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在紫宸殿的血腥味還沒有散去,另外一場捕殺又開始了。籠罩在汴京的政治鬥爭與陰謀今晚將把汴梁河的流水染成了紅色。


    宦官黃世良下令捕殺參與政變的所有官員,勢必要讓上元節染上鮮豔的血色。年僅二十歲的皇帝驚恐的看著那些曾經信賴密謀的大臣變成冰冷的屍體,從紫宸殿上拖出一條猩紅的血跡,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劍戟刀士與大內侍衛將整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變成森嚴的壁壘與監獄,保住了樞密使王世良的命,也困住了臉色蒼白驚慌惶恐的皇帝。


    一道密旨被下達,注定今晚之後,不少參與到血腥元宵的文官大臣要人頭落地。


    對於中書門下省官員來講今晚是一個血腥之夜,但是對於樞密院逐房副承旨王長安來講,卻是求之不得的攀升機會。他收到風聲要比兵部尚書陳安之稍晚了兩個時辰,他的手中有至陳家死地的罪狀,必須連夜進宮將此罪證呈上去,斷了對方的後路。


    他激動地將一封書信小心謹慎塞入錦囊口袋然後抽緊。確認無誤之後才塞進袖口之中。王長安知道陳家已是驚弓之鳥,既然勒索不成就將罪證獻上,反正兵部尚書橫豎都是一死,或許陳安之死後他還能補充到這個肥缺上。


    “天要你陳安之死,你不死都不行。別以為你弟戶部左曹侍郎與樞密使大人交好就治不了你們死敵,兵部尚書,我呸,很快老子就是兵部尚書,哈哈哈哈。”


    一口痰吐到青石板縫裏,將那些肮髒的秘密滲入泥土之中。


    想到這裏,幹瘦猴腮的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帶著勝利者的得意和張狂,他推開臥室的木門。清冷的風頓時讓他思維清醒了不少,門口站著一隊護衛侍從,每個人腰間都挎著一柄雁翎,右手反握刀柄,雙目精芒有神,氣息沉穩如同洪鍾。


    這些都是他從皇城司借調出來的護衛,為了保障今晚順利平安的進宮。名單之上與這場政變曖昧不清的人一共有三十多人,這群官員收到風之後困肯定會做困獸之鬥,不顧一切的做出瘋狂反撲,他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如果對方不顧一切的想拉自己陪葬,肯定是兩敗俱傷的局麵。


    “阿貴,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為首的侍衛點點頭,“放心,大人,今晚你走的路是絕對安全的。皇城司的人不能隨意在汴梁城內走動,其他的兄弟都在皇城西門附近等著接應您。”


    “好,過了今晚本官晉升加爵之後,你們統統跟著榮華富貴,哈哈哈。”


    阿貴恭敬的說道,“卑職先謝過大人。”


    “走。”


    隻有一對簡短的話,伴隨著胸腔裏吐出的一團溫熱,消散在清冷的空氣之中。


    同時消失的還有那幾道融入夜色中的身影。


    深遠的巷子裏傳來了馬蹄鐵踢踏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在靜謐無人的深巷裏顯得異常刺耳。躲在柴堆後麵的兩雙眼睛緊緊的盯著車上的一舉一動。隻有一個仆人驅趕著馬車前往皇宮的方向,手中還提著一盞照明的燈籠。


    一道簾子隔絕了車內與車外的聯係,當馬車行進到柴堆跟前,原本堆放在角落的幹柴突然像天女散花一樣的擴散開來,一條在月光下泛著冰冷光澤的匕首刺向趕車的奴仆,對方還沒喊出刺客兩個字,鋒利的刀刃刺入了他的胸膛之中,然後感到五髒六腑都隨著兇器的穿刺而翻江倒海。


    他抑製不住的吐出一口鮮紅,染紅了黑暗的顏色。胸膛處那一團紅色迅速的擴散,很快血汙染紅整片胸膛。


    就在第一位刺客出手的時候,第二位將短刀直接刺入車簾,無論裏麵躲藏著誰都沒法躲過這致命一擊。


    但是匕首突然停頓了,一柄更加鋒芒畢露的刀從車簾之後伸出,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腔。對方下手狠辣,一看就是吃殺人這口飯的。刺殺奴仆的刺客臉色驟變,他將奄奄一息的同伴往前一推直接跟著簾幕一同撞入馬車內部,他想以放棄同夥為時機,翻身跳下馬車逃跑,一柄尖銳的長鉤從車簾內伸出,勾住他的腰身,狠狠的將他拽迴來。刺客沒有保持住平衡,直接摔倒在馬車上,他轉過身想來個魚死網破,卻沒想到另外一柄更加鋒利的刀從他脖頸處狠狠斬過。


    鮮血噴湧,身首異處,兩名刺客當場斃命。


    從馬車內部走出皇城司的侍衛,踢了踢倒在青石板上的屍體,確定死的不能再死之後才收迴了刀,緩緩吐出一口氣。自始至終,這場刺殺都沒有發出過半點聲音。


    其中一個帶刀侍衛朝著兩句屍體補了幾刀,還不解氣的再踹上幾腳。


    “媽的,就這水平也想刺殺王大人,真當我們皇城司是吃白飯的嗎?”


    王長安混跡官場多年,自然有些謀略本事。今夜政變事件一出,他手中拿著這份名單就像吸引火力的標靶,文官集團內部為了保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斬草除根,除去任何知曉一些潛在棋子參與政變陰謀的家夥。


    富貴險中求,王長安沒有將這份名單交上去,一來他拿不準到底要上哪條賊船,二來如果樞密使鎮壓住了丞相,這塊燙手山芋就會變成加官進爵的敲門磚。


    想到這裏,車上賊眉鼠眼的家夥眯起了眼睛,加上難看的齙牙感覺就真的像一隻成精的大老鼠。他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王長安既然在你的仇人名單之上,又怎麽會等到你親手上門結果我?正門的馬車不過是聲東擊西而已,誰又能想到我會從側門金蟬脫殼?想必現在皇城司的兄弟已經把他們派來的刺客一網打盡,想跟我作對?你們這幫清流還嫩了點。”


    王長安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他對簾幕外趕車的皇城司侍衛說道,“阿貴,快點。務必要在今晚到皇宮。”


    “是的,大人。”


    阿貴揚起鞭子,抽打在馬身上,速度明顯開始加快。


    月色靜謐,四下無聲。


    他隱約聽到有人在無人的巷子裏唱一首歌謠,聲音若有似無的傳入他的耳朵,隻能聽見詭異的曲調,卻始終無法分辨清楚歌詞的內容。伴隨著夜風的聲音,顯得格外淒慘滲人。


    “小兔子乖乖,把腿張開。”


    駕馭馬車的阿貴勒緊了韁繩,奔跑的馬車停了下來。他的手摸索到腰間,握緊了雁翎刀,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大拇指摁著刀柄,隨時準備出鞘。


    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人,口鼻用一塊黑布遮蔽了起來,他站在巷子中間,手中高舉著火把,輕聲哼著不知名的歌謠。


    就是這樣看似毫無戒備,也看不出有什麽路數的家夥,讓軍伍行卒出身的侍衛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殺過很多的人,也有武藝過人的江洋大盜。但從未看過這種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詭異氣息的文弱書生。


    那雙在火光之中跳動的眸子,盯著他時就像看著死人。


    “快點開開,叔叔要進來。”


    王長安急了,現在時辰片刻也不能耽擱,他焦急的說道,“還愣著幹什麽,撞過去啊!撞死他!”


    “不開不開我不開,套套都不戴,叔叔你真壞。”


    稀奇古怪的“童謠”唱完之後,陳仲卿高舉著火把,用盡所有的力氣,丟向馬車旁邊的草堆中。


    年輕人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阿貴還沒明白他想做什麽。


    他看著火把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明亮的弧度,直到一股醉人的酒香衝進他鼻孔時,才突然意識到對方的企圖。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著火把丟到馬車旁的草堆之中。


    沾濕了酒的火堆迅速燃燒起來,而在草堆之下擺放著幾個裝滿了“黑火藥”的瓶瓶罐罐。


    黑火藥遇明火則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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