抱拳謙卑的說道,“讓陳公子受驚了。”


    “留活口麽?”


    “嗯?”


    陳仲卿根本不在意他的安撫,而是轉過頭冷靜問道,“我問你留活口麽?現在要從四個人嘴裏掏出情報麽?”


    負責保護和監察的侍衛長一愣,隨即點點頭,他認為這種事涉及到軍情機密,不應該由一個官宦子弟過問,於是打個太極想糊弄過去,“這些事會交給我們樞機司處理,請陳公子……”


    啪。


    一個耳光狠狠的扇在侍衛長的臉上,左臉頰有些生疼,對方眼神中短暫停留著驚訝神情。他望向陳仲卿時,看到的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把我至於危險的境地,也是你的安排?


    “大局為重。”


    “那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人,我家在朝廷的分量,還有在宋官子心中的分量,對吧?”


    “但是……”


    “如果讓人聽到樞機司讓尚書右仆射次子去做誘餌,險些成為刀下亡魂,作為九千歲身邊紅人的陳家,會怎麽做?”


    侍衛長冷汗涔涔,之前宋官子隻說是一個好友,卻沒說過他背後是汴梁陳家。否則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讓對方以身犯險。


    喉結滾了幾下,侍衛長雙手顫抖,低下頭不敢出聲。


    “算了,無知者無罪。”


    陳仲卿故意歎一口氣說道,“我可以跟你做一個交易,我去審問七個人,從他們口中套出的情報你一字不漏的匯報給宋官子,然後你設局的事三緘其口,一筆勾銷,如何?”


    侍衛長的眼神轉動一下,腦海裏迅速的考慮利弊得失。


    對方提出的要求有些過分,樞機司的審訊不需要經手外人,但是此時捕蟬網已經拿下北遼的諜子,對方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出不了多大的差錯,想到這裏他點頭答應了陳仲卿的要求。


    一個讀書人,做得再過火也不會到哪裏去。


    侍衛長在心裏自我安慰道。


    “我還需要一把刀。”


    在侍衛長還沒反應過來時,陳仲卿抽出腰帶上斜跨的短刀,從角落裏走了出來,步伐沉穩走向死士。


    捕蟬網的動作拿捏的恰到精準,弩箭和刀傷都不是致命傷口,雁翎架在他們脖子上,盡管腿上有傷口被強迫的跪下去,但是依舊高傲的仰著頭,死死盯著向他們走來的陳仲卿,還有身後戒備死士反抗的侍衛長。


    陳仲卿麵對著樞機司捕蟬網的幾個人,微笑點點頭,如同一個儒雅的文士在向他們請教問題,“你們誰懂北遼的語言?”


    幾個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身材比較瘦小的人舉起了手,小聲說道,“我懂。”


    “很好,現在我要審訊這四人,你來幫我翻譯一下。”


    斥候臉色為難,樞機司的審訊不應該由外人來過問。


    其中一個拿著機弩的捕蟬網刀客當場質疑,他看不慣眼前書生氣濃厚的少年站在他頭上指手畫腳,這幫都是處理慣了殺人放火的諜子,除了直接負責的上頭之外,其他人發話可以一概不聽。


    “這是我們樞機司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來多嘴。這沒你的事了,趕緊走。”


    刀客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陳仲卿早點滾蛋。眼下將這幫人送到兩浙路樞機司刑訊處進行審訊才是最重要的事。他敢底氣十足,是因為整個南晉都知道他們樞機司背後是權勢滔天的九千歲,沒有不開眼的蠢貨敢跟這幫人光明正大的叫板。


    “哦?是嗎?”


    陳仲卿眉毛一挑,一把拿過侍衛長手中的機弩,朝著出言不遜的刀客小腿扣動扳機。


    “啊!”


    正中小腿。


    一聲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撕破小巷的平靜,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盯著射出弩箭的陳仲卿,他卻麵不改色,甚至非常利索的裝上第二根弩箭。


    “我弄死你!”


    第一枚弩箭準確無誤的射中了他另一條腿,刀客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滾,小腿已經被鮮血染紅,流淌在地上的血在月光下看起來格外的刺眼。


    其他人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自己人就倒下一個,而且還是被看似弱不禁風的書生拿下。方才他們還在低聲嘲笑,轉眼之間文弱書生就表現出果敢的殺伐手段。


    “夠了。”


    侍衛長抓住陳仲卿的手,眯起了狹長的眼瞼,他的另外一隻手摁在刀柄上,輕拔出一寸刀鋒,卻被麵前的讀書人一手摁住,然後壓了迴去。


    年輕人的表情平靜如初,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股懶散的調調,他半蹲下望著麵前倒地不起的刀客,一字一句說道,“去,去向宋官子匯報,就說我在這裏刺殺樞機司的斥候。去向你的直屬上級報告,就說一個汴梁的官宦子弟妨礙公務。到時候是你能占理,還是我能占理?”


    刀客的眼神越過麵前的少年,瞥向他身後的侍衛長,對方隻是低下頭搖了搖,示意他別把衝突鬧大。


    刀客恨恨的瞪了陳仲卿一眼,被身邊兩人拖到一邊療傷。


    陳仲卿丟在機弩,示意自己並無惡意。他蹲在不知所措的北遼死士麵前,微笑的掃了他們幾個人一眼,說道,“我對你們刺殺葉國柱一點興趣都沒有。就一個問題,我想知道馬車的秘密,你們肯定知道裏麵的東西是什麽?”


    身邊的樞機司斥候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一字一句的翻譯出來。


    跪在他麵前北遼死士抬起頭,不屑的啐了一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們遼國人,恨不得殺光你們這群漢人!很快你們都將死無葬生之地!”


    “原來你會說南晉官話啊,這就簡單多了。”


    陳仲卿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著,拍了拍他的頭,莫名其妙的笑起來,尖銳的笑聲在寂靜的巷道裏聽起來格外滲人。


    眼神一變,陳仲卿抓著對方的頭發,抽出插在腰帶上的短刀,對準他的下顎刺進去,然後就猛然拔出,再刺進去,反複幾次的血腥的抽插,對方的嘴角


    聲音與血腥氣淡淡的迴蕩在空氣裏,從陳仲卿開口,到拔刀殺人,根本沒有給在場其他人心理準備,動作流暢的幾乎像是吃飯喝水悉數平常。


    那一聲咒罵成為了他這一輩子發出的最後聲響。


    揪緊頭發的手鬆開了,一座壯實的肉山轟然坍塌,嘴角還冒著血泡,擴散的瞳孔盯著眼前笑眯眯的少年,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月光映照之下,掀起塵土飛揚。


    深巷裏響起的聲音,平穩如同一汪秋水。


    “好了,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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