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娘的身份,在大齊那是不能說的秘密,你位高權重,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到時候給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留下線索,對方順藤摸瓜找出娘就住在長坪村,你有考慮過後果嗎?”


    一番分析,就像一瓢瓢冷水澆在駱風棠的心上。


    怒火依舊在,卻沒法烈烈燃燒起來,不能燃燒就不能釋放。


    駱風棠終於抬腿,一腳把身旁的凳子踩得稀碎。


    楊若晴看了眼那把粉身碎骨的凳子,在心裏為它默哀了三秒鍾。


    “啥都不能做,還不能聲張,長這麽大我就沒像今個這麽窩囊過!”


    駱風棠沉聲說,不僅是窩囊,還很憋屈。


    楊若晴卻踮起腳來溫柔的撫著他的臉:“你呀,用詞有點兒過了啊,那可是你親爹。”1


    “他之所以要偷偷帶走娘,帶走他媳婦兒,不就是忌憚你麽?你窩囊個屁啊!”


    同樣的事兒,她這麽一說,聽在駱風棠耳中突然就覺得好受了一點。


    好像還真是那麽迴事兒呢。


    要是那個渣爹不把他這個兒子當迴事,當著麵的來把娘帶走,那才是真正的窩囊。


    現在這樣,不窩囊。


    “棠伢子,你不要急,也不要擔心,過一陣子咱娘肯定會迴來的。”


    楊若晴說的很篤定,眉眼間不僅沒有半點擔心,反倒還浮起一抹喜悅。


    好像在為拓跋嫻高興似的。


    沒錯,她確實是在為拓跋嫻高興。


    因為公爹終於有勇氣出現了,三十多年了,兩人第一迴真正意義上的見麵。


    積壓了三十多年的思念和委屈,終於可以跟那個人傾述了。


    “咱迴自個屋裏去,該幹嘛幹嘛,等娘迴來,她肯定迴來跟咱這交待清楚的。”


    駱風棠打量著楊若晴,有點狐疑:“晴兒,你就這麽相信咱娘?”


    他有些話都不好說,在這件事上,他甚至都覺得娘有些不靠譜。


    被那個渣爹忽悠得失了分寸,不再是那個處事不驚的大遼長公主了,完全淪落為一個被情愛衝昏了頭腦的普通女人。


    然而,楊若晴卻很認真的點頭,“我相信咱娘,她今夜一定會迴來的,不管多晚都會迴來。”


    “因為她知道我們會擔心的,所以她處理好跟公爹的事,一定會迴來的!”


    既然楊若晴把話都說到責怪份上,駱風棠說什麽都沒必要了。


    他沉默的點點頭,“晴兒,你迴屋歇息去吧,我就留在這裏等。”


    “別介啊,這樣不好吧,咱還是都迴自個屋去。”


    楊若晴起身就想過來拉他。


    他留在這裏,迴頭公爹送娘迴來撞個正麵,大家都尷尬是其次。


    她就怕他到時候脾氣上來,父子兩個打起來了。


    然而,駱風棠這迴就跟吃了秤砣似的,不管楊若晴如何哄勸,甚至還抱住他手臂撒嬌,他都忍住了沒妥協。


    但語氣卻也沒先前那麽生硬,也用哄的語氣跟她這商量:“晴兒,這是我最後的倔強,你就隨我吧。”


    (


    “你擔心啥我明白,你放心,不管咋樣我都不會跟他打起來的。”


    楊若晴剛要鬆口氣,卻聽他接著說:“因為那個渣男不配我出手!”


    楊若晴汗顏。


    “好吧,那你先在這裏待著,哪都不準去,我下樓去給你拿吃的。”


    “吃不下,不要受累了。”他說,滿肚子的氣,不能再飽了。


    “不行,不吃也得吃,一天三頓飯一頓不能少。”


    楊若晴也霸道了起來,“你在這兒乖乖等我,我很快迴來,待會若是我迴來不見你,哼,我就真生氣啦!”


    駱風棠看她掐腰鼓著腮幫子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放心,我跟我那個渣爹不一樣,答應你的就必定做到,你盡管安心。”


    楊若晴也放下雙手,踮起腳來揉了揉他的臉,在他刀削斧鑿的俊美下顎上親了一口,愉悅的出了屋。


    駱風棠摸著被她親過的地方,先前那一層寒氣凝結而成的堅冰也在一點點消融……


    ……


    湖光縣,護城河河邊的一棵大柳樹下,泊著一條船。


    這條船從外麵看跟河裏那些才子佳人觀景的花船沒什麽兩樣,但在這條船的附近,暗衛們卻是將這條船保護得嚴嚴實實。


    雖然這條船附近也有其他船來來迴迴,但倘若你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那些來來往往的船隻永遠都跟這條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甚至連那些來往船隻的船主自己都未曾察覺,每當有其他船因為各種原因想要往這條船旁邊再度靠近時,水下,或者岸上,總會有一些其他的緣由讓他們不得不遠去。


    所以大柳樹下靜靜泊著的這條船,鬧中取靜,看似普普通通,卻又極不尋常。寬敞的船艙內,花燈搖曳。


    梨花木的小圓桌,擺滿了各色瓜果點心。


    拓跋嫻坐在鬆軟的蒲團上,腳下踩著的是白色天鵝絨地毯。


    旁邊的香爐裏正焚著熏香,但鼻息中嗅到的卻是麻辣燙嗆鼻的辣味。


    她神色複雜的打量著麵前這個男人,雖然先前從客棧一路看他看過來,可此時此刻再看,拓跋嫻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滾滾而下。


    見到拓跋嫻流淚,麵前的男人有些慌亂,他遞過來一塊帕子。


    拓跋嫻沒接他的帕子,而是側過頭去,抬起寬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臉,再輕輕拭去眼角的淚。


    等到她再次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已恢複了一貫的端莊嫻雅,除了那雙眼睛依舊紅紅的,睫毛還帶著水霧。


    “三十四年了,齊桓,我以為你要躲我一輩子。”拓跋嫻凝視著麵前的男人,輕聲呢喃。


    燭光照著這個男人的身上,他寬闊的肩膀一如從前。


    五官,依舊是那麽的熟悉,即便分開三十四年,可他每一夜都出現在她的夢裏。


    隻不過,當他真實的坐在眼前,她卻又感到陌生。


    是的,她夢中的他,是那個年少有為,意氣風發的男子。


    他騎著白馬,揮動長劍,一身銀色的戰甲威風凜凜。


    “齊桓,你老了,老得超出我的想象。”


    拓跋嫻喃喃著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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