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章


    宋官子也感到奇怪,為什麽陳仲卿會向自己提出一個這麽奇怪的要求。一般來講讀書人很少會對這種“奇技淫巧”感興趣,他也是在稷下學宮與欽天監待的那段時間,才偶然對這種火器有過一定的了解。


    突火槍這是十幾年前南晉北伐時發明的一眾管狀火器。以巨竹筒為槍身,內部裝填火藥與子窠,點燃引線後火藥噴發,將“子窠”射出,射程勉強在一百多步左右。然而填裝時間過長,再加上威力甚小,超過八十步便無法擊穿護甲,而八十步的距離已經改變不了什麽,足以讓北遼騎兵一個衝鋒衝上前收割人頭。


    宋清昭靠著木櫃,微微眯起桃花眼眸,似乎在考慮陳仲卿突如其來的性質背後,到底有怎樣的秘密。手摩挲著白宣紙,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可能性。


    他沉聲說道,“宋某對突火槍也是略有耳聞,不過此等火器限製極大,不但但要隨身攜帶火種,而且一旦遇上陰雨潮濕天氣,火器便無法再使用,除了輔之奇襲之外,限製繁多,不知仲卿要此等火器作甚?”


    “愛好而已,鑽研一番,想了解其中的奧妙。如果宋掌櫃不願意的話,在下也不強求。”


    陳仲卿隻是笑了笑,手挑著桌麵上的字畫,表情隨意。字畫鋪生意清淡,他們的對話隻有在場三人知曉外。宋綰綰神情自若的摸索著走向門口,有些不該她聽到的話,自己不會多心去打聽。


    習慣了人前人後的謀劃布局,宋清昭實在看不透眼前的年輕人背後在想什麽。最後也想到對方未必會妨礙到自己,於是開口說道,“我跟廣陵水師淮將軍稍稍有點交情,可以跟你要兩支過來,隻是陳公子得用某些東西來換。”


    “什麽東西?”


    “我是做買賣的掌櫃,不如留下一份墨寶,如何?”


    陳仲卿想了想,簡潔明了的應答道,“好。”


    宋清昭取來墨塊與筆硯放在長案上,然後在長案攤開紙張,一副幹淨的白宣紙展現在他麵前,熟練的接過文房四寶,陳仲卿卷袖提腕懸指,在墨硯上研磨出一方濃鬱的深黑。


    墨塊化開之後有芳香撲鼻,陳仲卿接過狼毫入硯緩緩一拖,幹涸的狼毫吸足墨汁之後精神飽滿,腳步沉穩入古鬆,以狼毫為刀筆,手腕抖動,在白宣紙上畫出了勾勒出一條橫。


    如盤古開天辟地的一刀,展開了那一道混沌,白宣紙上出現讓人眼神一亮的瘦金體。筆走如龍蛇,翩躚如同驚鴻,力透宣紙的入木三分,仿佛要將十四個字躍然於紙上,一字一句,如刀刻金石。出於顏筋柳骨卻又不拘泥於魏晉風範,反而有一種自成一家的氣魄,就連宋清昭在一旁,也隻是默默頷首。


    天地無極之間,仿佛隻剩下寫字的人,和賞字的人。


    十四個字,金鉤鐵劃,行雲流水。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放筆,收官。


    陳仲卿對這短短十四個字非常滿意,前世喜歡勾勒書法,甚至周圍沒有筆墨時都會拿著枯枝在泥濘與青石板上寫寫畫畫,而著十四個字不長不短,以前每次都是在第五十九秒時完成最後一筆。


    宋官子盯了一陣子,拍了拍手,原本想出一道題考考眼前的人,誰想到答案卻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出彩。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說的是葉國柱麽?


    宋官子心悅誠服的輕聲說道,“字是好字,比起翰林院那幫眼高手低的書呆子,境界不止高出了一大截。”


    陳仲卿撚起宣紙的一角,輕微的吹拂一下,讓宣紙上的墨跡早點幹涸。


    聽到宋官子的話,他迴過頭笑著說道,“承蒙讚譽。”


    麵前的年輕後生是知曉分寸的聰明人,不過宋官子還是小聲的提點了一下對方,“突火槍我會在後天送給你,但願你別拿這些東西去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陳仲卿表情無辜的說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殺人放火的亡命徒麽?”


    聯想到之前陳仲卿在杭州所做的事,宋官子無奈的說道,“你可比亡命徒狠多了,我還沒見過這樣的讀書人。”


    像是根本不在意對方的冷嘲熱諷,放下紙筆之後,陳仲卿走到字畫麵前,一手摸著手邊的宣紙字畫,有意無意的說道,“杭州城這兩天,好像出現了幾批胡商?這個季節來胡商,還真是奇怪。”


    “嗯?”


    宋清昭豎起耳朵,眼神微變,警惕的目光望向卷袖低頭挑選宣紙的年輕人,對方的手在白宣紙上有意無意的勾勒,宋官子眼光機敏,一下子就看出陳仲卿用手在紙上比劃什麽。


    “秋冬未到,胡商南下杭州。”


    寫完一句,陳仲卿若無其事的將白宣紙放在一邊,食指繼續在紙上比劃。


    “一批可視為偶然,然一天內人數四批,皆五大三粗不似商人,有貓膩。”


    到第二句時,宋清昭的表情已經恢複平靜如初,陳仲卿猜想的事,正是他準備要執行的計劃。


    “官子不走,怕是在杭州布什麽局?”


    當挪開第三張宣紙時,靠著梁柱的宋清昭突然開口說道,“陳公子如何知道背後有貓膩?”


    陳仲卿抱起一遝宣紙,轉過頭對身後宋掌櫃說道,“我猜的。”


    “你會保守秘密麽?”


    陳仲卿簡潔明了的甩下一句話,“不關我事。”


    說完轉身出門,抱著一遝宣紙付錢之後離開了店鋪。留下宋清昭一人站在空蕩的商鋪麵前,生意清淡的門可羅雀。


    他低頭無奈笑了一聲,“這年輕人,真有趣。”


    陳仲卿前腳出門剛走,後腳便進來神情嚴肅的中年男子,一副貌不起眼的短襟打扮,隻是眉宇之間流露的英氣和殺氣出賣了他的身份,無論打扮什麽樣子,都無法掩飾他身上的上位者氣勢。


    中年男子扯著嗓子說道,“請問宋掌櫃在這裏麽?”


    在一旁打著算盤的宋官子抬起頭看他一眼,扯了一下嘴角,淡然的說道,“姓淮的,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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