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特高科大獄,不遠處,一處小酒館。


    “這一次,該你出馬了!交代給你的任務,一點也不輕鬆。”


    說罷,成軍起了身子,臉上帶著一些熟絡。


    桌上倒是沒有酒杯,有的隻是巴掌大小的黃陶土小碗。


    見狀,成軍提溜起桌上的玻璃酒瓶,為對麵的人,滿滿的斟了一碗。


    對於陸抗來說,他總覺得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


    就好像,五年前的那一天,陸抗和他87師的兄弟們,一起在金陵的光華門錢宣誓的那一幕。


    那一天,也是這麽個小碗,也是滿滿的一碗酒。


    還記得,那時候,陸抗背著一杆德式步槍,仰天長嘯:


    出征救國,保衛華東,誓死不歸!


    隻可惜,物是人非。


    “唉!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不過,也好。”


    長歎一口氣,陸抗的臉上,反倒是有了一些輕鬆之感。


    做臥底,不是那麽容易的,更何況,還是做一個黑皮頭頭的臥底長官!


    “怎麽,還放棄不了你這個黑皮隊長的身份了?”


    臉上,掛著一絲若隱若現的打趣,成軍反問道。


    見狀,陸抗愣了一下,轉而搖了搖頭,解釋道:


    “其實,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的選擇,況且,這身份也是自己給的。若是我想要當官的話,當時,我就跟隨大部隊,一起跟著你們去了南邊,說不定,現在,我至少也是個上尉了。”


    這倒不是他陸抗吹牛皮,而是事實如此!


    當初,會戰大撤退之後,因為撤退的混亂,不少傷員,以及部隊都被打散了編製,而那時候,自然也出現了許多的“雜牌”部隊。


    嗬嗬,這裏的雜牌,乃是真正意義上的雜牌,部隊中,各式各樣的部隊的人都能夠見到。那時候,一支雜牌部隊中,能夠見到東南西北各個方向省份的人聚在一起。


    而,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撤往金陵!


    那時候的情況,非常複雜,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但,值得肯定的是,淞滬會戰上撤退下來的部隊,至少,在當時,都是黨國的精銳部隊。就連,千裏迢迢支援會戰的川軍團們,那時候,也至少受過一定的突擊訓練。


    因此,這一批人,其實後來,也大多成為了抗日中後期的中堅力量。


    而,陸抗和他的兄弟們,那時候,便也是在一支雜牌軍內,隻是,因為機緣巧合,或許是辨別錯誤了位置,亦或是,被日軍圍追堵截,這一支雜牌軍誤打誤撞的撞上了撤往北方,就地隱蔽的別動隊。後來的事情,也就很熟悉了。


    別動隊,接受了這一支雜牌軍,順便在滬市建立起了敵後情報隊伍。


    當然,雜牌軍內,還有一部分人,因為各種原因,留在了滬市,隱蔽了下來。


    而,陸抗,便是其中之一。


    “嗬嗬,你這句話,倒沒說錯!說來,你還記得,梁浩嗎?”


    聞言,陸抗臉色有些激動,急忙問道:


    “我家兄弟咋樣了?這麽久,都沒聽到過他的消息了。”


    “嗬嗬,別急,我還記得,當時他還是跟在你後頭的大頭兵,但,現在,他可是咱們忠義救國軍的一名中尉了,按照部隊的編製來說,他至少是個副連長嘞!


    因此,你剛才說的那句話,還真沒說錯。”


    這一消息,讓陸抗沉默了一會。


    也不知是,震驚,還是羨慕,亦或是,欣慰。


    陸抗,心中,其實,更多的還是一種喜悅:


    是啊!


    當初,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麵,叫“副排長”的那個年輕人,炮彈來了,將自己撲倒的救命恩人,現在都快成為副連長了。


    時間,過得飛快,而,人也成長的飛速。


    “唉,說吧!有啥事情,要我安排,我義不容辭。”


    這副態度,一看,就不是之前和肖恩所能夠比得。


    也是,一麵的人,是生死兄弟,另一麵的人,卻是敵人幫兇,這態度,能一樣嗎?


    “有個人,需要你安排進去,這人的身份,乃是我們軍統行動站的一把好手,他進去之後,若是遇到了危機的話,屆時,需要你提供一些便利!”


    聞言,陸抗神情,浮現出,一絲意料之中。


    “沒問題,這次行動,要幹啥,能透露嗎?”


    盯著陸抗,成軍心中也在尋思:


    事關重大!


    要不要,將內幕透露給他呢?


    要知道,軍統這幾年,叛變的暗子,可不在少數啊!


    正當成軍思索,對麵的陸抗卻是看出了他的猶豫,改口說道:


    “我就是問問。若是,這一次是劫獄的話,說不定,我能夠運輸點武器彈藥進去!”


    聞言,成軍也不藏著掖著了,開口說道:


    “這一次,這人進去,不是去搞軍事行動的,是為了找一個人!”


    一個人?


    陸抗張著嘴,也沒思索,就直接說道:


    “找人的話,我可以去啊!何必要冒這麽大的風險啊。”


    聽到此,成軍拍了拍其肩膀,說道:


    “你得隱藏身份,非常隱蔽,可以說是我們軍統戰的秘密間諜之一。這幾年來,我們沒讓你出任務,也是這個原因。若是,有可能的話,這一次,我們也不會讓你幫忙。”


    擺了擺手,成軍示意:


    “別說了,況且找人這件事情,你也不擅長。避免暴露,你也就暗自盯著點,至於,人怎麽進去,到時候,何時和你接頭,這一切,現在你都不必要知道!


    若是,有緊急情況的話,那人自然會聯係你的。”


    ~~~~~~


    忽然間,一陣叱罵聲,打斷了陸抗的迴憶。


    “隊長,日本人又叫了!”


    吳老二,臉上閃過一絲恐懼,碰了碰陸抗。


    夢中驚醒,陸抗臉上掛著一絲思索,低聲囑咐了一句:


    “等會,你幫我盯著點那李家侄子,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麽?


    我心裏麵得有個數。”


    聞言,吳老二適當的露出一絲疑惑。


    卻不料,陸抗又揭開了他的老底,說道:


    “我就擔心,這小子像你之前一樣,想升官發財想瘋了!”


    “別讓這小子,給咱們都送走了。”


    聽到這裏,吳老二悻悻然,臉上多了幾分尷尬。


    不過,他也沒說啥,隻是點了點頭,因為他知道:


    在,日本人眼裏麵,他們這些人,可不是你是你,我是我。日本人,若是抓起人來,那是,寧可抓錯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唿唿唿~~~~


    黑皮們,穿著偏一邊的帽子,三三兩兩的到了門口。


    卻見,一個日本少尉,早早地就等在門口,嘴上,說著家鄉話。


    “哎呦,我得陸隊長,你咋才來啊!”


    漢奸翻譯,一遍陪著笑,一邊,小跑著上前,低聲吐槽道。


    見狀,陸抗臉上擺出了一副冤枉的表情,低聲說道:


    “你可別冤枉我,剛才可是吃飯的時候!難不成,日本人連吃飯都不讓人吃了?”


    抱怨了一句,陸抗轉瞬間,又低聲,哀求到:


    “等會,還是幫忙在日本人那裏說幾句好話!”


    說罷,陸抗順手的,從口袋中,拿出幾塊銀元,塞入了翻譯的口袋中。


    感受到袋子中的沉甸甸,翻譯這才微微點頭。


    踏著小碎步,翻譯點頭哈腰,一頓咕嚕。


    看的,讓人,啼笑皆非。


    “這種事情,看起來,真憋屈呢!”


    “嗬嗬,你還看不上了?這翻譯,也不是誰都能當的,你得先學會那嘰裏咕嚕的日語嘞。”


    ......


    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談論聲傳來。


    噠噠噠~~~


    翻譯踏著頤指氣使的步伐,走了過來,擺了擺手。


    “行了,日本人那裏,我幫你圓過去了!等會,還是那句話,就當孫子。”


    低聲囑咐了幾句,陸抗憋屈的點了點頭。


    這五年,他陸抗,就是這麽過的。


    說起來,要是沒有強大的心髒,和堅強的意誌,光是每天給鬼子點頭哈腰的活,相信,不少人都幹不來,不過,陸抗卻是堅持下來了。


    走了一遭,鬼子少尉的口水,嘩嘩的噴在其臉上,但,陸抗卻仍然是笑臉相迎。


    “是是是!”


    口頭上,也止不住的迴應。


    不過,這樣子的口頭謾罵還算是好的了。若是,放在以往,這幫鬼子們,稍有些不順心的地方,拳打腳踢還算是輕的,輕則掌嘴,重則槍托砸人。


    這樣的待遇,也難怪,一上戰場,偽軍和二狗子們,便望風而逃了。


    “犯人,你的,好好看管!”


    鬼子少尉用半生不熟的口語,對著陸抗,大聲吩咐道。


    “太君,馬上,馬上。”


    臉上,掛著一絲卑微的笑容,陸抗心中卻是將小日本的祖宗罵了個遍。


    抬頭一看,不遠處,一輛大卡車上,下來了一列穿著便裝的日本特務。


    特務手中,人手一把盒子炮。


    而,四位特務,兩前兩後,押著十來人衝著監獄而來。


    觀其衣裳,再看其麵容,陸抗心中便有了底:


    估計,這一批,又是,剛從租界抓來的“抗日分子”了!


    明麵上,滬市是淪陷區,是鬼子一手遮天,是烏雲壓了天。


    但,實際上,滬市的灰色地帶,甚至是白色地帶,都是存在的。礙於,外國租界的特殊性,自淞滬會戰失敗後,租界便成為了蘊養抗日誌士的溫床。


    也因此,當英租界當局突然放開了對鬼子的執法權的限製之後,特務們便如同脫韁的野馬,迅速的在租界內部,興起了抓捕浪潮。


    當然,會有人問:


    租界內,抓的人,肯定不都是抗日分子啊!


    但,很顯然,這是一個概率學的問題。


    在,市區地界上,危險的外在環境,讓隱藏在市區的抗日力量會更加的敏感,且更加難以被找到。反倒是,在租界地界上,抗日力量不僅大量存在,而且,隱藏性也相對較差。


    不誇張的說,抓市區一萬個人,或許,真正能夠確認身份的抗日力量不到萬分之一,但,若是,抓租界一萬個人,或許,其中的抗日力量至少也有千分之一。


    不過,這一切,都建立在,英租界當局不反抗的情況下。


    但,顯然,現在的英國人,正忙著和日本人談撤離租界的條件呢,對這些,所謂“盟友地下力量”,態度上可謂毫不關心,行為上,更是對特高科的行動熟視無睹。


    這一幕,頗有些五年前的模樣。


    那個時候,蘇州河對岸的四行倉庫,將士們浴血奮戰,租界內的洋老爺們歌舞升平。而,現在,租界內的抗日誌士四處躲藏,洋人老爺們卻想著如何撤退!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個道理,盡管一次一次的曆史上證明了其的正確性,但,很顯然,曆史的奧妙便在於,後人永遠存在一絲僥幸心理,認為,所謂的曆史並不會再重演。


    殊不料,所謂的僥幸,隻不過是最後的機會罷了。


    “來人,把人都給押進去,關押在地下牢房中去。”


    這段時間,人滿為患,一些空閑的牢房早早地就不複存在了。


    聞言,黑皮們,快速上前,領著特務們,往牢房裏麵走去。


    當然,黑皮們的任務,僅僅是,關押和看管罷了。


    至於,在地下牢房的更深處,還有一排排的審訊室和要犯牢房。


    而,那地方,基本上全是特高科特務,黑皮們也沒有權限靠近。


    正當,陸抗點頭哈腰的時候,一個精壯的,戴著一副眼鏡的男子,被鬼子特務從卡車上驅趕了下來,隻是,和同行的人不同,此人表麵上,雖表現出驚慌失措,但,細細觀察的話,卻能夠看到其,身上,存在的一股子獨有的穩定氣質。


    沒錯,此人,不是他人,正是小六。


    該死的鬼子!


    要不是我聽得懂幾句日語,我就信了你們的鬼話了。


    在軍統上海區幹了這麽久,和鬼子打了這麽久的情報戰,他小六,也是能夠大致聽得懂日語的。而剛在車上,那幫日本特務,竟然明目張膽的當著他們的麵,談起了午飯吃什麽!


    不過,這也好,至少證明,現在的特高科大獄,似乎還不算戒備特別森嚴。


    當然,這從另一方麵,也證實了一點:


    至少,現在,特高科的大獄中,沒有抓到啥重要人物!


    抬頭一看,不遠處的人影,小六眯了眯眼:


    陸抗?我的兄弟啊!


    我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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