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戲的聲音,鑼鼓絲竹的聲音,還有周圍看戲人的聲音,混為一片,非常的嘈雜。


    但是每一個母親都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那就是能在千萬人海中對自家孩子的聲音具有敏銳的察覺力和判斷力。


    楊華梅腳下猛地一個刹住,道:“我咋聽到大白在哭呢?”


    走在前頭的孫氏和楊華忠也停了下來,幫著楊華梅一塊兒四下張望。


    “大白?大白在那邊!”


    隔著人群,孫氏看到了大白正哭著朝這邊跑過來。


    楊華梅此時也看到了,她放下手裏的毯子趕緊奔了過去,擠開人群,抓住了大白的手。


    “咋拉兒子?哪個天殺的欺負了你哭成這樣?”楊華梅憤怒的問道。


    十歲的大白此時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抬起顫抖的手指著家的方向,含糊不清的道:“奶,奶死了……”


    “你瞎扯個啥,大正月的!”楊華梅喝斷了大白的話。


    大白還是哭著,往楊華梅懷裏躲,身體顫抖得跟過米的篩子一樣。


    “沒瞎扯,真,真的……”


    聽到這話,楊華梅慌了,求助的目光望向身後的楊華忠和老楊頭他們。


    老楊頭跺了跺腳道:“大白這麽大了,不可能撒謊的,梅兒你還愣著做啥,還不趕緊的去瞅瞅!”


    楊華梅方才迴過神來,拔腿就往家那邊跑。


    譚氏急了:“梅兒膽子小,快,老三,三媳婦,你們快些跟過去啊,莫讓我梅兒受了驚嚇!”


    楊華忠趕緊將譚氏放在地上,他對孫氏道:“你先別去,你去找永智他們過來先把咱娘馱迴家去!”


    撂下這話,楊華忠也趕緊追楊華梅去了。


    這邊,老楊頭提著燈籠嘴裏喊著‘不得了’‘不得了’,也跟了上去。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外圍的一些看戲的村民,有的人在那議論了幾句,卻沒怎麽跟。


    因為這裏好喧鬧,他們也沒聽清咋迴事,還以為是楊華梅他們吵嘴啥的。


    在莊戶人家,三天兩頭吵架,追趕著滿村跑這種事都不稀奇。


    何況戲台子上的戲此刻快要唱得接近高潮部分,所以大家夥兒也沒咋關注。


    這邊,楊華忠和老楊頭在追趕楊華梅的過程中,遇到了王洪全。


    王洪全蹲在附近的一塊石頭上,眯著眼睛望著戲台子方向,嘴裏還在跟著哼,雙手打著拍子。


    看到老楊頭提著燈籠過來,王洪全趕緊笑著跟老楊頭這打招唿:“親家公,你這是要上哪去?咋不看戲啊?”


    老楊頭扭頭一看是王洪全,趕緊過來沉聲道:“你還有心思在這裏看戲,你婆娘出事兒啦!”


    ……


    戲還沒落幕,栓子娘吊死在家裏柴房門後麵的事情,便迅速傳遍了整個長坪村。


    這下,村口戲台前看戲的人瞬間少了一大半。


    膽子小一些的,立馬喊上家裏的孩子和家邊的其他人,收拾了小馬紮趕緊迴家去了。


    膽子稍微大一點的,來了王家這邊看熱鬧。


    還有一些忠實的戲迷則守在戲台前麵一直等到落幕。


    楊若晴原本是坐在家裏的暖桶裏看書,聽到小玉從外麵進來說這個事兒的時候,楊若晴趕緊放下手裏的書要出去尋駱寶寶迴家來。


    小玉道:“我剛從戲台子那邊過來,聽到這事兒趕緊把她帶迴來了,這會子她去了她奶奶那屋裏耍。”


    楊若晴道:“幸好你帶迴來了,我爹娘是不是都在王家那邊?”


    小玉點頭。


    楊若晴道:“我過去看看。”


    “姐,你不怕麽?”小玉問。


    楊若晴道:“生死見多了,人都殺過,沒啥好怕的。”


    “隻不過我很納悶,好端端的,咋會上吊呢?我前兩日看到她的時候,還跟我這打招唿呢,笑得也開開心心的。”她道。


    小玉歎了口氣,也是滿臉的不解。


    楊若晴道:“我去看看,順便把我娘給帶迴來,我娘膽子小。”


    小玉道:“姐你去吧,我等會就打水,帶寶寶洗澡睡覺去。”


    ……


    老王家,楊若晴走到院子門口,就聽到院子裏麵傳來哭聲。


    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還有孩子的。


    她腳步在院子外麵停滯了下,尤其是聽到小黑那一聲接著一聲的‘奶奶……’時,


    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嘎婆孫老太。


    想到了嘎婆當初躺在門板上,身體冷冰冰硬邦邦的那樣子,怎麽喚她,都不會再如從前那樣慈愛的應了。


    楊若晴的眼窩一熱,側過身去抹了把眼角的濕潤,又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提步進了王家的大門。


    進了院子左手邊是王家的灶房和柴房,兩件屋子連在一塊兒。


    此刻,柴房的門半開著,裏麵黑兮兮的,但月光從邊上的一隻小木窗裏照進去一點,讓裏麵有篩子一片地又是亮的。


    要麽就全黑,要麽就全亮,這一小片光亮之外便是無盡的黑暗,越發讓人覺得這間剛剛死過人的柴房裏陰森可怖。


    好像黑暗中,栓子娘就站在那裏,用一雙冰冷的眼睛看著門口這來來迴迴的人。


    想到這兒,見慣了生死的楊若晴也忍不住收迴視線,隻覺得脖子裏和咯吱窩裏涼了一下,趕緊加快步伐進了王家的堂屋。


    王家的堂屋已經改成了靈堂,進門便是一塊白布掛了起來,白布前方擺著兩條長高凳,高凳上架著一副門板。


    栓子娘直挺挺躺在門板上,臉上蓋著一張黃顏色的草紙。


    雙手放在身前,手裏也抓著一把草紙。


    在她頭頂的地方放著一隻瓦盆,瓦盆裏麵有燃燒成灰燼的草紙,王栓子跪坐在那瓦盆前,邊哭邊燒紙,眼淚鼻涕垂落下來,跟著一塊兒掉到瓦盆裏。


    楊若晴的目光一眼就掃到栓子娘脖子上的那道紫紅得勒痕,她蹙了蹙眉,側過臉去,開始在人群中找尋楊華忠和孫氏的身影。


    楊華忠和老楊頭等幾個男人都在邊上的一張桌子那邊坐著,陪著王洪全。


    王洪全也哭成了個淚人,胡子上都沾滿了眼淚和鼻涕。


    再看孫氏,她則陪在楊華梅身旁,一邊抹淚一邊勸著楊華梅。


    王栓子的兩個姐姐也趕過來了,幾個婦人哭成一團。


    楊若晴趕緊來到楊華梅和孫氏身旁,沉默的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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