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凡被關押在大理寺大牢,被單獨關在一間,用的是大理寺中最為牢固的石牢。石牢四麵都是石頭堆砌,石頭厚一尺有餘,沒有窗,門是特製的鐵門。


    鑰匙鎖在一個匣子之中,鑰匙由大理寺卿和少卿各執一半。


    暗衛取了鑰匙來,將門打了開來,昭陽走了進去,暗衛寸步不離地跟了進去。


    雖是白日,這牢房之中卻也點著火把。應是聽見了打開牢門的聲音,葉子凡站在牢房之中,麵對著牢門,見著昭陽,才咧開嘴角笑了起來:“倒是難得,蘇遠之竟會同意讓你來見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了呢。”


    昭陽沒有應話,隻抬眸打量著葉子凡,因著在被囚禁了有些時日,又隨軍押解迴渭城,素來光鮮示人的葉子凡,也難得的帶了幾分狼狽。


    身後的暗衛將昭陽一早準備好的食盒提了進來,又搬來了一張矮幾和兩個坐墊。


    葉子凡見狀就笑了起來:“哈哈,你竟還為我準備了坐墊?”


    昭陽漫不經心地看了葉子凡一眼,才道:“素來隻見過葉公子講究精致的樣子,如今葉公子雖然淪為監下囚,隻怕也不願意在我麵前失了尊嚴。”


    葉子凡聞言,微微一怔,卻是帶著幾分自嘲地笑了起來:“是啊,你說的沒錯,我最是講究,素來哪怕是再慌忙,哪怕是出遠門,也恨不得將最好的東西都帶在身邊。出門在外,哪怕是最好的酒樓,我也會覺著裏麵的杯碗盤碟筷子的都是別人用過的,不幹淨。因而素來自己帶著習慣用的東西……”


    說著,就在坐墊上坐了下來:“不過,如今我這般境地,哪還有什麽尊嚴可言?隻怕早已經在你麵前將麵子裏子都已經丟盡了,又還有什麽值得在乎的呢?這些日子在牢中關著,連掉在地上的饅頭我都撿起來吃過……”


    昭陽的目光落在葉子凡有些暗淡的臉上,沉默了片刻,轉身接過了暗衛手中的食盒:“我認識的葉公子素來是神采飛揚的,你如今可一點兒也不像。這是飄香樓最近新出的菜色,還有百花酒,嚐一嚐吧。”


    說著,親自打開了食盒子,將裏麵的東西都端了出來,擺放在了矮幾上:“奶汁魚片、片皮乳豬、鹽水牛肉、五香大蝦、明珠豆腐、鬆樹猴頭菇、罐煨山雞絲燕窩、蓮子粥、芙蓉卷。”


    葉子凡望著擺滿了一整桌子的菜色,忍不住失笑道:“你弄得這樣隆重,我會以為,這是你為我準備的送行的飯菜,倒是都有些不敢吃了。”


    “我也不知你喜歡吃些什麽,這些菜我都嚐了嚐,味道倒是都還不錯,就都盡數帶來了。”說完,又擺了杯碗,親自拿了酒壺給葉子凡斟了杯酒,隨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便將酒壺放在了葉子凡的手邊。


    “我素來不怎麽會喝酒,酒量極差,就這一杯了,你自己隨意。”


    葉子凡笑了笑,舉了酒杯,一飲而盡,隨後才拿起筷子:“你應當將慕陽接迴府中了吧?慕陽可還好?”


    昭陽頷首:“這兩日我總在想,若是當初落在你手中的孩子果真是慕陽,我大抵是沒有法子心無旁騖地做那些事情的。有時候,血緣是十分奇妙的東西,原本全然陌生的,隻是因為十月懷胎,生下了他,仿佛他就成了我的軟肋一般。不見著的時候尚且不覺著,一見著,這樣的感覺便尤其強烈。”


    葉子凡聞言,似是想到了什麽,勾了勾唇角,笑容卻並未到達眼底:“那就好,有軟肋也總比什麽都沒有來得強。”


    頓了頓,才又接著道:“之前放我那兒的那個孩子呢?興許說出來你都不相信,最開始的時候,我是真以為他是你的孩子,一有空閑便會去探望,親自照看。為了他,素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卻學會了換尿布,哄孩子。你離開的時候,孩子尚小,許是也習慣了你的緣故,見不著你總是鬧騰,整夜整夜的不睡覺,我便抱著他整夜整夜的哄,來來迴迴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昭陽的手微微一頓:“以後你有了孩子,大抵會是一個極好的爹爹。”


    葉子凡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也許吧,隻是我大概也沒有那一日了。”


    昭陽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既知如此,何必當初?我一直有些不明白,你是葉府大公子,是葉氏掌權人,要什麽有什麽,為何卻偏生要和曲涵攪和?”


    葉子凡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卻並未迴答昭陽的問題,反過來問昭陽道:“有人說,人都有底線,你覺著,你心中的底線在哪裏?有哪些是不能碰觸的?”


    昭陽沉吟了片刻,才應道:“大抵是我的親人吧,我母後、君墨、慕陽,以及蘇遠之……”


    葉子凡笑著望向昭陽:“蘇遠之大抵不需要你來護著,他的確是個值得你托付終生的人,你有他護著,我倒是放心的。”


    說完,才又道:“其實與你相同,我的底線,也是我的親人。我母親的事情,不管多少,你應當都聽說了一些。”


    昭陽頷首:“聽說了一些,知道你娘親是西蜀國公主,你父親行商到西蜀的時候與她遇見,你娘親救了他,兩人生了情,因而成了親。隻是,你娘親生你的時候難產而死,後來,你父親便娶了如今這位葉夫人。”


    “唔,流傳最多的大約是這個版本,隻是其中有許多事情,卻是我那位爹爹不會與外人道的。幾年前,我從我娘親留下的遺物之中,翻出了一封信。”葉子凡低著頭,嘴角帶著笑,隻是昭陽卻似乎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幾分悲傷的氣息。


    “信?”昭陽側目:“你娘親在信上說啥了?”


    葉子凡垂眸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講了一個故事罷了,其實她與我父親的遇見,並非如傳言中說的那樣,是我娘親救了我父親,恰恰相反,是我父親救了我娘親。且……”


    葉子凡歎了口氣:“這段遇見,從一開始,就是我父親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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