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棺材旁的黑影矮胖瘦高都有,麵容髒汙模糊,渾身兇煞翻湧,等閑誰敢接近。


    黑影皆是披掛半身犰狳甲衣,又名曰攀山甲,有的連手肘小腿也包裹甲胄,腰眼插明晃晃的鐵簽子,腰後別著烏黑的飛虎爪,為首的側腰還掛一隻鎮魂鈴,走近就能聞到他們身上撲鼻的臭味,是一股土腥混合屍臭的難聞味道。


    裝扮怪異且渾身味道嗆鼻的,正是是憋寶行當裏最陰狠毒辣且臭名的土夫子。


    犰狳甲是活剝自山林奇獸犰狳,犰狳甲乃是天然的甲胄,稍微煉製下既能防禦還能抵禦陰煞屍煞侵體,因為犰狳平生最喜歡鑽洞尤其偏愛在墓穴中作窩。


    四處掘墳挖墓的土夫子既把犰狳視行當裏的“瑞獸”又把它的皮甲活剝穿戴自己身上,你說手段毒辣不毒辣?


    因他們愛披掛的犰狳甲衣探墓鑽穴間沾惹不少陰煞屍煞早從灰黃變成土黑,又稱黑羊倌。


    黑羊倌兒還有另一由頭,古墓深穴危險至極,土夫子們性子暴烈極易內訌,拿同伴兒的命鋪路搭橋,若是墓主的陪葬寶物乃是稀世珍寶,沒有服眾且手腕硬實的頭目壓製,起了歹意的他們在陰煞密布或是不慎中了幻毒的密閉墓穴中更願意獨占寶物而自相殘殺。


    更有說法,這幫心黑流膿的土夫子專門用真墓假寶誘騙探墓貪財之人,誘殺生人煉屍攝魂賣給有需求的邪修,主打一個心黑手辣,借用陰煞墓穴設局殺人不說,還設法催熟些個天材地寶坑蒙財主,實在可惡。


    盜門行當裏太多分支,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慢慢因一些獨門絕技形成的門道,其中倒鬥和憋寶之間又是扯不清的爛賬。


    倒鬥門子按路子分有山派,土派,甚至海派,所謂的海派就是隻探沉船的船葬,本事兒大的敢下大江急流中探船葬。


    其實海派的倒鬥行子已經算是憋寶行當裏的羊倌了,與掘墳挖墓的倒鬥沒多大幹係的。


    正經有傳承倒鬥技藝的都是遵循規矩的行子,或師傳或家傳,拜香盤道,山派的隻探山穴,土派的隻探土墓。井水不犯河水。


    且這類人知曉自己做的事兒要遭天譴的,很講究“私闖民宅”的規矩,隻取一寶或是按人頭分寶,絕不多拿,更不輕易驚擾墓主。


    但憋寶行當的土夫子之所以在江湖中聲名狼藉,是有利就占,有肉就吃,管它山的水的,隻要有寶,都視為他們的囊中物,毀穴砸棺,拋屍挖洞,隻為取寶發財。


    個個性情桀驁,手段陰狠,大多煉有兇厲邪術護身,基本是露一手藏幾手,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陰毒手段是層出不窮,個個信奉一條規矩:天下寶物,有德者居之。


    言傳身教,代代傳,可不就學堂夫子那一套說辭嘛。


    對,沒錯。這幫人自認為自己德行滿滿,死人不該享福,隻有活人才配。


    他們打心眼裏看不起山派土派那些倒鬥的同行,都踏馬的進人家老窩裏摸寶了,還講這不能動那個不行拿的,還不能輕易驚擾墓主,你當時作客訪友過家家玩呢?


    我呸!虧了盜門祖師爺的仙顏。


    土夫子一向在墓中橫行無忌,遇山開山,見水搭橋,碰見了邪物,那就一個字,幹它,幹趴它換酒喝。


    故而橫行無忌的土夫子個個兇煞滾滾,尤其是鑽過不少兇墓的活著出來的老夫子等閑鬼邪見了都被驚嚇得逃路遁形,別提普通百姓了。


    此等亡命之徒露了麵,連官府都很頭疼,若無苦主上門喊冤,哪位縣衙主管一方平安的縣尉敢領著一幫人去緝拿?


    這可是逆風局,家有老小的,懟上這般兇人弄不好小命就丟了,一家子老弱可咋生計?


    土夫子是少數敢光天化日之下橫街走的兇人,巡街的捕快輕易不招他們。


    言歸正傳。


    幾口棺材前雖有兇人在側,但依舊擋不住遊客們看樂子的興致。


    指指點點卻不敢高聲說話,竊竊私語間從那幫土夫子中站出一清瘦小子,看這年紀似乎是剛入行的雛兒,但聞身上飄來的臭味,乖乖,這味兒夠勁兒,嗆得淚眼流。


    妥妥一鑽墳走穴的老夫子一枚。


    哐···


    清瘦土夫子從後腰摸出一巴掌大的銅鑼,彈指一扣,好家夥這聲響,差些沒給站得近的遊客震得心肺紊亂。


    暗銅色的小鑼聽音兒就不凡,就這還是那土夫子收著勁兒的。


    露了這一手,本來路過的遊客聞聲湊近圍著,靜觀熱鬧。


    沒錯,此張巴掌小鑼正是清瘦土夫子家傳的寶貝,雷音鑼。


    他家一位先人曾持此鑼探墓數十處,無往不利,與之搭配的還有一門地聽之術,可惜那地聽之術太過罕見,修煉法門早被某位祖宗遺失了,隻剩這張小鑼咯。


    “諸位江湖朋友,今兒爺們在此盤蔓不為別的,就圖個炸個響兒。托群英會的福,咱爺們沒能耐上擂台給大家夥兒露萬兒,但咱爺們也不能弱了咱行子的威名。這不,爺們身後這幾口大料,都是沒點過亮子的原汁原湯。隻要五兩銀子探一手,金銀珠寶全都有,九兩銀子抓兩抓,金山銀山隨便花。”


    清瘦土夫子嘶啞的嗓子慢吞吞的卻清晰得很,一段兒貫口不因人多圍著亂糟糟的聽不清,可見這清瘦年輕人有些道行。


    五兩銀子摸寶,送福利?


    誰信?


    溫仙子靜靜站在人群裏當圍觀樂子人,麻子在一旁守著她,瞟了幾眼那幾口棺材。


    嗬···


    這幫人倒是膽大,明目張膽的地把人家的祖墳掘了,還肆無忌憚地把人家先人擺到路口“沿街叫賣”,不愧是兇盜。


    膽大妄為。


    這看不見隻能探手摸的,萬一棺材裏是個老屍而不是爛骨一堆咋辦?不是把血肉喂狼嘛。


    “可有哪位朋友先喝第一口湯啊?”


    清瘦小子用那嘶啞似公鴨叫的嗓音再問道。


    這裏是鬼集,可沒有攤主給顧客打個樣兒之說,是坑是蒙,隻有天知道。


    人群裏倒是有那麽幾個躍躍欲試的,但還是壓下衝動,等別人打個樣兒。


    前麵不是說了嘛,鬼市中有的是傻子,或者說做夢都想一夜暴富的大傻子。


    五兩銀子一手,這門檻兒夠高,一下子就把那些渾身上下沒幾個銅板的街頭爛賭鬼給堵住了發財門子。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不等那清瘦小子第二次發問,就有傻子從人群裏出來,大搖大擺地往銅鑼裏放銀子。


    “老少爺們喊個彩。”


    隻見那傻子走路氣宇軒昂的,幾粒碎銀放到清瘦小子跟前的銅鑼時叮叮當當,還轉身給人群抬手拜了四方禮,滿嘴的江湖豪情。


    凸(艸皿艸 )。


    踏馬的,幾兩銀子的事兒,讓你個鱉孫裝到了。


    托著小鑼的倪家小子心裏暗罵。


    嗬嗬,還是個戲多的大傻子。


    人群裏某些人見此心裏直笑。


    “彩!!!”


    轟地一聲響,人群一聲喝彩,倒是把路過的又吸引來幾位不明覺厲的看客,有樂子不看才是大傻子。


    圍觀的人頭攢動,聚攏一起的沒有四十也有五十餘人,把鬼市口的人氣攢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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