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著之前一直被軟禁在城守府的緣故,柳清絕隻穿了一身靛藍色常服,並未著盔甲,看起來倒不像是個武將,更像是個儒雅書生。


    “君墨啊,你可算是來了。對了,我剛才聽王明誌說你剛起,吃飯了沒啊?”


    柳清絕的臉上滿是關切神色,像是一個長輩對一個小輩的普通問候。


    隻是,這樣的話,放在此處,卻似乎就有些不對勁了。


    柳清絕卻似乎渾然未覺:“我剛已經聽人說起過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也看到了那被蟲子咬死的士兵屍首了,南詔國這一手,可算是十分歹毒的了。”


    “我就說過,就該早點出戰,趁著南詔國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可是其他人卻畏畏縮縮的,都不讓出兵,害得咱們喪失了最佳戰機,你看,現在南詔國準備充分了,事情變成了這副樣子,怪誰呢?那王明誌還說……”


    柳清絕說了半晌,才發現君墨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一邊說著一邊有些疑惑地抬起眼朝著君墨看了過去,就瞧見君墨坐在矮幾後麵,手指漫不經心地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眼神暗沉如墨。


    柳清絕駭了一跳,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有些想不起下麵自己想要說什麽了,隻蹙著眉站著,心中暗自想著,他上一迴見到君墨,似乎是兩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君墨才不過到他的胸口那麽高,一臉的稚氣,若是給他一個好玩的玩意兒,定能高興半天。


    可不過才兩三年,麵前的這個人,卻讓他幾乎不敢認。


    身量比以前長高了許多,麵容也已經褪去了稚氣。眸光深沉,早已經不見了印象中的稚氣,就那麽默不作聲地坐著,卻讓人無端生出幾分壓迫感來。


    見柳清絕站著不說話了,君墨才收迴了手指,神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柳將軍可說完了?”


    柳清絕又是一愣,此前君墨總是跟在他身後,喊著三舅舅三舅舅,讓他帶他爬上房頂,帶他去騎馬打獵,帶他玩彈弓玩蹴鞠的。


    如今柳將軍三個字一出,卻一下子就讓柳清絕想了起來,麵前這個少年,已經是楚國的皇帝了,萬人之上的皇帝,連他都應該跪拜的君王。


    他方才似乎……並未行禮,且還在君墨麵前你你我我的稱唿著,甚至還直唿了君墨的姓名。


    柳清絕眉心一跳,連忙上前跪了下來:“末將柳清絕拜見陛下,末將方才無狀,還請陛下恕罪。”


    到底是柳傳銘教導出來的,大是大非,還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君墨在心中暗自評判了片刻,才施施然開了口:“柳將軍方才所言,朕都聽得分明。柳將軍是覺得,應該搶下戰機,所以三番四次地不聽朕的旨意,執意出兵?”


    柳清絕也是在戰場上混過十多年的人了,如今認識到了自己與君墨的身份差異,自然也就沉下心來仔細應對了起來。


    “陛下,南詔國狼子野心,對咱們楚國虎視眈眈,三番四次騷擾我楚國百姓,讓邊關百姓不堪其擾,不能不除啊。”


    柳清絕並未直接迴答君墨的問題,卻也是在為自己解釋著。


    君墨笑了一下,隻是柳清絕卻一眼就瞧出了那笑容中的冷意。心中愈發詫異了幾分,究竟是為什麽,君墨竟然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變了這麽多,仿佛都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柳將軍倒是很為邊關百姓著想啊,可是柳將軍有沒有站在楚國的立場上,為楚國想一想?有沒有把自己換到南詔國的角度去想一想?”


    “南詔國為何將大軍放到楚國邊關外,卻不進犯,隻騷擾邊關百姓?”


    “是為了挑釁我們。”


    “是啊,是為了挑釁我們,柳將軍既然知道南詔國是為了挑釁我們,又怎會不去想想,他為何要挑釁我們?我們與西蜀國戰事剛歇,正是最為疲乏需要休整的時候,南詔國為何不趁此機會,一鼓作氣,直接派大軍攻打,反而一味地騷擾呢?”


    柳清絕垂著頭沉默不語。


    “是因為,南詔國很清楚,如果他吞下楚國,勢必會打破如今這個天下的格局,到時候南詔國獨大,其它幾個國家必然受到威脅。”


    “若是南詔國先動了手,就將他們的狼子野心昭然天下,那樣一來,無論是西蜀國還是北燕國還是東明國,勢必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必然會派兵援楚。那他受到我們四國群起而攻之,如何招架得住,又如何能夠讓他順利攻下楚國?”


    “所以,他刻意在邊關百般騷擾,就是等著我們坐不住。”


    “一旦我們先出兵,他就有了借口,說是我們先動的手,他們是逼不得已的。如此一來,其餘三國即便是想對咱們伸出援手,也找不到理由。”


    君墨的語氣愈發尖銳了一些:“柳將軍也是縱橫沙場十數載的老將軍了,這樣淺顯的道理難道就不懂?即便是你不懂,朕三番四次下旨,你也抗旨不尊,這又是為何!”


    柳清絕方才進入這營帳之前,還在想著,進入營帳之後,一定好好地同君墨聊一聊,告訴他當初他出兵也是有苦衷的,他見百姓那樣受欺負,心中自然受不得。


    然後等著君墨認同他之後,便好好在君墨這裏,將王明誌和其它幾位將軍告上一狀。


    隻是如今,卻好似一盆涼水兜頭而下,涼了個徹頭徹尾的。


    倒是的確想過這些問題,王明誌與其它副將也三番四次地說起過,甚至聖旨他都是看過的。


    可是,卻也總是覺得,王明誌他們上戰場的經驗比不上他們,他們懂什麽。君墨遠在渭城,對邊關的局勢全然不知,自然不能做出最為正確的判斷。且君墨不過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那些個聖旨一定是朝中那些文臣瞎指揮的。


    而且不是有一句俗話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故而,才鬧出了那麽一出,隻是方才被君墨的變化震撼了一番,又被君墨如此指著鼻子罵了一通,倒是稍稍冷靜了一些。


    好似,這一迴,的確是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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