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正在趕著第二更,客官稍安勿躁


    喜慶的宴會之下隱藏著另外一重殺機,言笑晏晏的眾人歡聲背影,與角落燭火照耀不到的陰影處兩人相比,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情景。


    那種感覺,猶如慵懶的雲翳之中暗藏著兇意盎然的驚雷,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層層疊疊的炸起,一雷驚四座。


    秦韶遊故作鎮定的迴答,“陳公子,你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你所說的這銅牌是誰的,或許在下可以幫忙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幫陳公子找到銅牌的主人。”


    他咬緊牙關,拒不承認。自己與宋昭楊平之間的交易隻有口頭上的糾紛,並沒有實際上的書麵憑據。就算陳仲卿想要做文章,也找不到下手的餘地。他可以有恃無恐的站在陳仲卿麵前,高昂著頭,像一個小人得誌的勝利者。


    他有恃無恐。


    陳仲卿站在秦韶遊麵前,一步不退,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是啊,的確沒有實際的證據。包括他們口中的四十多兩銀子,還有什麽秦家出錢出麵在官府層麵上打點,官商勾結嘛,手段也就那些,反正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被兩個歹人淩辱了便淩辱了,哪怕她投湖自盡也不會有人理會。韶遊兄精打細算,仲卿佩服。但千算萬算,韶遊兄怕是沒算到他倆會落網吧?更不會想到這兩人會交代出幕後主使?現在你們秦家要怎麽辦呢?”


    秦韶遊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扭曲。燭火在麵前飄忽不定,就跟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臉色,讓人捉摸不透。


    “你到底想做什麽?”


    秦韶遊已經動了殺心,宋昭和楊平兩人不可留,如果落在陳仲卿的手中,再把事情往大了鬧收不住腳,遭殃的可是秦家。何況之前黃寅堅就說過這人的背景深不可測,從張遜和李蘭亭的態度來看,黃寅堅的看法是對的。


    “銅牌還給你,秦公子。以後自己的路,好自為之。”


    陳仲卿沒有要挾對方做什麽,隻是說完這段意味不明的話,便將銅牌強硬的塞到他濕潤的手心裏,等到對方轉身離開之後,他才看清楚,那麵銅牌上還沾染了未擦拭幹淨的血漬,在燭光下顯得非常礙眼。


    轉身走到一半的陳仲卿迴過頭,對身後臉色發白的秦韶遊多說了一句,“對了,恐怕明天醒來,還有更加驚人的消息在等著秦公子,你一定會很期待的。”


    說完,留下秦韶遊一個人在原地。


    哐當一聲,銅牌落地,聲音清響。他抬起頭,卻看見對方已經談笑自若的走到文人士子中間,有說有笑的聊起其他話題。


    手段狠辣,進退有度。看著那張稚氣還未褪盡的臉,秦韶遊握緊了拳頭,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士子,就像一條陰冷的竹葉青,咬人狠毒。


    陳仲卿。


    竹葉青。


    恐懼像一條蛇,緊緊的勒住他的脖子。


    陳仲卿的確還不想動手,一來礙於身份的限製,二來秦家作為皇商,在杭州城家大業大,真要動手可能牽涉甚廣,最終結局可能也是兩敗俱傷。


    不如暫時給他一個敲打,讓心高氣傲的富家子弟知道,什麽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等到汴梁穩定之後,再來動手也不遲。


    與此同時,遊園詩會也進入了最終的點評環節,在洪青倌,謝玄真和蘇子詹三位相繼放棄爭奪魁首的機會之後,陳仲卿一人以三篇文賦,占據了狀元,探花和榜眼的位置。


    李蘭亭說出這個結果時,台下瞬間爆發出喋喋碎碎的議論聲,對於這個實至名歸的結局,沒有人敢站出來質疑兩位鴻儒評判的結局。《赤壁賦》和《念奴嬌》的筆力功底擺在那裏,就算他們想要挑戰,也得攀過三座高聳入雲端的奇峰,才有機會站在才氣近仙人的他麵前。


    “如煙,你看著,接下來杭州城這一個個文人騷客,怕是詩壇地位不保咯。”


    李如煙突然想起之前父親所說的話,下意識的把手放在心頭,她今天總算見識到父親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逼的兩位上屆詞魁未曾下筆就認輸,逼得將杭州煙花詞無出其右的蘇子詹憤而離場,這份恃才傲物的本事,恐怕也就麵前這位低調內斂形成鮮明對比的陳公子才能做到這點。


    相比蘇子詹妒忌和憤怒,陳仲卿反而顯得更急的內斂,無鋒的重劍,往往比鋒芒畢露更加讓人欣賞。或許之前她有那麽一點對陳仲卿不以為然,現在看來怕是杭州的大才子們加起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的對手。


    陳仲卿轉過頭,剛好看到了李如煙望了他一眼,眼神躲閃的瞥向另外一邊。


    他笑了一下,不以為意。


    《六幺令》,《赤壁賦》和《念奴嬌》三首都被張貼到明珠十斛青樓門口的榜單上,原本在大廳外等候已久的士子們蜂擁而上,想看看到底是那三首詞奪得了今晚的桂冠。一開始所有人都有說有笑的,圍觀上了榜單,當看到那三首詞之後,原本談笑風生的眾人都安靜了下來,像是某種氣場被壓製住了,直到半響之後,才有人開口,傳出了詩文的朗誦聲。


    “浩浩乎如憑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這可是難得的絕妙好詞啊!”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技術活,當賞!”


    “陳仲卿?這是何人?為何之前都沒在詩會上聽過此人的名字?”


    “恐怕是後起之秀?等等,這狀元,探花,榜眼是同一人?”


    “啊,真的,居然是同一人?”


    有人注意到三張宣紙左下方所書的落款,皆是同一人名字時,人群終於爆發出一陣驚歎。一人拿下狀元,探花,榜眼三個位置,這在遊園詩會可是絕無僅有的事情。有人抬起頭,目光好奇的望向明珠十斛的樓閣,好奇的想要目睹那杭州第一的大詞人,是怎樣玉樹淩風的身影。


    陳仲卿,陳仲卿。這個名字在眾多的才子詩人口中互相流傳,就像蔓延的藤蔓一樣,過了今晚,這個名字會充斥在文人茶餘飯後的閑談和歌舞坊和青樓藝伎的崇敬之間。


    不過原本應該是成為眾人矚目焦點的陳仲卿,再道賀幾聲之後,卻非常意外的躲在閣樓屋簷,遠去了虛假的客套和寒暄,憑欄遠眺杭州城層層疊疊的煙火氣,和溫柔的月色。


    李如煙不小心迴過頭,望向欄杆,或許誰都沒有注意到窗外此情此景,看到的那一幕卻讓人心神一凜。


    月光如水,傾瀉在一襲青衫之上。


    她想起《赤壁賦》裏那一句,遺世而獨立,羽化而登仙。


    此人此景,如同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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